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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文曰:


    妖魔變化人麵,卻仍自是獸心,單獨那一等凡人,那一等修士,即不能學那唬人俠書一般,可易容換裝,且又不行變成走獸飛禽,卻直似那中山白眼狼,比那獸人還野氣,還荒蠻。歎歎歎!從頭去思,倒是閨房中出金秀,倒是考場中證才情,不像這潦倒小輩,處處碰那灰煙砌的黑牆,更忿甚麽炎涼世態,不如自善本心,自修天靈。真正學個佛法真如咒,習那輕身養年的舉止,成好少年,好青年也!


    ※※※※※※


    話說蛇郎施出妖法,立時有白練千道,噴珠曳玉,甚具靈動,繞那蛇郎巨軀不斷飛動盤旋。青鬆一見,分毫不甘示弱,登時也施出一訣。再說那紫光化為金光之後,亮度大漲,更近大乘佛光,金芒耀目,圍護著十丈方圓地頭,隻聽青鬆冷叱一聲,一方道法金印立時覆懸於身前,金印通體好似鏤空,看似存於虛無之間,形態猶如一座金塔原形。青鬆單指一引,千道白練早已快疾地俯麵將來,身前道法金印霍然從先前穩固之勢逐次有流動飄渺之態,金芒更是大漲,宛似一輪天日,冉冉而升,同那千道白練倏地一交接,金印已頗具靈巧地化作一團火焰狀,熊熊起蕩,火蛇旋舞,赤光焱熱,使得青鬆發髻有著些須燒痛。金印將道道白練平穩地罩圍住,蛇郎大覺不妙,心叫一聲:不好。曉得青鬆所施法術是以自身妖法之克星,當道厲喝一聲,黒霾方有消散之兆,後來一縷黑煙也盡數滅得全無。


    蛇郎原形已從陰霾間顯示將來,見自個妖法被青鬆的金印禁錮,無法施展,不勝忿恨,即刻加持法力,同那金光絞殺一道。青鬆察知蛇郎加持了法術,自身亦不顯弱,當道厲喝一聲,凝出真力,通過雙掌注入金光之中。金光又是亮度大漲,隱約間還輝發出七色異芒,頗為靈異。二方法術已然拚得不分左右,千道白練好似掙開了束縛,絞打向金光。金光頓幻化如一方圓盾,屢屢被妖法衝擊震蕩,光芒降去不少,但威能仍存,青鬆已是氣力不濟,額麵上滾出豆大汗珠,勉勉加持真力。這乃是青鬆第一次與妖人鬥法,完全是未有暗做準備。蛇郎後頭的眾名甲士正觀得心血來潮,但無蛇郎口令,何人亦不敢進入鬥陣一步,隻是饒有興致的看著。又見蛇郎輕吐蛇信,張口呼出一股黑陰旋風,風力驟疾,刮擊向空中正交鬥的二方法力,旋風一路曳石挾沙,頓時漫天混沌,四方不明。青鬆勃然開怒,祭起自己仙劍,霍然飛向旋風風眼之中,旋風未刮向空中絞纏的二方法力,自身已被飛劍穿過,風速大減,絲毫不足已成危害,少時是風力愈來愈小,直至破滅消逝。空中二方法力最終同歸於盡,化為纖塵皂粉。蛇郎已是怒得不堪,心忖這人族小兒竟如此心強,已和自己交戰了不少光景,自己若再無對付他之法,恐無顏赴往羅京回命了,遂張出蛇口,吐出一枚紫紅色妖丹,妖丹周邊魔氣浮沉,丹中隱隱響出數陣金鳴之聲。


    隻見那蛇丹升上天宇,在雲端中發出黑紫色的異芒,吸引來四周數股魔氣,凝匯成一幢幢紫霾,吱嘩地一響從蛇丹中發出,百來朵飛蝗石齊從丹中浮出,倏然鳴嘯飛往青鬆身處。青鬆收來仙劍,劍身立在自己胸間,於夜間泛發出青色的芒光,芒光一頓大亮,發射出十來道青絲,青絲如繡花針般輕細,在空中靈活彎曲,猶如人的手指,將百來朵的飛蝗石纏繞住,蛇郎見自己的暗器被絲綢困繞不勝惱怒,猛然一叫,天宇中蛇丹頓然輝發出萬頃烏芒,直逼人目。青鬆隻得閉住雙目不能施法,青絲妙用逐漸失效,飛蝗石繼續如同流星一般朝青鬆打擊而來。


    隨後烏芒已是消去,當青鬆睜開雙目,見百朵飛蝗石齊齊打擊來時,竟手足慌亂,不知對策,胸間的仙劍好似通有靈性,做有護主之心,清鳴一聲化作一道流光飛上半空,劃出一道悠然的弧線,瞬眼間好似空中生出百道劍光,劍光之中俱有一道劍影,之中各自劍光又合為一體,收立在原處,青鬆不勝欣喜,耳畔間隻聽一陣爆響,空中百朵飛蝗石竟均迸裂成一片粉塵。蛇郎搖擺尖尾,嗤地一響猛然將尾抽向一塊巨岩,立時轟隆一陣,石屑崩飛,猶如下出一場灰蒙蒙的大雨,青鬆心下惶怕,那數十名甲士也連連倒退。蛇郎的尖尾又是一擺,無數散落於地麵的石塊好似受到一股吸力,紛紛懸空而起,蛇郎嗤地一聲輕吐蛇信,登時一團黑霾從蛇尾中噴溢而出,將空中石塊均裹護住,宛如是一大片的雷雲烏霧飄浮於青山山腳,令人為之生畏。青鬆早覺自己真力不支,無法運行更厲害的道術,忽然想起靈宿劍仙當日授予他的那篇練氣法訣,隻須每日默念一遍,真力便能回複數成,不勝悅喜,遂將其於心中默念一番,立時覺知心神氣爽,各處脈絡間的濁氣從耳鼻口間如雲霧一般呼出,登時腦中清徹透明。一股雄渾的真力在丹田之處兀自徘徊流竄,最終納入丹田之中,頓時之間丹田的真力竟回複上數成,全體通泰。仿佛回歸到未同蛇郎交戰的境況,青鬆不免暗喜一陣。突然他見蛇郎的尾部豎立而起,在虛無間一頓搖弄,半空停浮的石塊由一股引力遷就,從黑霾間飛出。


    青鬆大感不妙,見石塊中亦大亦小,奇形怪狀,類似龍虎蛇黿,經方才在黑霾間以魔毒鬼氣的一番穢煉,大小石塊俱呈鋼鐵之色,重量亦是增上不少。那石塊本朝山腰上飛砸,竟於飛行間均劃動一道圓弧,扭轉一番方向,打砸向青鬆身處而去。青鬆心生惶惶,將仙劍舞起,一式“遊海魚躍”引出,劍身之內遊離出千道乳色龜形劍氣,約摸有七尺方圓,那道道龜形劍氣中隱藏無數天地劍道奧義,劍氣統統發動收功後,登時百塊石頭紛紛被劍氣穿透,導致迸裂,化為石末。


    蛇郎已氣得腹中火燒,將頭揚向後方,眾甲士一見蛇郎回首來,必是由口令諭他們上陣,各個立馬手持兵刃,正待答複,蛇郎連吐三下蛇信,眾甲士仿佛領悟某些蘊意,各個雙手立於胸間,口念妖咒,隻見雙手間生出一烏黝黝的圓形事物,事物的四麵均生長數口鐮刃,這種圓形物什名為“血滴子”,乃天下四大暗器之一,威能雖不比飛劍,但取人首級於瞬息間,無須人的念力操縱,一經飛起,還會自動輾轉方向,引惑敵者。妙用不俗相看,當年靈山刺客將“血滴子”祭起,殺死一名前朝帝王,由此震驚九州,“血滴子”得了個威名,正時天下使用“血滴子”的人不在少數,一些精通之人還紛紛辦起武館培訓此門殺人暗器。


    青鬆雙眼明銳,已看出那些名甲士掌間擁的是何種殺器,竟怔在當場,心中叫罵著:“一幫渾球,竟用如此利器來誅殺我,恐怕這利器我是破去不得的。”心中反複思想如何讓這門暗器不著身體,忽然精神一震,想起了靈宿劍仙當日贈授的那三枚錦囊,隻得在不得已時用出,如今若還不算不得已,那就真神了。遂從袖中拂出一枚黃色錦囊,錦囊上繡有“壹”的朱色大字,便拆開來一看,隻見錦囊之中有一條紅線,紅線纏著一張素紙,青鬆將素紙拾起對著月光一看,原來乃是一佛門的法咒,名曰:《金鶴灌頂咒》,青鬆心間大感驚奇,自己師尊乃是修道之人,怎對佛學如此精通,一時摸不著頭腦,但想必是有些須妙用。青鬆忖想待那數名甲士將“血滴子”祭將出來,自己才念動法咒,定能破除暗器。


    隻聽得數名甲士立出數聲暴喝,喝聲朗朗。那數枚“血滴子”瞬時打旋起來,在半空中七八上下飛旋,果然扭轉著數道方向,頗具妙性,最終朝青鬆身位飛舞而去,頓時響徹出數陣異嘯,猶似朔風吹襲。青鬆當下即將《金鶴灌頂咒》輕輕念動一遍,曰:


    南莫薄伽伐帝卑役杜。哆嚕偰琉璃。犇喇婆。喝牟嚕也。旦他揭多耶。阿閻喝帝。三藐三勃陀耶。旦暨他。唵。卑役逝。卑役逝。卑役杜。三沒揭帝莎賀。


    對於佛學法咒,青鬆念時很是生拙,自幼以來從未修煉過佛家典法,隻修習過佛家坐禪的學問,亦談不上甚麽熱愛。今日念動,倒讓他對佛學法門有極高的向往,因在念動法咒之時,氣爽身清,莊嚴肅穆,猶如是道家修士打坐時的狀態,果真是道佛兩家修煉之法雖存有巨大差異,但兩家原理還是相似的。青鬆念罷時,雙手合什,旋即單手立在胸中,按著佛門禮數,朝前深深一鞠,瞬息間青鬆眉心幻化出一朵絢麗的金花,正緩緩綻放,開出一枚金丹,金丹倏然飛出,帶動起一團金霧,煞是美奐無暇。金丹一飛將出來,迎風便變化出一隻九尺高下的金鶴,渾身金黃,無半絲雜色,頭頂鮮紅,銀睛鐵喙,兩爪如銅鉤子一般。仰頭響亮出一令鶴唳,飛將出來,同迎空來的數枚“血滴子”鬥在一起。金鶴同數枚“血滴子”鬥了約莫五息光景,“血滴子”紛紛被鶴爪抓起擲到空地上,失去妙用,化作虛無。那金鶴真是厲害無比,世間少有的靈禽。蛇郎與其後眾甲士紛紛大驚失容,蜷縮一起。金鶴飛立在一塊山岩上剔毛梳羽,頗是靈動,蛇郎一陣怒喝,它平日間最怕的便是雲鶴,怕是吃它七寸及身下尾巴,登時是手足失措,很是惶恐。又眼珠一轉,蛇尾一搖,立即生出一計,遂吐出蛇丹,放射出千道紫絲,以用來縛住金鶴。金鶴卻不以為然,雙爪傾前一銜,將那千道紫絲抓騰起,爪下又生出一團金火,甚是耀目,一把將紫絲燒成數團紫粉,飛灑而下。再看那蛇郎早已駭怕得竄入一塊巨岩之下,金鶴高唳一聲,早已如迅雷之勢,電厲之威。張出兩爪子,迎風便長成原來的一倍,抓按住那塊巨岩,嘩地一聲巨岩頓時崩裂開去,石屑漫天,蛇郎藏身不住,又欲竄到草叢之中,剛伸出頭來瞧時,金鶴複唳了一聲,一嘴已將蛇郎給擒住,蛇郎將身一蜷,如同一鋼圈,竟將金鶴的雙腳纏著不鬆。鶴倒是不慌不忙,一嘴先將蛇頭啄斷,再用長嘴從兩腳中輕輕一理,便將蛇身分作七八十段。再是幾啄,便已吃入肚內,隻剩下一枚蛇丹和一塊蛇膽。那蛇膽奇黑無比,一看便知不是甚麽善物,又是蛇妖先天生長的,金鶴鳴叫一聲,將蛇丹與蛇膽同時吃去。隻見那樹叢中的數名甲士早已跪伏在地,顫顫發抖,不敢言語,肯望饒恕。金鶴又將爪子張出,一把抓起那些甲士,飛上高空,落入青山山頂上的懸崖邊,長唳一聲,雙爪提溜著數名甲士,從崖上擲了下去,甲士們無不各個粉身碎骨,身膽俱裂。金鶴見使命已然完畢,一聲長鳴,一振雙翅,飛上雲天,登時便失去影跡。


    青鬆早已觀得喜出望外,本以為金鶴會為他所用,怎想到金鶴已振翅飛走,不免心傷。之後心念一動,知曉雖然金鶴已去,倒留下副《金鶴灌頂咒》,隻要將其熟記,將來遇劫必能再次召喚金鶴。隻是可惜——當青鬆正欲從袖中取出那張法咒時,那道法咒早已不翼而飛,又渾身找了幾遍,又是不見,接是無可奈何,空搖晃幾個頭,青鬆心想這是師尊的旨意,不願自己將來靠此咒躲劫,若今後遇上烏劍少主,召喚出金鶴也是微不足道之技。青鬆收回心念,不知自己要何去何從,斷然知曉此山是不可再作久停留的,仔細思索一番,得知北去三十裏便到了永州城郡,自己便先去那兒打尖歇腳,躲一躲這厄難劫數。


    青鬆遂按著草道,穿行著林野,這部地區好似人煙罕至,一片莽荒,天氣又甚為燥熱,正有蘭陵笑笑生的一詩為證:


    祝融南來鞭火龍,火雲焰焰燒天空。


    日輪當午凝不去,萬國如在紅爐中。


    五嶽翠幹雲彩滅,陽侯海底愁波渴。


    何當一夕金風發,為我掃除天下熱。


    青鬆隻在行路中遇見兩名樵夫,詢問路徑去途,便再無遇上其他人客,心中不禁暗傷,如此這般行了一個下午,已是金烏西落,玉兔高懸,繁星密布在雲海間,如同是一點點絢麗的光點,閃閃爍亮,甚是耀目,青鬆躺身在一處山石上,受著夜風吹襲,十分颯爽,經途中一樵夫說明,此去是須二十裏便到了永州城外的一條河川,又乃是湘江的一條大支流,古稱深水,又名營水,今名為瀟水,河岸自有客棧驛站等歇腳之所,青鬆不曾想自己才行走一下午,便是十裏路程,不勝對自己欽羨。


    明早起來,青鬆又早早趕路,心想有個歇身之所,長居於山荒野外難免有些不慣。自己清點身上的碎銀,發現還有五十多兩未用,心中隻得大喜。青鬆也不喜用步行,將仙劍祭起,雙腳踏入劍身中,嘩地一陣飛劍帶起一場青光,衝天而去,這樣的行程比起步行可好上不知幾倍,隻是得耗用真力罷了。


    青鬆在高空一看雲氣紛紛處在自己的腳下,好似真的落入雲層之中,還有一些雲氣浮動在自己頭頂,為他遮去了幾朵陽光。雲氣中又仿佛蘊蓄著絲絲涼氣,令青鬆為之心間一陣清爽。


    青鬆禦劍一個上午,金烏早已高懸當空,日光透過雲氣,照射在青鬆衣袂之上,青鬆立覺心煩氣躁,周身十分炎熱,欲放劍落地,隨後掐訣一打,飛劍劍尖響徹出一聲金鳴,異常悅耳,飛劍俯衝而下,如同流星一般,落到一處山地之中。青鬆趕忙跳下飛劍,再次掐訣一打,飛劍自動收入腰口中。青鬆走至一顆老樹下,還甚蔭涼,已除去身上幾分熱氣,心情頓時爽朗起來。“不知如今行了多少裏了?”青鬆喃喃自語,仰望上天,發覺午時已過,心中下了約定,必須到明日清晨得到瀟水,於是在樹下歇息了一時辰,便匆匆起身,青鬆便將靈宿劍仙傳授他的那副練氣口訣默念一遍,果覺真力升上數成,丹田一陣通明。凝動真力將仙劍祭起,腳踏其上,飛入雲空,行速頗疾。又是經曆一下午的飛行,青鬆已到了瀟水岸邊,正時才出現人客,都住於河岸邊的客棧之中。青鬆收劍而下,見河岸都修築有防護堤壩,又立起數根紅柱,有二處碼頭,上停泊著十來條的舟船,皆是白帆一艙,俱未出河,好似船夫們在做停憩,青鬆的肚子也餓了不少,遂步入一間客棧中,選了一閣靠窗的齊楚紅木桌子,點了一軟熊蹯,一炙雉鹿,一紅虯脯,一土步魚,一壺青蒿酒,一碗三脆羹,便即開始風卷殘雲似的吃將起來。青鬆吃罷,便起身付了酒錢,要了一間舒適房位,盤忖:在此店暫且歇息一夜,明日渡過瀟水,才去永州。思忖完,青鬆已行入房間,見房間打理得分外清雅幹淨,顯得一塵不染,有一紫格荊花百葉窗是對著河岸頭的,可透來看視瀟水的夜色風光,窗子下自然安放個小小半人高竹凳,青鬆便坐於凳上,從窗間看著這瀟水水景,不免很是歡欣,隻見那瀟水岸邊碼頭艨艟巨艦緩緩飄動,在月光的映照下如同一條條白色魚兒,依稀還見有船頭有一人影,便是船夫的影子,映在瀟水麵上,經月華一灑,好似逼真,恰如就在水中踏浪行走一樣。船艙上頭還有一紅燈籠,在夜風吹拂間,隱隱搖動,卻始終不滅,從整條河麵來看,那些燈籠好似一團團漂浮雲麵的星火一般,被夜風悄悄一吹起,搖搖擺擺,煞是好看。正有一《蝶戀花》詞,顧得此景:


    煙波萬裏扁舟小,靜依孤篷,西施聲音繞。


    滌慮洗心名利少,閑攀蓼穗蒹葭草。


    數點沙鷗堪樂道,柳岸蘆灣,妻子同歡笑。


    一覺安眠風浪俏,無榮無辱無煩惱。


    青鬆仰麵看著今晚月色飽滿,頗似一壺迷漾香淳的瓊液美酒,在雲海夜星中時現時隱,自己心中亦添上了一番醉意,半身臥在牆畔,雙手搭在凳間,身形緩緩下頹,屁股跌在地上,正時已然美美的睡去。


    翌日,青鬆晨起,在店中洗漱一番,吃下早點,便告辭堂倌,往店外行去,欲放鬆心神,出門看是否得能奇遇。此間瀟水河岸人客甚多,有些者在沿岸看著河麵的小舟漂泊,有些者早已雇好船隻遊向對岸。兩岸寬足有二十丈,碧波浩邈,水光陸離。


    青鬆漫步至碼頭,見人客擠擠,都在招領船夫水手。其中碼頭南側有一條船舟很是特別,竟無人前去搭乘,獨自停留在一碣石旁。青鬆生了好奇之心,邁步上船,四下觀摩,卻見船上人員全無,不禁惶惑。青鬆正自驚疑之際,隻聽背後傳來一聲“少年家,你否要來雇此船的?”青鬆忙一回首,見一四十歲左右,船夫打扮的人立在船頭,手中拿著一副船槳,樣頭是素樸。青鬆笑著地對船夫回答道:“正是!”那船夫搖了搖船槳,歎氣道:“別人都說搭老夫的船不舒服,你難道看不明白嗎?”此番問語更加讓青鬆困惑,不解道:“夫子這船極好,是比別船小了些,但裏麵倒算舒適。”後仔仔細細瞧了整條船,船上裝卸都齊全,內屋也算雅致,並無不舒服之處。船夫嬉笑道:“這條船曾送過兩條人命葬身河水過,你道舒不舒服?”青鬆聞言,笑著道:“那有何妨,我倒是不怕身葬魚腹哩,止不知你駕船技術可過意得好?”


    船夫聞言,更加開懷大笑了,道:“並非如此,老夫駕了三十多年船,曾在此河麵被當地友人稱為‘船王’呢。”頓後歎聲道:“兩年前,有二名船客來搭我這條船,皆是江湖人士,一晚在河麵上,我停止劃槳,酣睡去了,怎知他二人在船艙中大呼大喊,喝酒吟詩。數百年來,無人敢在這瀟水河上如此肆意的,聽舊時人說,會驚怒河中的水神,我起來勸告那二人,誰知那二人不聽,反而更為大聲,倏然間河水暴漲,天空烏雲四合而來,下起暴雨,河麵上出現了數團的白花漩渦,漩渦中跳出百來隻的金蟾,各個金爍發亮,迷了我雙眼。後來,金光消散,我起身而來時發現那二名船客竟然失蹤了,之後的天氣逐漸平穩下來,暴雨停息,河麵的漩渦業已隱去,我從船頭跳下,入河中去尋那二名人客,才知河水高深,一時找不著。於是趕忙上岸,到天明時,我叫上幾個同道的船夫,下到河中,再次搜尋竟是無所收獲,連一條魚兒都未見著,隻是知曉了那河中水藻甚多,足有一丈高下,生得極為旺盛,綿延了整個河穀。又過今日,我撒出漁網來,想借此能套著那二人,誰知隻網到一條八尺長的鯉魚,便全無所獲。自此,我便不再搜尋,後來當地便流傳說我惹上了瀟水的水神海鬼,降罪於我,讓我船業生意做不成,從此之後再無人客要搭理我這條小舟了。”正說間,船夫的雙眼中已滾出兩行熱淚,顯然靠漁業生存之人,處於底層人民,心中甚有憋屈。


    青鬆聽著不勝傷感,但還是付了銀子,要他這條舟船,叫他載自己到對岸去。船夫見青鬆如此待人,完全出了意料,便道了聲謝,教他坐入船艙間,遂開動船隻,劃動雙槳。這隻已兩年未經曆浪打的船隻,這位已兩年未劃槳駕船的船夫,一船一人重新契合,船夫於心中很是感謝青鬆,因為是青鬆不顧“前嫌”,要乘坐此船,他才能重新操起舊業。青鬆倒在艙中飲酒,也開始操練起江夏仙門劍訣之第二式“顛倒陰陽”,引用水火二儀,生出乾坤法象,所謂乾坤,乾為天,坤為地,乾坤之合,孕育萬物靈物,也便是物種源來。劍式主要修煉道義,以來增加修仙者自身元神修為,修士真氣容積。青鬆一麵用雙手十指操練,一麵在心中思想劍式之中的奧義內蘊,待到上岸後便開始有充裕時辰來練青瞳仙劍。船已行到河麵中央,突然聽到船夫一聲尖叫,青鬆趕忙出了船艙,見船夫臉色早已嚇得蒼白,雙股戰戰,雙目瞪得奇大,嘴畔直大聲喊著“水......神......”好似著魔了一樣。青鬆也是以為船夫是發了瘋,抓住船夫的雙臂拽到了船艙裏,大聲喝道:“甚麽水神,夫子,醒醒罷!”說著,青鬆打了船夫後項間的一條穴位,船夫忽然一聲輕呼,立時便昏睡過去。青鬆挽起雙袖,出了船艙,見河麵平穩無波,一片粼粼金光迷漾,湖色美奐,如此平波之境況,怎有如船夫所言的“水神”?


    青鬆提起雙槳,劃動起來,幼時師尊曾教他劃過船隻,他始終不忘這技術的。隻看那河麵一片浩莽,數隻矯白的水鳥劃波鼓浪,清鳴一聲又飛入雲空,煞是輕靈可愛。河麵經陽光一照,輝發出一層層絢美的七色霞光,迎風迷漾,頗是動人,霞光中好似有些許如丹丸一樣的圓點,有金有青有赤有藍,好似少女的明珠,又似點點繁星,裝飾著整片霞光,實在可稱為奇景了。


    倏忽聽到河中傳來一陣吼聲,如同野象之音,之後船邊激起數十根水柱,直衝霄漢,每根水柱旁分布著四個漩渦激流,漩渦中跳出千隻金蟾,各個金光曜爍,奪目異常,雙目如龍眼大小,瞪著船頭曳槳的青鬆。青鬆大吃一驚,身子險要攤坐下來,持起雙槳將跳上船來的金蟾紛紛打下河中,隻因那金蟾數量甚多,登時已跳滿整個船頭,青鬆更為震驚,不知如何為辦,金蟾好似源源不絕從漩渦躍出,並無消跡之象,雙腿富有彈力,一躍便足上船頭,再一躍早已又落入河裏。青鬆一麵打,一麵掐訣祭起飛劍來斬殺船上的金蟾,劍光過處,金蟾好似習性了,紛紛跳入河中,隻有少數被劍氣所斬,幻為一片金粉,如同金色蛺蝶一樣翩翩飛舞,煞是好看。青鬆見千隻金蟾俱已下河去,便不再用飛劍追斬,持起雙槳仍自劃動著,仰麵一看北麵隱約現出幾塊突石,幾棵突兀的水藻,水光迷曳,碧點閃爍。青鬆登時是喜不自勝,劃力更增,心忖:如今到北岸隻差三丈了,隻要上了岸,便無懼河中那些鬼怪了。忖想之間,河中的漩渦不斷出現。正時將整條船舟包圍住,青鬆大驚失色,不成想正要上岸了,怎還有如此怪象生出,心中頗是惱火,急將雙槳丟下,停止劃舟,船隻靜浮於河麵。


    青鬆左右張望而去,見四麵河域浪平波靜,並無一舟一船行來,思想起甚是驚異。突聽艙內傳出船夫子的聲音:“我就說嘛,水中住有水怪龍蛇,這下可如何是好,想必咱們兩人是回不去的了。”原來船夫早已醒轉,對青鬆責怪道。青鬆倒不以為然,心沉鎮定,雙手雖停止持槳,但仙劍早已緊握掌中,若有水怪上來,便要試試他第二式“顛倒陰陽”的威能。


    青鬆仰麵再觀河麵時,隻看那千條白浪如白龍一般,從北麵打襲來,浪花潔白無瑕,好似夾帶星辰銀珠,散發著珠寶的美澤。船周邊的漩渦更加湍急,不住地打旋,漩渦中心是一三尺寬的黑洞,黑洞中深不能測,隱隱有蟾頭從其中冒出,卻並不躍上來。此刻的水勢不禁湍迅,而且凶猛,呈環狀水紋打擊在船身底處,倏然船身一個劇烈晃蕩,又是一個浪頭無情地襲來,船兒搖曳不定,半身險要傾倒,青鬆與船夫不禁地驚起一身冷汗,船身方才逐漸平穩,保持衡定,船上二人終算鬆一口氣。正待此時,船體又是一劇烈晃動,比起前次更為猛烈,船夫“啊呀”一聲禁受不住,倒在一木箱旁,頭被撞出一血口子,流紅不止,青鬆亦是跌跌撞撞,這才踽踽地行入艙內,點了船夫二處止血穴位,船夫頭額上的鮮血方才止下,不再流出。船夫大感驚喜,對青鬆上下打量一下,道:“客官你年紀雖輕,卻懂醫術療法,令我這等俗人如何不欽佩啊?”說罷,那船夫子還要給青鬆鞠個大躬,青鬆笑而不語,見船夫起身說“謝謝你了。”連忙起身扶著船夫的雙臂,道:“不必如此。”說罷,那船夫才將腰枝立起,青鬆哈哈一笑,坐入一條竹凳上,船身開始停住搖晃,平穩如故,青鬆立時撤身行上了船頭,仰頭對著河麵大聲怒喝:“河中到底是何方神聖,快些現形出來罷,有本事與在下正麵鬥劍一場,不服話咱也可來辯論一回!”


    隻聽那青鬆話音正落,雲空處飛翱來數隻鴖鳥,青鬆兒時於《山海異獸鑒》的畫鑒中見過:此種鳥類乃是上古三皇殿殿宇之梁柱上的一類聖鳥,其狀如翠葉織就,渾身青霞盤繞,而喙乃赤色,可禦水火,不懼深寒罡氣,地磁真火。生長到五百四十七年時,體內會衍生出鳥丹,在自身肝髒之中,即相當是人族中成仙之人的內丹。


    青鬆見到鴖鳥,竟是驚不自勝,心生虔誠,差些跪伏下去朝拜,此鳥長居於昆侖,可是西王母的心愛侍騎,在凡間乃是聖物,同鸞鳳相似品級,不可殺虐。


    正時,鴖鳥發出擊玉敲冰也似的鳴聲,激越昂揚,可裂金石,好似簧笙迭送,靈妙非常。宛似林椏間百鳥齊鳴,仙庭上奇簫管奏。青鬆與船夫平生從未見過此鳥,更是不曾聽過如此絕妙的鳥鳴,比起人間皇殿裏鳴奏的四弦器樂更為美妙不知幾分,今日得能聽上此音,大有欲生欲死之感,心靈仿佛被九天直下的珠水徹底洗滌一番,靈澈空幽,淅風迭回。猶入無人逍遙之境地。鴖鳥已飛過水中船體,飛至南岸外的青山密林之中,而青鬆卻陶醉之中,久久不肯回歸現實,立身呆滯。船夫更是滿麵喜容,興奮十分,雙目木呆呆,活像一隻獨腳呆雞一般,河中仍是流水湍湧,漩渦之中不絕噴出數縷七彩盧煙,別樣夢幻,登時迷漫了整個河麵,船頭處亦被此煙給迷漫飄滿。七彩盧煙之中好似分將出百條光影,如人如獸,其皆生有四臂一樣,光影腦袋上方又好像看見一枚藍色豎瞳,放射五光霞彩。各口漩渦紛紛隱去,數十根水柱亦粉碎分裂,化為玉白冰塵,隻留有一青色水柱,其似高達有百丈,三尺圍圓,已長到霄漢深淵。


    青鬆已是驚得口呆目瞪,隻是心中免免凝神靜氣,才未驚叫出聲。隻見那船夫忽然發瘋似的,快跑而出,從船尾上跳將下去,瞬眼一片驚濤駭浪翻過,船夫竟死在波浪之中,一團血水汩汩冒出水麵,慘不忍睹。青鬆見船夫跳下船尾,很是驚駭,連忙也跑步而去,想將船夫喚住,可已然是來不及的,那船夫跳下船後,青鬆一見浪花中冒出汩汩血水,登時麵如白紙,驚得手足無措,船夫莫名跳河而死,真是一門疑竇。


    青鬆心感今個河中要出了水怪,忿恨填膺,早知便不擇今日出河,換做明晨或許無遇上此事,如今死了個船夫,於心不忍,但既逢上了厄難,也當英勇相當,若可斬殺那水怪,還能為附近漁夥乘客減些危機。正在思量之間,在此時刻,數道冰箭從光影中馳將出來,隱帶風嘯,青鬆耳畔聽聞,知曉害物來襲,急一抬頭,將仙劍一張,於胸間劃出一串梅花形的赤紅劍花,護住身前,射出百條紅絲,如同焰火,方圓三丈來的冰箭紛紛被紅絲圍纏,動彈不得,落將下來。業已午時,金烏高升,河水炎熱,水勢翻漲,足有排空疊樓之奇觀現在河麵。隻見那七彩盧煙並無渙散之象,而愈濃愈渾,光影逐漸模糊不堪,隻是隱約看出其間的一絲幽亮。青鬆雙眼淒迷,被目前色感迷惑,真力逐次不支。心中默念練氣訣法一遍,體中脈絡間回複了一次循環,真力增上三成,精力也強盛起來。忽然青鬆的雙眼中竟射去兩道青芒,如同箭矢,擊向河麵上的那根青柱,青柱下方倏然生出方圓二丈的八卦真圖,圖表實在逼真,泛發出黑白二朵強光,凝結成一副結界,將青柱護罩住,兩道青芒隻是擊在結界上方,產生些許碧色的漣漪,並無有絲毫作用。青柱下的八卦真圖霍然旋動,黑白二光融歸同道,陰陽兩極相生,啟動世間萬物造化之象。


    青鬆又氣又惱,隻得將劍訣中新學的一式“水火相生”展去,話說這一式青鬆隻於心間默學一番,並無真正的演練,今次算作是破天荒的一番嚐試。隻見飛劍緊握於掌間,劍體泛蕩出萬頃青華。青華中似有分隔出兩種異光,一種呈赤色,一種呈藍色。霍然間,青,赤,藍三副光彩相互衍發,開出三路光霞,鋪天蓋地地將青鬆全身圍罩將起,青鬆腳掌下輝射出水紋流動,靈蓋上則輝射出火炎閃躍。那八卦真圖旋動之間發出萬道黑白錦帶,打動在青鬆周身的結界上,頓然發出鏗砰的聲響。船前的盧煙中飛將數百朵幽火,方圍足有八尺,大似井蓋,疾速射打而來,登時燒在結界上,生出吱吱的聲響,結界隱隱裂開數道紋縫,隙中流出一絲絲青,赤,藍光色。經萬道黑白錦帶與幽火齊攻擊結界,青鬆真力漸漸衰落,已然不支,忽然啪來一響,結界不堪地破碎開來,青鬆哀歎一聲,胸前隱覺有森風來襲。說時遲,那時快,青鬆的胸口被數朵幽火撞到,衣料俱被燒成灰燼,露出黑黝黝的肌體,青鬆大嚎一陣,靈蓋與腳掌下的水火之形已消逝殆盡,自己生息已稀,倒了下來,手中仙劍竟習性大發,做出護主之舉,飛舞將來,同幽火與黑白錦帶纏打一起,劍勢突然頗疾頗強,數條錦帶二息間已被斬成碎條,紛飛天空,數朵幽火早先在劍體旁遊離,勝如頑皮的三歲孩童,憑空頑耍,飛劍登時舞出數團劍花,將幽火統統打盡,瞬眼湮化成一片綠粉。七彩盧煙繼而湮滅消亡。


    在此些險機破除之後,飛劍光芒大降,倏地哀鳴一聲,劍體的氣息漸次開始微弱,“嗆啷”一聲落於青鬆肩畔。


    正時,河麵上徒然直射出一支玉柱,猶似神龍出海,銀虹飛練,架起飛橋雪月一般,水珠如傾盆大雨一般噴擊在船艙中,砸出一點點碗大的缺口。這支玉柱好似有萬鈞之力,固堅無比。頓然船艙被水箭擊得木屑崩分,破散狼藉。河麵突突的冒出許多白花,呈環狀蕩開,一陣鴛鴦聲響起,猶似天籟,卻未脫尖厲,異為洪亮。若有人聽到必然毛骨悚然。


    一條二丈五尺大的魚種從船頭下冒起,麵孔逐次顯現,竟是虎首魚身蛇尾的怪物,口中生有兩排利齒,銀光爍爍,嘴邊生長數根丈長的虎須,不時又發出猶如鴛鴦的嘶鳴,黑黃的皮膚異常厚實,卻並無粗糙,顯得潤滑軟溜。它那毒蛇似的尾巴立在河麵,不住搖擺,雙目如同車輪之大,發出凜凜寒光,熠熠地瞪著船頭處。


    青鬆並未醒轉,氣息漸薄,雙唇泛白,胸口創傷仍隱隱作痛,倒是血氣已止住。正時,已有幾隻船舟遊至這片河域,見一條小舟兀自停在河麵,船老大們皆是好奇,再遊近一觀,竟嚇得麵如雪色,不寒而栗,原來他們看到那條小舟竟圍有多口漩渦,船頭下還有一隻龐然怪物,暗打了寒噤,有些船仍不怕危機,看著那船頭的魚怪,心想能找準時機除去這妖,卻沒有真正的人願意再遊近一次。而有些船已渡過這片河域,上去河岸,入城去報告官府。那些停泊在附近的船隻紛紛響出一片囔叫,意欲把魚妖吸引到此,船夫們紛紛攥起斧頭,身披上護甲,有些船隻竟還裝有鐵炮,炮筒外還有幾擔火藥,想必以往是為來防禦河盜,可沒成想今日火炮將要用來殺妖。可那魚妖根本不理睬附近的人船,雙眼珠子一轉,仍自滯在船頭之下,忽然口吐人言道:“船上的少年想是修道中人,適才方能抵住本仙的“乾元分光金水陣”足有三盞茶的時光,若將他煉化成人丹,本仙的修值定能提升數年,早日成就小羅妖仙。此次亦是本仙出關以來,第一次對人族的殺戮了。”


    原來那魚妖是上古先天生物:虎蛟,修為九萬多年月,曆過八十九劫,每劫一百一十七年。千年前,從天山方山湖遊曆於此瀟水當中,便已開始閉關修煉,直至今日,見河麵上一條舟船,本欲將它打滅,虎蛟卻見船中坐有一青袍少年,星目長眉,七尺身長,生有一副豪氣,更似修仙之人,心想對付這修仙者,應當先耗盡他的真力,所以方才啟動了千虛大陣“乾元分光金水陣”,將青鬆真力殆盡。虎蛟鼻間呼吐出兩股寒氣,宛如兩條雪龍,飛上船首,兩股強渾的寒氣瞬時化為一顆藍瑩色丹藥,進入青鬆的嘴巴。


    二息之後,青鬆悠然醒轉,雙目冒著金花,緩緩才消散,起身仰麵一看天時,已是午夜,天際渲上一層黃霞美色,異常絢爛,而他的心間卻似乎沉甸甸,未經能放下。全身起運一次真力,發覺體內的真力好似被一股莫名的魔力禁錮,無法發動,很是氣憤,將仙劍拾起,納劍入鞘。倏然船下一聲鴛鴦鳴叫,青鬆不禁為之驚駭,聞聲急往船頭下望,便見到那虎蛟在曳尾張口,不時地鳴叫,青鬆噯呀一聲大叫而出,嚇了一身冷汗,雙股戰戰,不知所措。虎蛟咧開大嘴,好似在哈哈發笑,青鬆心知是這妖物將自己真力禁錮,又是這妖物適才在河麵上發動起異象,心中忿恨不已,可已是無濟於事,自己倘若能運轉真力,倒還能與之對抗一番的,忖間眼中流下兩行熱淚,不勝自傷。


    虎蛟見青鬆暗暗心傷,更加咧嘴發笑。這種無情的生物,甚喜愛做無情的事態,不提。


    青鬆不敢看視船下的龐然妖物,早已將其咒罵一頓,滯立船首,雙目茫然。虎蛟嘴巴的長須蠢蠢搖動,倏然伸張而去,抓起青鬆,青鬆毫無掙脫之力,隻是輕哼數聲,被數根長須卷然而出,落入虎蛟的口內。那虎蛟長嘯一聲,聲若巨象,分外轟然,蛇尾伸起,將那條小舟砸個粉碎稀爛。一頭遁水下了深處,漩渦,水柱紛紛隱散,瀟水河麵又是平波無浪,附近船舟上的船夫見船上有一人被魚妖卷走,已知妖人的法力,紛紛掉頭回歸南岸,俱心下黯淡。登時瀟水出沒魚妖賊怪之事件,震驚整座永州城郡,且住不提。


    虎蛟乃是為提升萬年修為,用蛟須將青鬆卷入了自身肚中,欲待入妖府內淬煉為人丹。妖精肚中極為腥臭,立時令人霍亂心身,青鬆在內大罵不休,閉鼻捂嘴,因無真力提將出來,飛劍亦黯淡無光,無法使得,青鬆忿恨已極,怒發萬丈。虎蛟卻是不以為然,一路遁水而下,頓飯時分已來至瀟水一處河穀中,但見穀壑奇峻,水藻豐密。一片水流倏然平緩,開出一條三丈寬的水道,道中清澈浚靈,無半點小魚河蝦。虎蛟悶呼一聲,聲響好似鴛鴦起湖,青靈非常,可惜是個奇醜的巨妖所發出,可令人汗顏。水道間升起一副石門,由金剛神石打就,雙目看上可是波光灩灩,照眼生纈。門上浮刻水流大川,猛鯨巨鯊等水怪麵圖,栩栩生姿,真切十足,水流線條隱有流動之勢,傾瀉飛虹,投放出金光電舞,虹影矍矍。


    虎蛟輕喝一道,石門軋軋向後開出,瞬眼間好似流放出萬頃星光,億點飛虹。隻是青鬆住於虎蛟肚內,未能一睹此觀,不然會是喜奮異常,可會忘記忿惱。水道畔的河藻忽然擺曳,葉麵上隱隱出現銀亮的芒光。虎蛟化作一團黃色光影,流虹電掣一般竄入石門之中,石門忽是緩緩關下,降入地壤中。隨之水道蕩漾開去,隻是一片迷顛波浪,不久便已消逝盡無。原來那金剛石門乃是虎蛟洞府的進入要口。千年前虎蛟來至此河,便花上一月時景開辟妖府,打造這一扇金剛石門更是費上半年的光景,石料是從不周山山根之下的磊印湖澤中運赴而來的。


    ※※※※※※


    羅京,內城。


    卻說當日蛇郎被青鬆所誅殺,少主已是立馬得知,當下掩不住怒發衝冠,不勝忿怒,於內城洛雲殿欽點三萬人馬前去城外的各處荒山林澤搜尋青鬆的蹤跡,可終歸是一無所獲。少主心情更為惡劣可怖,又是在城內頒布七魂追殺令,隻需有人者知曉青鬆下落,立賞五千銀兩;若是有人者活擒住青鬆,立賞一萬銀兩。登時,城內妖士蠢蠢而動,紛紛傾城走出,前赴各地追尋青鬆蹤影,實亦是為了去各地搜刮寶物珠器。一時之間早已聲震天下,乾朝朝廷無能昏敗,兵部空虛,一名良將也無,君主荒淫尋樂,在都城大造鹿台長城,耗費無數民膏民脂,豈有氣力與魔兵對抗,隻得日常間睜一眼閉一眼,讓這些惡魈魔神一路洗劫九州,這且今後再提。其中“冥魔七煞”中的六煞:虎郎,狸郎,狐郎,雕郎,鹿郎,嬰郎得知蛇郎身死訊息,比那少主更為恨忿,同時對青鬆暗中生懼,但六煞又想若合自家兄弟之魔力,定能擒殺封住青鬆,為自己弟兄雪恨,遂六煞也出了羅京,分別乘禦各自法寶,沿北麵官道而馳。一日之內,倒也飛行了六百多餘裏,來至永州城郡南麵所管轄的九徽鄉處,先於九徽鄉較荒僻的山麓中開辟一座妖府,展用煉魔法寶召出百隻飛鴉兵,此些飛鴉兵有禦火之能,吞鯨之術,嘴中含有火雲妖珠,可噴出三味烈火,將周圍方圓十裏的山地燒為墟燼。飛鴉身形高下有六尺三寸,如同成人,通體赤紅,兩翼間微泛有藍光,薄如蟬翅,額麵中有一方銀色殘月形的印畫。瞬時振翼.飛行起來,飛速可稱上穿雲禦風,迅猛非常,飛鴉兵嘩地一陣齊飛離了洞府,朝四方八麵翱翔而去。六煞見魔兵飛去,站立哈哈狂笑數聲,其中為首的虎郎獰聲道:“當年蒼日老魔所用七百七十七道鬼魄煉化出的‘陰魈天魔法物’果然妙用非常,這些隻飛鴉兵行速神迅,定能替咱們探索到那小兒的下落。”


    虎郎話音落下,其他五煞紛紛是狂笑不止。少時,洞府傳出一片石屑迸塌之聲,六煞聞聲趕忙回首,見一處方圓三尺的小洞穴中射出一條橘黃色光華,光華亮度正盛,落地後一陣威力的震動,六煞著實驚駭不少,齊齊使出各自禦防法寶,登時前方土塵石屑如莽沙瓦片般紛飛,隨之彌漫全場,分不清楚何處方位,雕郎當道大喝一聲,化為原形,乃是一高下二丈,碧羽鐵翎的大雕,一對火眼放出方圓六尺的紅光,十分逼眼,射將去時已是把土塵石屑穿透一般,有撤散之跡,色澤開始呈白,愈來愈淡。


    土霾中現出一方五丈身圍的巨型大影,撐抵府頂,甚是巍然,六煞卻不忿不驚,雕郎長鳴一聲,雙翼一束,兩道旋風從翼尖中擊將而出。


    雕郎向來是心辣手段極恨的角色,從不與對手留下餘地,是以這兩道旋風魔力十足,暗藏陰雷厲電,若稍一打到凡人,立時會眼眩腦震,直至雙目失明,腦門漲破而死亡。


    “嘩嘩”地兩聲巨響,旋風已打上前方那團大影前,隻見黑魆魆的大影發出千道烏芒,細如蛛絲,深入旋風風眼之內,隱間好似響動數陣猛吼及尖厲之聲,猶挾帶猛虎嚎林,鬼魈厲嘯,末時頓如同金鳴交織,雙鋒決鬥一般,動靜正難解難分,登時風速大振,地麵石屑不止地震躍抖動,兩團旋風合二為一,虎嘯連陣,周邊的石縫震抖異常,均冒騰出絲絲黑氣,顯然此地下早已些久時日被魔氣褻瀆,如今受風力這些陰穢地息統統引出。狐郎,狸郎見情勢難分勝敗,恐洞府受了牽動,坍塌下來,這可不是甚麽好事,分別祭出兩方魔寶,一類是一杆山魈鬼魔幡,一類是一通明魔鏡,似晶又不像,似玉亦不同。周邊鑲嵌諸多銀飾琉紋,十分絕美。二寶立時使將出來,引得四方陰息往來,鬼厲魔嘯,氣氛甚為可怖起來。山魈鬼魔幡懸在一丈高處,通明魔鏡立於洞壁前,紛紛放出無數鬼火屍煞,白骨妖雷打將旋風之中。少時,轟隆巨響連連不絕,洞府滿道瘡痍,壁麵出現些許道深穴,黑氣仍不止冒出,旋風最後冷嘯一陣,突兀一頓爆響,無數風流向四外空間回旋,直至消散。狸郎的魔鏡泛射出百頃銀幕,已罩滿洞府,如同廣寒冷宮,瓊麗瀅美。再看那團大影麵容漸漸顯出,原來是一隻龐大的虯龍妖仙,四掌不住連擊,震得地麵洪響不斷,此響足以令人耳目失聰,心膽俱裂。這隻虯龍渾身金黃無比,表皮生有無數片金鱗,下體共有四掌,正掌麵呈白,反掌麵則是土黃色彩,每掌足足是車輪大小,生長四根銀色長獠,紮入地壤,甚是猙獰。從外方看,地龍通體黃燦燦一團,除了兩隻井蓋大的眼目,放射寒光,給人以尊嚴魁大之感,此隻虯龍妖仙乃是本地轉世妖道,法力無窮,這九徽鄉的地下百丈皆是它的地盤,今日六煞獨擅開辟一處洞府,驚動正是閉關潛修的虯龍,遂才動怒前來,要拿這六煞是問。六煞並不知此妖的真實厲害,以為是一隻正修道尋突破的妖物。狐郎雙手掐訣,高處的鬼魔幡霍然騰起,朝虯龍身處一打而上,虯龍猛吼一聲,口吐人言道:“汝等小妖擾犯本座修煉,今時便要付出滅亡的代價!”說著,前身二掌伸張而出,將飛打來的鬼魔幡一把接握住,雙掌一捏,鬼魔幡“哢嚓”一聲化作一股烏氣,虯龍的雙掌一合,掌間升出一方金印,金印上雕鑄一頭青獅惡獸,麵目獰悍,頗有凶威。肋下生有雙翼,這雙翼是用黃金所造,足有四五寸長,金輝流轉,頗為耀目。狐郎見自個魔寶被虯龍掐碎,一時怒發衝衝,發嘯一聲,朝虯龍身處撲將去,虯龍並無慌亂,後掌微微一翹,揚出兩團土塵,身體前傾,張口開噴出兩枚紫黑妖火,飛打而去,將撲來的狐郎左右身體纏圍住,狐郎哀嚎一聲,身上衣料燒為灰燼,紛飛落地,頓時化為原形,是一隻雪毛紅尾的千年白狐,臥地足有六尺長,前胸及尾部開始冒出黑煙,皮毛裂開,露出血肉,狐郎最後輕吟一聲,雙腿一動後,便斷去生息。金印化作一道金電,升空而去,印上的青獅竟是活生生的生物,長到三丈,張出大口怒吼一陣,其餘五煞立時已呆在當場。青獅背後的雙翼金芒大漲,比狸郎的魔鏡泛發的銀光更為耀眼,雙翼翩翩飛將開去,猶似一隻金蝶,射出五團烈火,將狐郎的屍身燒成白灰。又不知何處來的一股罡風,將白灰一把吹散。狸郎氣得不行,化作原形,果然是一隻杏紅色的千年野狸,狸尾比它自身還長六寸,朝魔鏡嚎呼一聲,魔鏡周邊銀飾隱隱發動流水之勢,噴發出十多頃水幕,鏡麵中閃出一麵鬼畫,畫中厲鬼飛將下來,同水幕交融一道,水色竟變化為猩紅色,猶似血水,甚是恐怖。一邊嬰郎衝虯龍暴喝一道:“小妖,休要猖狂,今時便教汝為我狐弟賠命!”說時,雙目泛紅,一頭的銀發猶如拂塵,延伸至丈八之長,垂至地麵,懷中幻化出一隻血嬰,櫻口朱唇,約莫三尺大小,血嬰生有三隻眼瞳,一隻赤色豎瞳嵌在額麵,不時眨動,頗為妖異。


    虯龍見四方的妖敵紛紛發動魔法,氣憤異常,口吐人言,對著嬰郎喝罵道:“汝等一幫狗氣妖道,本座修真萬年,取汝等性命不足餘力。”隻看那水幕忽然奔瀉,卻無一滴一畝落到地麵,懸在地上五尺處,好似隔界,平直流動,少時流至虯龍的身處,虯龍猛吼一聲,道:“汝等如此小技本座隻須三息時間便破去。”說罷,前蹄傾前一踏,一陣石塵震蕩,洞府的左右壁麵上開出十多道門戶,門戶中飛舞出數隻屍煞,以及百隻黑金毒蜂,蜂披湛湛烏甲,一隻隻蕩在上空,蜂刺長有五尺,足以將人之喉嚨刺穿,尖上有陰煞劇毒,無味無形,若須沾上一點立時死亡。


    此時,氣氛甚是凝重,六煞都似乎傾盡全力,欲將這隻虯龍斬殺,隻是這虯龍乃是妖中修真之人,況且已然成就妖仙,對六煞很少蔑視,完全不放在胃口上,遂沒盡真正能力與其對抗。那些黑蜂放出刺來,如同是道道黑色閃電,屍煞張出厲口,噴出一團團烏色光華,形成一片烏魆魆的大華蓋,將衝瀉來的水幕止住,蜂刺穿過那層層的血色水盾,頓時如同勢如破竹,那水幕遭華蓋一止,又被蜂刺一一打破,已開始退縮,退到狸郎的前處,狸郎早就憤恨不已,見識到那妖仙的厲害,不再繼續鬥法,已傷了自己大量魔力,遂退後而去,化作人形,將魔鏡法寶收回,血水頓縮小成一小團,好似血淚,浮空炸裂成數朵血霧。虎郎心有餘悸,但生性好勝勇猛,見狸郎敗退,唯恐那妖物在施展更強魔法,凶晴一瞪,虯龍絲毫不以為然,指引毒蜂先朝著嬰郎身前打去,嬰郎見黑蜂為數眾多,安生惶惶,祭出懷中血嬰,血嬰胸口好似一枚赤色光球旋動,將四方俱照映成血紅色。末時,血嬰飛將出去,銀發舞動,將漫天飛來的毒蜂一一纏繞殆盡。卻說虯龍撕扯下自身的一條龍筋,鞭打向血嬰,血嬰見來者如同一條銀河,正怔住時,龍筋鞭到血嬰胸口,那枚光球不住顫動,最終消滅,血嬰詭笑一聲,化作一團赤煙,慢慢地湮滅。虎郎已是忍耐不住,嚎呼一聲,化作原形,張出四口利爪,在虯龍麵前霍霍使出幾次,虯龍卻裝作無視,愣了搖晃幾個頭,舔舔身上的皮毛。趁虎郎還自在舞爪,尾巴先耍將過去,虎郎未及防備,背部被其一砸,血水立時噴出,流經滿地,悲嘯一聲,四爪及身體癱了下來,一動不動,已然斷去生息。


    且說其他四煞見自己大哥已死,悲憤不已,齊聲喝道:“小潑妖,快快納命來!”說罷,各自引出魔寶,砸向前處的虯龍天靈,玉枕,昆侖,華蓋四道命穴,虯龍不畏,抬出雙掌將魔寶收歸自己的“方儲”中。四煞哀嘯一聲,又是大罵個不休,不成想在此竟遇上這如此的妖賊,而且又死了二煞,雖心在自悲,妖人的心還是與凡人不同,隻是悲哀幾分,便已脫離了悲痛,正想詭計。


    再說虯龍將魔寶收歸自己,竟又放出。原來這四煞的魔寶在虯龍“方儲”已是再次淬煉魔化一番,更具殺傷之力,戾氣亦是增持不少,徑直化成四道烏光飛砸向四煞,頓然轟隆隆地一片巨震,府地的頂上瀉下無數塊的巨石,地麵裂出百道罅隙,不成模樣。四煞不知何時早已化灰湮滅,虯龍狂吟一聲,體表上的巨大金鱗閃爍光亮,將整身好似都統統護罩住了。


    正時,這間地下府地早已被巨石填滿,隻是留下一方空間,便是虯龍的周身這邊。虯龍哈哈詭笑道:“這四隻妖人修為也極高,待我吸食了它們的魔髓,得它們魔力修為。”言畢,虯龍雙鼻微微一吸,隻看那對麵石縫中溜出四道細細烏煙,略帶紫氣,俱被虯龍吸入鼻中。至此,“冥魔七煞”七妖俱已死亡,此方世界已減去了這等的禍害,亦可看出這七妖與虯龍妖仙的修為之間的懸殊,不曉得今後天下若知這令人恨之入髓的七煞已除,是何等的驚憾。虯龍身下開出一條一丈寬的暗道,虯龍化作光華鑽入暗道之中,去往地心潛心曆練七七四十九年,成就一名凡界妖仙,這段今後再敘。


    未知如何,下回分解。


    (第四回·終)


    散人曰:淩昭原本章回中錯將“瀟水”道成“瀟河”,實乃才疏學淺也,昨日淩昭複看了一回地圖,方知有錯誤,些須的懊悔,立馬改了。本人亦感欣慰,因淩昭較真十足,力敘一部傳世之書來。本回末“冥魔七煞”同“虯龍”皆不必體,此乃是填坑之舉。本回前所寫青鬆與蛇郎之鬥,實大有意味,非呻吟耶。中間部分寫青鬆來至瀟水之所遇劫難。


    蓋本回分為三段,以“回首,回中,回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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