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星皺了皺眉,看著這個妖族女子,眼中微微有異光閃爍,沉默了片刻,“我不知你跟他有什麽關係,但你可知道,他認了你這個朋友,代表了什麽?”


    阿狸身子輕輕震了震,深深地望了那個與眾人談笑的男子,幽幽一笑,笑聲中幾許滄桑悲涼。


    “那又如何,你們正道從來都是這樣,自以為是,容不得我們這些自主自命的靈族。”


    阿狸看著漫天雲雨飄灑,輕輕的、低語著,聲音漸低漸小,彷彿有股說不出的寂寞之意,依稀聽見:“這天下之大,如今除了他,有誰敢做我蠻荒族人的朋友?又有誰配做我的朋友?”


    冰冷星望著她,麵色沉靜如水,沒有說話。


    阿狸輕笑一聲,神色已恢複如常,臉上一如既往掛著似笑非笑的柔媚笑意,看了眼前這個道行高深的正道女子一眼,目光落到她手上那柄晶瑩剔透如玄冰一般的古劍上,秀眉輕挑,第一次麵露驚訝之色,低聲道:“冰魄龍皇?”


    冰憐星淡淡道:“你倒是好眼力。”


    阿狸似有所思,點頭道:“看來你便是這代冰嵐雲閣星月神殿殿主了,冰夷她還好麽?”


    冰憐星身子頓了一下,轉眸沉默地望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你認識家師?”


    阿狸笑了笑,道:“原來她是你師父啊,我跟令師有過數麵之緣罷,她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冰憐星沉默了片刻,沉聲道:“家師早已仙逝。”


    阿狸怔了一下,目露異色,低聲道:“是……麽?”那樣子,似乎有些若有所思,也不知在想著些什麽。


    冰憐星眉頭一皺,看著這個女子,盡管不知她為何會認識師父冰夷,但看她的修行道行,想必也是不知活了多少年的無上妖物,當下握著冰魄龍皇的玉掌微微收緊,冷冷道:“你到底是誰?”


    阿狸悠悠笑道:“你繼承了冰夷的衣缽,性子可是一點也不像她呢,看樣子,你沒少為她的任性頭疼吧?”


    冰憐星冷冷地看著她,心頭卻是越來越驚異,她師父冰夷可是當年修行界最風華絕代的幾位人物之一,她的來曆從來無人得知,本非冰嵐雲閣的人,兒時曾聽師父說過,她來到冰嵐雲閣,也是因為偶經北溟海看到了龍鯨,才留了下來,被前代冰嵐雲閣的前輩奉為上卿,後來收了她跟冰河為徒,便沒有再離開冰嵐雲閣過,這個妖族女子,僅僅說有數麵之緣,為何如此了解師父的性情?


    阿狸在她的凝視之下卻是神色自若,沒有多說什麽,這時,忽見林辰走了過來。


    她哼了一聲,看了這個男子一眼,還沒等林辰開口,淡淡道:“要說的,我都跟你說了,你好自為之吧。”


    林辰先是看了一旁麵無表情的冰憐星一眼,心中有些奇怪,聽到阿狸的話,轉頭看著她,微微一笑,緩緩道:“謝謝你啊。”


    阿狸歎了口氣,沒有說話。


    林辰佇立山腳下,抬頭看著這座高聳入雲的巍然大山,隨即對冰憐星道:“前輩可是為阻止巫帝而來?”


    眾人這時走了過來,聽到他這話,林煊接過話道:“正是。”


    林辰深深吸了口氣,道:“我與巫帝交過手,這人一身道行非同小可,隻怕集我們之力,也不會是他的敵手。”


    眾人頓時一怔,片刻後才回過神來,都是大吃一驚,寧歸邪瞪眼道:“你身上的傷,便是跟那啥巫帝一戰留下的?”


    林辰臉上露出一絲苦澀,但見得眾人目光看來,道:“嗯……算是吧。”


    一旁的阿狸聽到他這話,皓齒咬唇,目光掠過人群中那位手持九天神兵的白衣少女身上,忍不住冷笑道:“什麽算是,你別在這裏裝傻了,你的情況自己最清楚,現在你僥幸逃過一死,隻是你運氣好,竟還有一件世間罕見能與那東西凶邪之力抗衡的神物,又有我從旁相助……”她麵色似有幾分倦意,連聲音都變得蒼涼,“可是,下一次發作起來,你還有把握能逃過去麽?”


    眾人一時愕然,皆看向林辰,盡管不知林辰發生了什麽事,但從這道行驚人的女子口中,任是誰也能聽出這話中含義。


    “林辰……”情急之下,明筱倩幾人已忍不住驚呼出來,目光中滿是擔憂之色。


    林辰一直都站在那裏,憔悴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默默地看著阿狸,嘴角動了動,最終卻是笑了笑,沉默如許。


    看到他這神情,阿狸更為氣結,臉上怒意一閃而過,忽然轉頭對凰冰璃道:“你要不想他早點死,就不要靠近他,你手上的九天神兵,對他來說可是催命符!”


    眾人怔住在那裏,尤其是凰冰璃,更是身子一顫,臉上有驚愕神色掠過,一雙明眸緊緊地看著林辰,顫聲道:“你怎麽了……”


    林辰微微苦笑,搖了搖頭,除了阿狸,也隻有他才知道,凰冰璃的神劍太初乃九天神兵,與身為九幽玄刹的幽煌天生相克,而他右手臂膀上傳承於離霆的雷神古鑒,同樣是世間純陽古物,集萃天地萬雷之精而成形,先前凰冰璃以神劍馭咒,引落九霄神雷,引起了雷神鑒的共鳴。


    盡管連他也說不清,為何自己的肉身能承受這件無上神物的依附,但他隱隱也察覺出,雷神鑒似乎也認了他為主人,古寶通靈,這古物自然察覺出與之天生相克的九幽玄刹的存在,一直以來都以純陽浩然之力為他抵抗著幽煌的煞戾之氣侵體,甚至在多次凶險時刻護住了他的心脈,也因為這兩件上古神器都認他為主人,所以一直都相安無事。


    隻是蕭遙前輩曾經跟他說過,純陽仙寶,都是受天神忌憚而詛咒的無上神物,無論是天生浩然正氣的九天神兵,還是長於凶煞戾氣中的九幽玄刹,其中蘊藏的力量都遠超凡俗,乃天生桀驁之物,一旦反噬起來,其力也遠遠不是凡人可以承受的,正如當日在劍塚中,鎮妖神劍便曾引起過他這兩件古寶的共鳴,這次感應到太初神劍的神威,同樣亦然,其反噬之力更是一次比一次凶險。


    事實上,阿狸的話,都在這次他身體突如其來的崩潰而證實了。


    下一次,他能逃過麽?


    林辰不知道,他的身體變化,如今甚至連他自己也有些不清楚,阿狸更不知道他體內還有一枚超出這個世間任何人想象的龍丹,在種種機緣之下成了他的金丹,還有藏於他雙瞳大竅深處的天地神火,盡管他很久沒有召喚出來,他卻清楚感受到,隨著他道行的增長,這與他相伴而生的日月天炎,也是一天比一天的壯大……如此多可怖的足以令世間任何人為之瘋狂的力量,盡數集於一人身上,實可謂集萬千造化於一身,可誰知道,這是天幸,還是天災?


    林辰對上那一雙清亮的眸子,身前女子,白衣若雪,一如當年那般的美麗清冷,歲月不曾在她身上刻下絲毫的痕跡。


    隻不知,曾幾何時,她眼中有了自己的影子。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在眾人眼中,他低了低頭,輕輕說道。


    阿狸怔怔地看著這個一臉堅毅之色的男子,不知怎麽又是一股怒意湧上心頭,臉上又是無奈,又是生氣,大聲道:“都這個時候,你還要逞強,我不管你了,日後你要是沒死成,有機會就到蠻荒西南狐岐山青丘穀找我!”


    說著,她身形忽如鬼魅一般,憑空消失,無影無蹤,便如從來沒出現過一般,快的甚至連眾人都沒反應過來。


    就連冰憐星也暗自驚心,這妖女修行如此高深,當真不可小覷,狐岐山青丘穀……這似曾熟悉的地方,冰憐星皺眉念著,忽然身子一震,臉上動容,低低道:“難道是……怎麽可能……不是傳聞六百年前她跟那個人的事,被蜀山玄霄子真人鎮壓到鎖妖塔中麽?”六百多年前那場蜀山驚變,冰嵐雲閣遠在海外倒是沒有參與其中,但以冰憐星的身份,自是知道那件如今無人記得也無人敢提起的事,況且滄月當年也是因為那個蜀山長門,才毅然走出冰嵐雲閣,拜入當時蜀山的曉月上師門下。


    冰憐星深深地看著林辰,目光閃爍,想起那女子說的那句話,朋友……若然那女子真的是絕世妖孽九尾天狐,隻怕這個天下正道真的容不下他了。


    眾人也是看著林辰,這群玄門年輕一代的佼佼者,誰都是心思過人,雖不知那神秘女子的身份,但聽到她話中蠻荒二字,卻誰都知道那意味著什麽,那女子道行如此駭人,若是蠻荒一族之人,恐怕其身份地位也是不下於那蠻荒妖祖鬼煞……


    明筱倩不禁與燕若雪對望一眼,都能看出對方眼中的憂慮,她嘴角動了動,卻見姐姐輕輕搖了搖頭,明筱倩咬了咬嘴唇,目光看向身邊的人。


    林煊,寧歸邪等乃至昆侖慕容龍幽幾人,都是沉默不語。


    或者說,心照不宣,誰也不願意說不出來,此時此刻,他們似乎更擔心的是那女子話中之意,林辰他到底怎麽了?


    林辰看到阿狸負氣而去,默默出神了片刻,微微苦笑一聲,隨即看到眾人目光看來,笑了笑,卻沒有多說什麽,隻正色對冰憐星道:“前輩,跟你請教一件事。”


    冰冷星微微一怔,淡淡道:“但說無妨。”


    “敢問前輩修行道行,可修出意境了?”林辰看著這位在場道行最高的星月殿主,認真說道。


    眾人聽到意境兩字,心中都是一驚。


    冰憐星臉上亦是微微色變,沉默了片刻,卻沒有正麵回答他的話,反看著林辰雙眼,道:“十萬大山前那些妖物可是你所殺的?”


    林辰點了點頭。


    幾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氣,盡管先前諸多猜測,但此刻聽到林辰親口承認,心頭還是忍不住微微一跳。


    “這麽說來,那天那個破境之人,也是你了?”冰憐星深深地看了眼前這個年輕人一眼。


    林辰苦笑一聲,道:“可以這麽說,但我所遇到的,隻是巫帝的一個身外化身,他的道行十分詭異,已然融中土佛法與古巫奇術於一體,非同小可。”


    聽到他的話,眾人都是一怔,寧歸邪已忍不住道:“什麽佛法?難不成那妖孽還是佛門中人不成?”


    林辰深深呼吸一聲,道:“他是我見過,最慈悲,但也是最無情的佛家大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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