梅韶縮回目光,狀似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季蒲也不說破,上前查看起梅韶的傷口。


    結痂的血沾住了衣裳,季蒲隻好用匕首沿著沒有黏合的地方,劃出一道口子,一點一點地撕下沒有粘連的衣物,再用濕布一點一點地擦拭著,試圖讓它軟化一些。


    「忍著點。」季蒲抬頭看了一眼梅韶,手下飛快地撕下一片粘連的布塊。


    鮮血頓時從撕裂的傷口湧動出來,疼得梅韶悶吭一聲。


    這樣的傷口在他身上還有好幾處,尤其是背後那處被流石打到的地方,最是嚴重。季蒲撕下那塊衣料時,梅韶額間的汗已經打濕了一點碎發,撕裂的瞬間他連叫聲都喊不出來,眼前閃過一片白光,隨即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眼前才慢慢地回歸到可以視物的狀態。


    季蒲不敢給他過多地擦拭血跡,大概擦拭了一下傷口周圍,就拿出止血的藥粉灑了上去,不一會兒,兩瓶藥粉下去,才稍稍止住了血。


    等上完藥,全部包紮好,已經過了好些時候。


    季蒲收拾著桌上的狼藉,道:「秉臣說你這兩天沒合眼,你先在這裏睡會,睡覺的時候趴著,別觸碰到你背後的傷,現在夏日裏最容易感染,我等會兒送湯藥來。」


    說完,季蒲也收拾完了東西,出去後還貼心地給他帶上了門。


    剛一出門,季蒲就撞上等在門口的白秉臣,他半靠在門邊上,還穿著去威虎山時的那套衣衫,見他出來,一雙眼睛帶著詢問看過來。


    「怎麽樣?」白秉臣跟上季蒲的步子,一路跟到了他的院子。


    「唔,手感不錯,習武之人就是不一樣,肉摸著都比平常硬實些。」季蒲明顯在插科打諢,沒有半分正經的樣子。


    「我是問他傷得怎麽樣?」白秉臣按住季蒲要抓藥的手,語氣裏自主地帶了一絲焦躁。


    季蒲撇開按住自己的手,瞥了他一眼,問道:「擔心?擔心剛才怎麽不和我一起進去?」


    白秉臣被打回的手垂在兩側,暗暗地握緊,話語不似在梅韶麵前那麽平靜,「我怕我忍不住吼他。」


    在府門口觸到他背後血跡的那一刻,翻湧的怒氣一下子就沖了上來,要不是白秉臣強壓住自己想吼他的心思,說不定連手都動了。


    「傷得不算深,但是也不小,總歸要養上幾天,還好沒有動筋骨。」


    聽了季蒲的話,白秉臣有些慶幸自己剛才沒有跟著進去,不然親眼看到他身上的傷,一定會忍不住火氣,和他爭論起來,兩個人好不容易有些緩和的關係多半會鬧得更僵。


    季蒲稱好了藥材,把它們依次放入藥罐中熬煮,狀似不經意地提起,「原本你是咬死了牙關什麽都不說,現在他知道了,你倒是縱容得有些過了。」


    「我隻是不願橫生枝節。」白秉臣也跟著坐在藥罐的對麵,氤氳的熱氣暈染得他的神色有些模糊不清。


    「我的時日不多了。」白秉臣極淺地笑了一下,繼續道:「他想要復仇,我隻能在我還活著的時候,盡力幫他登上高位,替他剷除道路上的敵人,這樣,有一日我走了,他的日子也會好過些。」


    季蒲聞言皺了眉,語氣強硬起來,「你私自跑去威虎山的事我還沒找你算帳,你又在這裏說起這樣灰心喪氣的話來。你不是已經答應了好好將養身子了嗎?有我的醫術在,總不至於......」


    「總不至於讓我毒發身亡時死得更難看些。」白秉臣毫不忌諱地接過話來,「小師叔,你我都知道,我是一定會走在他前麵的,何必還要自欺欺人呢?」


    季蒲沉默了半晌,沒有說半個字。


    藥罐在火中咕嘟咕嘟地冒著泡,直到熬好,季蒲端了出來,把它傾入碗中,就撂開了手,話裏帶著氣,「你自己把藥送去,不願意去就讓他病死好了。」


    說完,季蒲就梗著脖子收拾藥材去了,一點眼神也沒有給白秉臣。


    看著季蒲好像真的生氣了,白秉臣沒有辦法,上前端起藥,卻突然感受到喉間一絲腥甜。


    他拿起手帕,小幅度地咳嗽了兩聲,血紅色在素色手帕上觸目刺眼。


    白秉臣拭去嘴角的血跡,看了一眼沒有異常的季蒲,不著痕跡地把染血的帕子放入懷中。


    到底離他中毒已經三年了,身體機理早就被掏得幹淨。白秉臣的身體就像一個無底洞一樣,再好的補藥養著,都是治標不治本,隻能短暫地讓他有些好看的臉色,留不住在體內。


    這幾日身子沒有過去疲乏了,可白秉臣十次裏頭倒有一兩次就能咳出血來,他比誰都清楚,自己活不長了。


    他端起藥碗,出了季蒲的院子。


    白秉臣出去時手上隻有一個藥碗,等到了房中,上頭卻多了一碗糖漬山楂。


    梅韶已經趴在床上睡著了,沒有半分動靜。


    白秉臣輕手輕腳地把東西都放在桌子上,才走到床邊去看他。


    夏天天氣熱,為了傷口不化膿,塗了藥之後,梅韶並沒有穿衣服。


    隔著包紮的布,看著滲出的血,白秉臣能夠估算到他的傷口又多深,心中泛疼,恨不得把他叫起來罵上一頓。


    即便睡著,有著傷口的牽動,梅韶也依舊睡得不安穩,時不時地動彈一下。


    看著他微皺的眉頭,白秉臣忍不住伸出手輕輕撫平,卻在觸碰到時,被抓了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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