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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劍明聽了這兩個聲音,再往兩人定睛望去,依稀認得,心頭又喜又驚。喜的是竟能在這裏碰到這兩位絕世高人,驚的是他們在這裏相見,絕不會是這麽簡單。


    右麵山頭,坐在樹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武功超凡的辛二娘。


    左麵山頭的人卻是他前幾天見過一麵的哪位身穿道袍的白發老頭,在方劍明的心中,已經把他當作武當開山祖師張三豐。


    方劍明曾經聽辛二娘說過她的一些往事,隻是言語不祥。看樣子,她與這白發老頭相當的熟悉。


    “張邋遢,你少在我麵前說風涼話,你的脾氣還不是一樣的大!”辛二娘沒好氣的道。


    聽了這話,方劍明更加肯定這白發老頭就是武當開山祖師張三豐。張三豐縱橫江湖的時候,他的外號就叫“張邋遢”。


    雖然早有了準備,方劍明還是免不了吃驚,暗道:“我就說嗎,除了張真人外,還有誰會把太極拳打得如此嫻熟!”


    張三豐“哈哈”一笑,道:“二娘,你好沒道理,你看我現在的樣子很邋遢嗎?老道以前是隨便了一點,現在可是正兒八經的。”


    辛二娘冷笑了一聲,道:“你要是早這樣想的話,我也不會來找你了。廢話少說,你出手吧!”


    張三豐一怔,道:“怎麽?”


    辛二娘沉聲道:“這一百多年來,我都在找你,誰知道你躲到了苗區來。這次,我一定要打敗你!”


    方劍明聽了,暗道:“辛婆婆說過,許多年來,她一直想打敗一個高手,難道這個高手就是張三豐?”


    張三豐聽了對方的話,苦笑道:“二娘,我們都是兩百多歲的老人了,何必為了當年的一件小事鬧得不愉快呢?不如這樣,我請你喝酒,向你道歉,你就放過我吧,讓我再過幾年太平日子。”


    以張三豐的身份,說出這番話來,可謂天大的麵子了。


    辛二娘卻不給他任何麵子,冷然道:“張三豐,你聽清楚了。你不欠我什麽,我也不欠你什麽。你要道歉的話,就到我姐姐靈前去說吧。如果當年不是你負情於我姐姐,她也不會死得這般早。”


    張三豐苦著老臉,很冤枉的道:“二娘,你一直誤會著我。我和你姐姐純粹是道義之交,絕非兒女私情。不信的話,我張三豐可以對天發誓。”


    說著,當真要對天起誓。


    辛二娘仰天大笑了一聲,冷笑道:“好一個道義之交!事隔多年,你把什麽都推得幹幹淨淨,還虧你是聞名天下的武當派祖師爺。我隻問你一句,我姐姐是不是很喜歡你?”


    這話就如一隻箭射進了張三豐的心中,讓他難以開口。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張三豐緩緩的道:“當年的事,確實怪我。隻是,以我當時的處境而言,我……”


    辛二娘冷笑著打斷他的話,道:“你不是要發誓嗎?你就這樣發誓:我張三豐這一輩子從沒有辜負過一個女子的深情,此話若假,就讓我張三豐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你敢不敢?你敢的話,我辛二娘立刻掉頭離開!”


    張三豐本來打算把這些事埋藏在記憶裏,如今被她說出來,禁不住有些悲傷和氣苦,道:“二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一個出家人。作為一個出家人,怎麽可以娶妻生子?不錯,你姐姐對我確實是一片深情,是我不識好歹,辜負了她的一片真情,這事完全怪我。可是,事情過了這麽多年,你也不能老拿這事來擠兌我。你我都老成這副樣子了,還有什麽事看不開的?”


    辛二娘也覺剛才說的話有些過火,人家好歹也是一派宗師,想了一想,道:“好,我不跟你說這事。現在,我要與你比個高下,你可同意?”


    張三豐苦笑道:“我本以為你找我是來敘舊的,誰料到會是這個結果,早知道這樣我就不來了。”


    辛二娘沉聲道:“你比是不比?”


    張三豐想了想,道:“說真的,比武沒有什麽意思,不如……”剛要說什麽,見辛二娘臉色陰沉起來,急忙改口,笑道:“……其實,比武也不是全無是出,至少可以活動筋骨。不過,你要給我一個理由,理由充分的話,我就同意。”


    說來說去,還是不想比,難怪此老能創出武當太極拳來,敢情他說話也這麽“太極”。


    辛二娘冷哼了一聲,道:“你是名冠武林的人物,自創了不少絕學,太極劍法,號稱天下第一……”


    張三豐道:“慢一點,你說我哪破劍法號稱天下第一,是哪個家夥說的?不是想讓我死嗎?”


    辛二娘道:“當年的武林中,誰不是這麽說?你既然不承認的話,當年為什麽不出來澄清。”


    張三豐歎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這個人很懶的,不然也不會被叫做張邋遢了。少林阿難劍法才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了空大師若還活在世上的話,我永遠不敢稱天下第一。”


    辛二娘“呸”了一聲,道:“你不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嗎?了空老和尚早就死了。”


    張三豐詫道:“你怎麽知道他已經死了?他是失蹤了一百五十多來,可並不代表他入土了,我們不也是還活世上嗎?”


    辛二娘冷笑道:“你少跟我裝蒜,你我心知肚明,他分明是誤入了桃花源,被仙人穀的高手困在了裏麵,後半輩子出不來。你若有膽的話,就與我闖進仙人穀中,看他死了沒有?”


    方劍明聽到這裏,大吃一驚。辛二娘提到的了空大師正是當年打敗“殺神”的少林神僧,算起來,此僧還是不空大師(大方的師父)的太師祖。


    據說,此僧打敗“殺神”後,在回少林寺途中不知所蹤,少林寺多方查找都沒有結果,原來是被請去了“仙人穀”。


    方劍明一想到“仙人穀”就有一種心痛。外婆給他半年的期限,眼看要到了一半,他卻還沒有想好什麽時候去。去是必須去的,除了方瀅瀅和白眉神君的事外,他還想去弄清一些謎團。


    但是,連了空這等神僧都被困在裏麵,他一旦身陷仙人穀,還能出來嗎?


    這時,他也明白了外婆為什麽會這般“不滿”父親。父親出入仙人穀,旁若無人,還把母親帶走,試想做為穀主的外婆,顏麵何存?不過,他心中也非常的自豪,這樣豈不是說明父親的武功高到了天下都可去的地步。


    他亂想了一會,沒有聽到兩人之後說了什麽,回過神來,剛好聽到辛二娘冷聲道:“……他若不是死了,阿難劍怎麽會易主?”


    張三豐不再是老氣橫秋的神態,笑嘻嘻的道:“好,就算你說得對,既然阿難劍已經易主,你可以去找現在阿難劍的主人比試比試,何必找我這個快要入了土的老頭子?”


    辛二娘臉色陰沉,道:“你要讓我跟一個後生比武?”


    “怎麽?你怕了?”


    “放屁!”


    “不要生氣,小心氣壞了身子。實話跟你說吧,那後生的劍法可是高得很,我也未必是他的對手,你隻要打敗了他,就等於是打敗了我。哈哈,這樣一來,你拿到了天下第一的稱號,又不傷我們之間的交情,豈不是兩全其美?”


    “呸,什麽天下第一,老婆子才不希罕。在我眼裏,這種虛名根本就不值一提。”


    張三豐奇道:“我就納悶了,你既然把天下第一看作是糞土,為何還要找我比武呢?”


    辛二娘恨恨的道:“因為你是張三豐!”


    張三豐好像很喜歡跟人講道理,道:“張三豐又怎麽了?我還不是一個人?同其他人一樣要……”


    辛二娘滿臉不耐煩,喝道:“夠了,你有完沒完?我現在才明白有一句話說得太對了。”


    “什麽話?”


    “人越老的話,就越喜歡嘮叨。”


    張三豐正色道:“你可錯了,我這不是嘮叨,我這是在講道理。俗話說: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就拿你找我比武來說,你的理由若不充分,我能和你比嗎?”


    辛二娘被他氣得夠嗆,忍無可忍,陡然發出一道劍氣,射向對方。


    張三豐嚇了一跳,避開劍氣,道:“你看你,動不動就要發脾氣,你能不能把你脾氣改改?像我一樣,動手之前,要先把道理講清楚,就算動起手來,也是有理有據。”


    辛二娘氣得老臉發紫,正要再次發出劍氣,張三豐叫道:“慢,我還有一句話要說,就一句,真的就一句!”


    辛二娘臉一沉,道:“說。”


    張三豐臉色一正,道:“其實不用比,結果已經出來了,你的劍法才稱得上是古今一絕。”


    辛二娘一怔,問道:“這話怎麽說?”


    張三豐不吭聲,與前判若兩人。


    辛二娘以為他在賣關子,喝道:“你到底說不說?”


    張三豐還是不吭聲。


    辛二娘不由奇怪起來,這老家夥不是非常喜歡說話嗎,怎麽到了關鍵的時候卻又不說了。


    “小子,你出來。”辛二娘朝方劍明這邊看來,說道。她的眼光隻是一掃,便將山下的群獸鎮住,獨角獸與雙角獸往後退了幾步。


    方劍明聽了,暗道:“原來他們都知道我藏在這裏。”想罷,飛身躍起,落到了所在山坡的最高處,分別向兩人遙遙作了一揖,語氣恭敬的道:“晚輩方劍明,拜見兩位老前輩。”


    辛二娘道:“在我們麵前,你不要如此客氣。你說說看,張邋遢為什麽不說話。”


    方劍明暗自偷笑了一聲,麵上卻非常正經,緩緩的道:“辛婆婆,張老前輩方才說過,他隻有一句話要說,一句話說完,沒有你的允許,他也不敢開口。張老前輩,不知道晚輩猜得對是不對?”


    張三豐不說話,卻麵露微笑,朝方劍明這邊點頭。


    辛二娘聽了,才知道被張三豐“算計”了,心頭雖然有氣,卻不想在晚輩麵前有失風度,道:“原來是這樣。張邋遢,你快說出道理來,我不怪你。”


    張三豐如釋負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道:“真是把我憋壞了。”


    方劍明見兩人都這麽大把年紀了,還像小孩子一般鬥氣,不禁在心中暗笑。這時,他想起了義父,想起了看唱本,想起了木頭叔叔,甚至還有不休師父。


    這些人的年紀一個比一個大,卻一個比一個有趣、搞怪,難道這才是所謂的“返老還童”?


    相貌的可以變年輕,但心態如果還是蒼老的,又怎麽稱得上是“返老還童”?


    隻有心態上的年輕,才是真的“返老還童”,哪怕對方是一個幾百歲的老頭子,也是“青春”的。這恐怕也是長壽的一個原因。


    這時,隻聽張三豐緩緩道:“我說你的劍法是千古一絕不是沒有道理,不信的話,我可以吟一首杜老先生的詩。”


    口氣一變,沉穩的吟道:“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絳唇珠袖兩寂寞,晚有弟子傳芬芳。臨潁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揚揚。與餘問答既有以,感時撫事增惋傷。先帝侍女八千人,公孫劍器初第一……”


    吟到這,便不在吟下去,道:“你瞧,杜老先生才華橫溢,將你師門的劍法表現的淋漓盡致。連這樣的大詩人都讚歎你的祖師劍法可稱天下第一,何況其他人呢?”


    方劍明起初聽他吟出這首詩,微微一怔,繼而聽他說辛二娘是“公孫大娘”的後世傳人,不禁吃了一驚杜甫的這首詩的確算得上是一代絕唱,尤其是“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更成為了千古佳句。


    公孫大娘乃盛唐時期的人,以舞劍而名動天下,被宮廷請去表演,無人可比。她有一個弟子,叫做李十二娘,有一次舞劍,杜甫恰好在座,觀後,大為驚歎,想起了小時候觀看公孫大娘的劍舞來,感慨不已,就寫下了這首詩。


    辛二娘聽了張三豐的話,心中所有不痛快立刻煙消雲散,道:“張邋遢,想不到你也會說這等恭維的話。”


    張三豐隻盼將她說動,索性厚著臉皮說下去,道:“什麽恭維話,這可是事實。吳人張旭,擅長草書,自從看了令祖師的劍法,草書大有長進,可見令祖師的劍法名不虛傳,冠蓋古今。”


    辛二娘聽了這話,卻又有些不痛快起來。張三豐這樣說,未免太過了?堂堂一派的開山祖師,如此推崇一個人,如不是真的佩服,就是“別有居心”。


    張三豐見她臉色陰沉下來,趕緊閉口,不敢在說下去。


    還好,方劍明及時解了危,道:“原來辛婆婆的的祖師還是曆史上大名鼎鼎的公孫前輩,難怪你老的武功這般高。”


    張三豐高興極了,道:“不錯。所以,我若與她比武,不是在自找苦吃嗎?根本沒有比武的必要,你說是不是?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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