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冰璃立在青雲大殿門前,靜靜地站了一會,目光默默從遠方收了回來,轉身走了進去。


    宏大的古老殿宇中,陽光從四方打開的窗閣照了進來,映的一片明亮,就連穹頂上倒立燃燒的塔香升起的嫋嫋輕煙,也顯得有幾分不真切。


    她輕靈的腳步聲,在這樣的安寧之中響起,大殿中原來的人聲,慢慢停止了。


    凰冰璃默默地看著眼前四周,掌門師伯、方今天下正道領袖玄霄子真人,眉目端詳,坐在主殿大位之上。在他下首兩側,分別坐了一行人,右方為三閣一眾元老長老,左側則為六脈首座,依輩分排序是大衍峰首座寧遠世道人,焚閻峰首座聶慕楓道人,驚神峰首座上官夕道人,離戈峰首座淩楓道人,以及她的恩師、蜀山冰月峰首座滄月大師,讓她微微在意的是,師父旁邊有兩個座位,左側那個座位坐著的,卻不是忘塵峰首座,蜀山第一人燕驚塵,而是師叔明月禪,而右側一座,也是位於最末的座位,卻是空著無人,她也不是第一次來青雲大殿,自知這個紫檀之座,以前是沒有的,顯然最近才新添置上。


    見到凰冰璃進入大殿,在場蜀山各位首座元老都是微微一怔,目光似有些複雜,玄霄子真人卻首先和藹地微笑出來,滄月大師雖然一向冷漠,但幾年沒見,再次看到自己這個最心愛最優秀的弟子,眼中也有幾分疼愛神色露了出來。


    凰冰璃一臉平靜,走了上去,單掌豎起,先向玄霄子真人行了一禮,道:“無量天尊,弟子見過掌門真人”,然後轉頭也向一眾首座元老點頭施禮,走到滄月大師身旁,默然站立。


    玄霄子真人看著這位蜀山最出眾的弟子,微笑道:“冰璃,你如今身為新一脈首座,這青雲大殿上也有你的一座,為何不坐?”


    凰冰璃沉默了一會,道:“弟子幸得師門厚望,於修行一途略有小成,但恩師教誨,從不敢忘,要與各位長輩論資排座,冰璃實在不敢逾越。”


    她這一番話,言辭意深,尊師重道,語調雖淡,但聽到在場之人耳邊,便是掌管這代蜀山刑法,一向積威甚重的聶慕楓道人,臉色也不禁一陣溫和欣慰,長歎一聲,對滄月大師道:“師妹可真教出一個好徒弟啊。”


    滄月大師淡淡一笑,並不說話,但目光柔和,停留在自己這美貌弟子上,臉上亦滿是寬慰疼愛之色。


    玄霄子撫須微微點頭,滿是滄桑閱曆的眼光在凰冰璃身上轉了轉,沉吟了片刻,忽似帶著幾分喟歎,含笑道:“劍心通明,僅僅三年時光,便把大道直指通明劍典之真法修到這個返璞歸真的地步,這份天縱驚資,放眼我蜀山千年下來,也找不出幾人來,能有你這樣一個弟子,實是我蜀山之福,日後宗門的興旺,也就看你們這些年輕人了。”


    眾人聽得掌門這番感慨,心中頓時為之一凜,一時側目,但見凰冰璃神色自若,那雙清亮的眼眸幽如深潭,映著淡淡清光,仿佛隱約有股浩然劍意藏於深處,一時間眾人看向這個蜀山年輕一輩弟子的目光更是複雜。


    凰冰璃嘴角微動,看了那位老人一眼,麵無表情,低聲道:“掌門師伯言重了,弟子自知犯下大錯,這幾年反省之餘,修行絕不敢有所鬆懈。”


    滄月大師目光閃爍,看著身旁這位高徒,雙眉輕輕皺了皺,也不知想到了什麽,在心中輕輕歎息一聲。


    玄霄子真人淡淡笑了笑,絲毫不提當年之事,隻微笑繼續道:“以你如今的修行道行,已可以施展‘天罡神霄馭雷真訣’而不損自身,但此咒訣引落九天神雷,奇威雖剛猛莫大,但也大耗元氣,你天賦稟異,年紀輕輕便領悟習得此法,但仍需堅持修行,方能修成正果,不到危急關頭,還是不要運用此真訣,莫要如當年那般冒失了。”


    凰冰璃微微躬身,道:“弟子謹記。”


    眾人又是一陣默然,那馭雷真訣蜀山千古下來也不見得有多少人能修悟,凰冰璃天賦之高,實是天縱奇才,集萬千造化於一身,便是他們這些人,當年也遠遠及不上。


    這時,忽聽得那位掌門老人聲調轉為低沉,目光看著眾人,緩緩道:“我蜀山自居正道,千古祖訓,一向以替天行道,匡扶天下蒼生為己任,羅浮梵音寺此番傳信,可見南方浩劫在即,刻不容緩,我宗絕不能置之不理,否則浩劫蔓延,一旦被妖門趁虛而入,我神州樂土,將不得安寧。”


    聽得玄霄子這番話,坐在下首的首座元老臉色變得凝重起來,聶慕楓道人凜然道:“掌門師兄放心,眼下天下同道都前往羅浮梵音寺會盟,就按先前商議,我們這邊也會分頭清點門下弟子,即日便起行前往羅浮,我倒要看看,到底是怎樣的一隻妖孽,能掀起如此大的風浪!”


    玄霄子真人點了點頭,深深地看了眾人一眼,道:“如此,便交給諸位了,若事態緊急,我這個老家夥,也不會坐著旁觀的。”


    說著,這位老人嗬嗬一笑,道袍輕拂,起身離去。


    眾人聽在耳邊,臉色卻是一變,齊齊動容,這位老人坐鎮蜀山千年之久,威名天下無人敢當,除了當年玄門妖門大戰,幾乎沒有多少人見過他出手,沒有人知道這位老人如今的修為到底到了怎樣的地步,但在座各位都是見慣世間滄桑之人,若事態嚴重到驚動這位老人的地步,那這個人間天下,也就岌岌可危,況且修行到了他們這些人的境界,一般都是甚少出手,並非說他們迂腐,而是他們這些人一旦出手,勢必驚動上天,若行為過於激烈,難保會引落天劫,那個時候,所造下的孽,就不是法術道訣所破壞程度那般簡單了,他們尚自如此,更不要說這位修為天人的老人了。


    當下眾人起立,目送掌門真人離去,直到那位老人巍巍如山的背影被雲氣吞沒,仍是久久不語。


    良久過後,驚神峰上官夕道人長出了一口氣,撫掌對著其他首座道:“如此,我們也散去吧,各脈不少老一輩出師了的金丹期弟子,分散天下四處,或隱世潛修,或於紅塵中洗練,召集起來也要花不少時間。”


    聶慕楓道人點了點頭,笑道:“也有好久,沒有看到那些弟子了,也不知他們如今修行的怎樣。”


    在玄門各大門派中,都有出師一說,便是說其門下弟子,已盡得師父真傳,可不經師門行走天下,一邊傳道授業,一邊為宗門物色人才,這樣老一輩的出師弟子,往往都是門派中的中流砥柱,像四大正宗這樣的名門巨擘,桃李滿天,自然也是有不少人。


    這時,離戈峰淩楓道人似乎想起了什麽,忽道:“月前,我門下弟子帶回了一條千年惡蛟的屍骸,看那體形,妖行顯然是渡過了雷劫的大妖。”


    上官夕道人皺眉道:“這事我也有聽聞,當時似乎引起不少驚動,倒是不知道,是哪幾個弟子如此出色,難不成林煊他們從南方回來了?”


    淩楓道人意味深長地望了一眼滄月大師和聶慕楓,淡淡道:“這倒不是,不過便是他們回來了,恐怕也不是這妖蛇的敵手,況且據他們回報,那蛇妖本是九大妖王中臭名昭著的蛇妖王,若非遇上昆侖的秦禦風,恐怕他們也回不來。”


    上官夕臉色露出一絲異色,驚詫道:“秦禦風?昆侖那個長門弟子?”


    淩楓道人點了點頭,似笑非笑道:“隻是殺死這妖蛇,並非他,而是另有他人,聽我那弟子所言,連那個性情怪異的昆侖長門,也對那人另眼高看,相信這事,滄月大師和聶慕楓道人也早知道了吧。”


    “到底是誰?別賣關子了。”


    禦劍閣的元氣長老一撫白須,皺眉說道。


    “林辰。”


    一瞬間,青雲大殿一片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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