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有一通天塔,拔地而起,直通雲霄。塔前數隻白鶴,或梳羽、或踱步,怡然自得。


    待鍾聲息,有童子出來迎客,趙和裕上前施禮言明來意。童子作揖:「先生在後堂等待已久。」


    趙和裕隨引路童子進入塔,請得先生出關為謀。


    先生極善智計,與巫族族長共助趙和裕成就大業,六載征戰,四海平定,八方朝賀,建國為黎。


    穆德帝登基後,先生請辭,帝再三挽留無果。臨行前請教先生治國之法,先生言:欲定黎國百年根基,重在選臣。每代帝王登基,蒼山上自有人下山為新君選一良臣,以輔黎國基業。自此,蒼山通天之塔名為輔帝閣。


    行至當朝,黎國建國已三百餘年。三年前,穆文帝趙禎登基,輔帝閣選定白秉臣為當世之臣。


    三百年來,民間一直流傳著,有蒼山的獵戶迷途之時,見過當年開國的先生,容貌一如畫像上,分毫未改。


    輔帝閣在蒼山之中也如海市蜃樓一般,尋常人不得窺其真貌,隻有帝王更迭之時,被選為當世之臣的臣子才有幸入閣一觀。


    於國,輔帝閣有治國安邦的輔弼之才;於民,輔帝閣是風調雨順的神明象徵。幾百年來,根深蒂固地紮在黎國遼闊的土地上,從未動搖。


    第12章 斷前塵


    周越招供的時候,已經是比武招親終試的前一天。


    正是春光醞釀得最好的時候,陽光微醺,風也輕柔。白家家主白秉臣院子裏那棵大梨樹也如約開得繁盛。


    那棵梨樹有合抱之粗,在白家買下這座宅子的時候就有了,結的果子又酸又澀,但是花卻開得極好。遠遠看去,如霧如雲,將將掩住了一角屋簷,另一邊又斜斜地傾蓋在牆外,倚著白牆探出兩串枝丫。


    散落的梨花乘著清風飛到迴廊下一個男子的懷裏,他閉著眼睛,撐著頭,似是在養神,腿上還搭著一件灰衣,上麵灑落著木頭碎屑,還有一尊已經鑿出點形狀的木雕,從旁邊還散落著線稿上可以看出是件彌勒佛像。


    白秉臣長得極具書生氣,膚色是不健康的蒼白,就連唇也是薄而淡的,讓人遠遠看著,就像是一副水墨畫,黑白分明,溝壑稜角也有,但就是清清淡淡的。


    「哢嚓——」


    樹枝折斷的聲響驚動了梨樹上棲息著的麻雀,白秉臣抬眼看向那個方向,這才讓人注意到,他的眼睛生得溫柔,連帶著他本就蒼白的臉色都活了過來,平添了幾分溫潤氣質。


    「家主,這是我娘家哥哥的小兒子,托我照看幾天。他頑劣得很,擾了家主清淨,我這就把他帶走。」


    梨樹下站著一個小男孩,他看到白秉臣後有些怕生,隻是怯怯地低著頭,手裏還緊緊地抓著剛才折下的一枝梨花。旁邊的婦人陪著笑,看到白秉臣的目光落在那枝梨花上,趕忙去扒那男孩的手。


    「無妨,別嚇著他。隻是府中還有許多父親尋來的草木,別讓他再亂跑攀折了。」白秉臣移開了目光,話說得溫柔。


    那婦人不怎麽在主屋這頭行走,早聽說家主脾氣溫和,是個極好說話的,心中一直不信。見白秉臣沒有責備的意思才放下心來,拉著孩子行了禮。走到院外,她大著膽子回頭看了一眼他的腿,想看看是不是像傳言中的那般。


    傳言白秉臣年紀輕輕地就坐上了右相之位,靠的就是這雙腿。三年前陛下登基之時,景王舉兵謀反,白秉臣以身犯險,隻身前往景王大營中遊說,拖延至援軍到時,已經被景王灌下一杯毒酒,性命不保。


    幸得同悲穀的聖手季蒲在平都之中,救下他一條命,可雙腿卻廢了,不能久行久立,日常起居全靠他人攙扶和輪椅。


    陛下感念其忠心,他又是輔帝閣選出的當世之臣,便封其為右相,白家長女白子衿為皇後,極為殊榮恩寵。


    三年前,他從鬼門關中走了一遭回來,白老家主還擔心他會因為突失雙腿而性情大變,可他比誰都要鎮定,很快地適應了變故,修養一個月後照樣上朝處理政務,依舊是溫和有禮的謙謙公子,倒讓他的政敵張九岱感嘆:「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不是大忠,就是大奸。」


    身後傳來腳步聲,白秉臣也不回頭,握著平刀刻著那尊彌勒佛像:「寧寬,審得怎麽樣了?」


    「家主,該吐的都吐幹淨了,就是...人撐不住了。」


    白秉臣靜默了幾秒,扶著欄杆,吃力地站了起來。


    「我去見他最後一麵。」


    寧寬疾走了幾步上前,扶住他:「家主你慢點,要是磕著碰著了,江大哥又要罵我了。我這就去拿.......」


    「不用。」白秉臣的聲音很輕卻很堅定,借著他的胳膊站穩,「你扶著我過去就行。」


    寧寬撇了撇嘴,卻不敢多言,隻好扶著他向書房走去:「家主,小心台階。」


    他能感受到白秉臣的手隻是輕輕地搭在自己的胳膊上,並沒有向自己借多少力,因此走得有些慢。因為腿疾,白秉臣微微佝僂著背,從背後看,衣袍就顯得有些寬大,好似罩不住他清瘦的身子。


    白府的宅院並不算大,仿的江南格調。廳堂隨意而建,不講平都對稱齊整之風。


    樓台亭榭依水而建,迴廊宛轉其間,多植秀麗古樸之樹。牆麵多為黑白,不施五彩,飛簷角上畫有燕鶯。


    書房離他剛才休息的迴廊隻有十幾步,可走到門口,他的額頭上還是滲出了一層細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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