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明的聲音遠遠傳去,回蕩在深山之中,驚起了無數飛鳥,然而,卻久久沒有回應。


    “淨塵?”林辰看了淨明一眼,心中卻有幾分莫名驚異,方才那陣吟詠之詞,甚為清奇,頗有幾分出塵之意,但聲音中那種滄桑之氣,給人的感覺卻分明是一位上了年紀的前輩高人,印象中,淨塵雖然虛長他幾歲,但也不像那種經曆諸多世事的老人,那真是淨塵麽?


    可若然不是,那莫名的熟悉感從何而來?


    林辰心中思忖著,可看到身旁這個小和尚麵上天真的神色,搖了搖頭,失笑一聲,想來在淨明心中,這幽清無人的深山,除了那位師兄,也沒有別人在吧?


    山道寂寂,唯見天邊白雲悠悠,兩人歇息了一會,便繼續往深山裏頭走去。


    這樣空無人煙的大山深處,山風吹衣,似乎連霧氣也顯得極為的寒涼,如盤絲一般的煙霞雲氣飄飛滾蕩在空中,山風一吹,便從四麵八方散去,但隻片刻之間,又無聲合攏起來,林辰注目向前方看去,眼前始終白霧一片,若非腳邊不時有清泉的流淌聲傳來,林辰甚至覺得自己走進了一個陌生而神秘的世界中。


    梵音寺乃世間不可知之地,靜念禪院乃這個不可知之地中的不可知之處,一如蜀山之劍塚,昆侖之幽境,這些世上最神秘莫測的地方,自古以來,走出了多少曾經叱吒風雲的英才人傑,多少驚天動地可歌可泣的故事成為傳說,在每一棵古樹每一片落葉每一片白雲的間隙裏,悄悄被時光掩埋。


    如今,他走在這條不見前人的古道上,是否也有機會親眼目睹那些過往最令人瞻仰的歲月之韻?


    一念及此,林辰心中不禁也有幾分期待之意,淨明細心,將他麵上神情變化看在眼裏,也不言語,隻是微笑帶路。


    兩人沿著腳下山泉又走了兩個時辰,在崇山峻嶺間默默而行,終於在山路盡頭之處,一片山穀密林之地中,看見了一座破舊古刹的影子。


    眼前這處深山中的穀地,與一路走過的寂靜山林似乎並無什麽不同之處,隻是踏入這裏,卻明顯感受得到裏麵溫暖如春,充斥著極其濃鬱的天地元氣,仿佛隻小小的一步之差,便隔絕了外麵的風霜寒涼,很難想象之前期待的地方,會是如此的一個地方,沒有想象的金碧輝煌,莊嚴肅穆,但林辰知道,這一切變化,都源於了眼前那座破舊荒涼的老寺。


    這座古刹並不大,四麵寥落的寺牆中,靜靜佇立著一間穹頂鋪著茅草的禪屋,或許說為古觀更適合,而老寺一旁,有一個早已幹枯了湖水的小湖,隻留下淤泥腐葉,訴說著無數年下的寂寥。


    “阿彌陀佛,林施主,這裏便是了。”淨明深深看著一眼這座荒涼老寺,這座傳說中梵音寺的第一座佛觀,眼中有一絲說不出的莫名情懷。


    這麽一個梵音寺最神秘年代最深遠的地方,長年未曾維葺清理過,門前雜草叢生,經了這麽多年山間風雨的侵襲,到處都是風化剝落的痕跡。


    然而那些侵蝕而成的無數殘破地方上,卻生長著無數青草野花,目及所處,是一片說不出的生機蓬勃。


    “萬般皆若命……”


    林辰站在老寺跟前,仰首凝望著那寺門牌匾上幾個肅穆滄桑的大字,嘴角微動,默默念了一聲,不知怎麽,心中竟生起莫名的敬意,或許,正是因為這樣的古舊不堪風雪,才更能證明這羅浮佛門重地悠遠的曆史,深厚的根基,這樣千年萬年下沉澱下來的獨特古老氣質,遠比那些尋常光鮮修飾的山門,更讓人肅然起敬!


    “相傳我寺的師祖,當年便是在此地修成無上佛道,於山間展現無上妙境,從此奠定了梵音寺在天下修仙訪道中的地位。”


    淨明靜靜說道,一指那處大門,“方丈師叔交代過,施主隻要邁過那道門檻,入到禪屋裏,調息靜心,坐上幾日便能體悟其中妙處,小僧也隻能送施主到這裏,往後就要看施主的造化了。”


    林辰點了點頭,微笑道:“小師父,一路謝謝你了。”


    “阿彌陀佛,施主無須客氣,小僧就在這裏靜候施主的佳音。”淨明雙手合十,退到一邊,默默念佛,眼睛卻是不由自主地看著他的身影,似乎以這位天資出眾的二代弟子好奇的少年心性,也想看看林辰能不能以無上毅力進入這梵音寺最神秘的修行重地之中。


    林辰沉默片刻,邁開了步子,向古寺大門走去。


    一步一步,在淨明默默的注視下,走到門前,站定,仰天深深呼吸了一口氣,抬起腳步,就要邁入門去。


    然而,隻一瞬間,忽有一聲驚雷,赫然在耳邊之中炸響,轟隆一聲巨響,眼前就如天地動搖,緊接著一束燦爛光輝,如從虛空中裂開的一道裂縫,耀了下來,正照在他身上。


    那一刻,剛想有所動作的林辰,驟然間直覺身前的一切,甚至包括那突如其來的光輝,都仿佛凝滯起來,身上如負千萬斤重擔,直壓的他喘不過氣來,眼前這一步之差,竟如一道巨大天塹,橫亙在前麵,他要跨過的,仿佛並非一道門檻,而是一座大山。


    從天而降的佛光,耀到他身上,卻似乎絲毫沒有光明該有的溫度,仿佛那是一種無溫的和煦,卻蘊含著無盡的狂熱和冷漠,不知為何,林辰心中忽有一股莫名懼意從心底深處升起,正蔓延他整個身心,


    這光明仿佛要吞噬掉其中的一切,甚至包括光線,冷暖,風霜,雨雪,一切一切屬於塵世的感受。


    隻一刹那間,林辰身上的衣衫已被冷汗打濕,那種莫名的恐懼,不可抑止的泛濫開來,慢慢占據了他的全部身軀,令他的身體變得無比僵硬。


    恍惚間,眼前一切也慢慢出現了變化。


    遠處,淨明見到林辰忽然靜止了身形,保持著抬腳狀態,一動不動沐身在佛光中的樣子,麵上卻無不意外神色,這樣的情況,昔年師兄淨塵一心要進入禪院的時候,他早已見過無數次,亦曾親身體會過一次,也正是那一次的體驗,他才真正明悟要進入靜念禪院,是何等的困難。


    他師父燃難大師曾經跟他說過,靜念禪院乃羅浮佛氣最肅穆的地方,千萬年下來的積聚,早具一種無上佛法的無形力量,在這樣的力量麵前,越是厲害的修行人,就越會產生一種置身於蒼茫天地大恐怖中,人難勝天回頭是岸的感覺,隻有心誌最堅定的修行人,於困境中突破了自我,才能鼓起勇氣邁出步伐。


    自古以來,梵音寺中能出入這座禪院的人,都是極其了不起的人物,這一代梵音寺中,師父那一輩的人,也隻有方丈師叔入過禪院修行,而師父和慧遠、智光兩位師叔,卻是不曾入過禪院之中。


    淨明也曾問過師父為什麽,畢竟以他們的佛法修行,難道會沒有進入禪院的能耐麽?


    可當時師父卻笑著搖頭,隻說一句“說難不難,說易不易,不是不想,沒有必要。”


    他一直不懂師父話中意思,所以淨明至今還很多時候都會想起這個問題,或許等他真正能走進禪院的時候,才會有答案吧。


    淨塵師兄在禪院門前站了十年,他亦有自信再過幾年便能邁過那道門檻,昔年他欲跨出那一步的時候,橫亙他眼前的是一尊渾身繚繞著業火,手持金剛慧劍的菩薩,乃他虔誠佛心觀想之所在。


    隻是,眼前這個半路修行佛道,又身兼一身道門真法的男子,他要突破自我,要麵臨深心中的大恐怖,又是什麽?


    淨明默默想著,清澈的目光中閃爍著熠熠智光。


    林辰站在寺門前,沐身在光輝之中,沒有人知道,此刻的他正沉默地站在自己的過往年月裏。


    他明明知道此時此刻自己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一切都是幻覺,他本以為憑借自己如今的修行道行,又有過巫帝那轉瞬三生無上神通的經曆,道心已然通明無礙,能將所有一切夢魘看破,從而輕鬆擺脫這個困境。


    然而當他真正再一次麵對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這梵音寺最古老神秘所在的力量,無論他那顆道心在重重劫難磨礪之下如何通明無礙,在看到師父那最後一劍之下心境變得何等超然,可如果心中始終存著一絲畏懼,什麽看破也隻是空談。


    他回到了那從未忘過的一天。


    “怦……怦……怦”一聲聲奇異而有節奏的震動,如人之心跳怪異絕倫,他整個心脈,仿佛都在隨著這詭異聲音的頻率而跳動,難受無比。


    這似曾熟悉的聲音……


    林辰霍然睜大了雙眼,眼前一個巨大的黑影正盯著他,兩隻鬥大如妖魔眸子的巨大瞳孔,靜靜的,冷冷的盯著他。


    被這雙眼眸盯著,林辰隻覺得渾身發麻,一陣許久未見的毛骨悚然之感刹那間遊遍全身!


    “犴嗷!!!”


    整個天地轟隆一聲咆哮,無數雷鳴閃電在這猙獰低沉的烏雲中翻滾,林辰怔怔地看著眼前這隻龐然凶獸,直覺毛發皆豎,渾身的血液都仿佛瞬間凝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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