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知餘抬眸去看李嫵,隻看得她一眼便垂下眼,繼續為她穿襪。


    李嫵彎唇吩咐清芷道:「讓婉婉自己進來。」


    賀知餘手上動作不停也未放快速度。


    因而,當小姑娘噠噠噠跑進裏間,乍一下看見的是賀知餘半是跪在床榻前幫李嫵穿繡鞋的畫麵。


    李婉的認知不足以理解眼前畫麵是怎麽回事。


    她怔在原地,一雙眼睛眨啊眨啊眨卻揮散不去眼底的疑惑。


    「爹爹?」


    婉婉歪一歪小腦袋,滿臉不解。


    賀知餘幫李嫵將兩隻繡鞋分別穿好,淡定站起身來,原本坐在床沿的李嫵也同樣起身。


    她走上前去抱起婉婉問:「昨晚睡得好嗎?」


    婉婉用力點頭,往李嫵肩膀上靠一靠,一雙眼睛卻盯著賀知餘,口中念叨:「爹爹,娘,起……」一個念頭逐漸在她腦海中變得清晰,匯集在一起,便是李嫵和賀知餘昨晚是一起睡覺的。


    可是她都沒有和娘親一起睡覺。


    也沒有和爹爹一起睡。


    小姑娘逐漸生出被拋棄的小心思和委委屈屈的小情緒。


    她扁一扁嘴巴,眼睛裏含著一包淚,再看賀知餘,悲憤控訴:「爹爹壞!」


    忽然遭遇控訴的賀知餘怔一怔。


    李嫵卻幸災樂禍笑了,她手掌撫摸著婉婉的小腦袋,讚許的語氣說:「乖,我們洗漱去。」


    過河拆橋,翻臉無情。


    賀知餘眼看李嫵抱著婉婉走向浴間,微彎了下唇,回房去梳洗。


    用早膳的時候,以往會熱心幫賀知餘盛粥的小姑娘待他格外的冷淡,隻抱著自己的小碗捏著小瓷勺乖乖喝羊肉湯。即便不小心同賀知餘的目光對上,她也會輕哼一聲,別開小臉不看他,以表明自己依然不高興,不打算輕易原諒。


    是以,當賀知餘要出門的時候,李婉自然不像往常那樣去送他。


    更沒有半分不舍。


    賀知餘便發現,旁的不提,小姑娘這翻臉的本事可謂跟李嫵學了十成十。


    想著這兩日李嫵可能不在長公主府,去大理寺的路上,他盤算起放衙以後去買些糖和小玩意兒回來哄人。


    李嫵在賀知餘離開後不久也離府進宮去。


    知母莫若女。


    仁壽宮昨天發生的事確令王太後不願繼續待在宮中,已打定主意要與太皇太後一道回行宮。


    嘉和帝李深與皇後陸霜筠得知消息後,難免對王太後再三挽留。


    然王太後主意已定,挽留無用。


    李嫵入宮時,太皇太後與王太後的行禮已令宮人收拾妥當,隨時可以啟程。拗不過王太後的李深也已傳令下去,命奚明仲帶人護送,李嫵要同去,倒不會影響什麽,而她料想到過這樣的情況,臨出門以前已交待過清芷諸般事宜。


    於是,李嫵陪同奚明仲護送太皇太後與王太後回行宮。


    隻相比去接人時,少了李婉,也少了賀知餘。


    雖然為著趕路幾乎沒有停下來休息,但抵達行宮的時候,仍然天色已晚。李嫵服侍太皇太後歇下,自房間裏出來,見王太後立在廊下,宮人們已被屏退,四下無旁人,像提前在這個地方等她。


    她立在原地。


    王太後轉過身來看著李嫵,過得片刻說:「隨我來。」


    李嫵腳下卻一動不動。


    王太後走得幾步,發覺她沒有跟上,回身見她依舊站在原地,深深皺眉:「難道你想擾你皇祖母休息?」


    「不想。」


    李嫵慢慢回答,走上前道,「但也望母後有話直說。」


    王太後看她一眼並未接話。


    兩個人便這樣一前一後離開太皇太後在行宮的住處,去到的不是別處,而是王太後的房中。


    進去時房間裏唯有宋嬤嬤一個人在。


    待王太後讓宋嬤嬤退下,房間裏除去李嫵與王太後也無其他人。


    眼瞧著王太後走到一處櫃子前,似要去取什麽東西,李嫵自顧自撿了一張椅子坐下來。借著幽幽燭光,她安靜耐心,看自己的母後取出一個紫檀木鎏金雕花匣子,復將那個匣子放在她的麵前。


    王太後把匣子打開了。


    躺在這個匣子裏麵的是一封陳舊的信箋。


    李嫵看一看那封信,信封上字跡熟悉,是她故去的父皇的字跡。


    她掩下心意,望向王太後,笑問:「母後這是何意?」


    王太後緩緩在李嫵旁邊的那張椅子上坐下來。


    和李嫵不同的是,王太後臉上無笑,眉眼透出一抹凝重,聲音透出疲憊:「這是你父皇寫過的一封信。」


    「在你幼時,你父皇幾次生出廢後心思,想要扶淑貴妃上位,你應當曉得那意味著什麽。」提起這些往事,王太後語氣異常沉重,「是母後對不起你,但母後亦是被逼無奈,倘若當時不那麽做,一旦你父皇狠心廢了我,我們母子三個,又能落得什麽好下場?」


    李嫵臉上的笑慢慢消失了。


    不是為王太後告訴她這些事情,而是為王太後話裏的深意。


    在得知自己母後為著宮裏的明爭暗鬥不惜給她下毒後,她便把這些事情一一了解透徹。


    因而她從來曉得自己沒有說恨的資格,更無所謂報復。


    但她的母後好像不是這樣想的。


    同她說這些,是擔心她報復抑或盼她說一句體諒那些苦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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