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霜聞言一愣,下一瞬她猛地睜大眼睛,滿麵震驚,卻是話鋒一轉,執拗地追問之前的話題,「就連白公子也沒辦法救樓主嗎?!」


    「對。」喻孑然含笑頷首,看向星霜,「白雩也說,我早已身陷囹圄,無藥可救。」


    星霜瞳孔微縮,怔怔地搖頭,喃喃道:「所以……白公子的辦法就是讓樓主束手待斃嗎……可是赤焰幫的人……明明……明明是他讓樓主殺的!」話及此,星霜的語氣陡然間變得不甘,「樓主,你不覺得白公子就是在完完全全地利用你嗎?用完你之後,白公子借刀殺人,借他人之手滅你之口,難道樓主就坐以待斃嗎?」


    「星霜。」喻孑然忽然斂去麵上無謂的笑,「白雩不是這樣的人。」


    星霜顰眉,「可是——」


    「沒有可是。」喻孑然嚴肅道,「我之所以會麵臨如今的境地,是因為我擅作主張殺死蘇鬱景,不,準確的來說,是毀壞蘇鬱景這具活傀儡。所以怪不得白雩,因為在他的計劃裏,沒有殺蘇鬱景這一步。」


    他又開始自嘲地笑,「是我一時糊塗,竟然作出這個愚蠢的決定。白雩說的對,隻要蘇鬱景好好的活著,沒有人會知道他是傀儡,但是他死了,那麽他是傀儡的事情,我費勁千方百計也無法瞞住。」


    喻孑然抬眼看星霜,牽動一下嘴角,露出一個寬慰對方的笑容,「所以說,我既然在沒有得到白雩的指示下擅自行動,那所有的後果,必須由我承擔。」


    另一邊,星霜卻不服地爭辯道:「可是那時候白公子人在北朔,蘇鬱景被蔚楚歌劫走,危急關頭,難道樓主還要傳信去千裏迢迢的朔方,然後再等白公子的信輾轉多個眼線再傳回到樓主手中嗎?!」


    「竺星霜。」


    這次,喻孑然連名帶姓地沉聲叫出對方的名字,他本想厲聲說教一番,可是看到對麵人已經變成焦急到紅了眼圈的小姑娘,終究是捨不得,千言萬語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喻孑然眨了眨眼睛,卻沒有笑出來,許久之後,他才再次開口,輕飄飄的一句,像是被風捲走後漂泊不定的飛絮,「可我……也活膩了。」


    「這人世間真沒意思。」喻孑然的眼睫抖了幾下,「我苟延殘喘這麽多年,也該走了。」


    他眯起雙眸,掩去瞳孔裏的神色,搖頭感嘆道:「說不定啊,黃泉的水,能洗去我一身的髒汙。」


    語罷,他走進幾步,揉了揉星霜的發頂,「你要好好活下去,可別活得像我這般狼狽了。」


    此時的星霜仍舊呆愣在原地,還沒從喻孑然說的話裏出來,卻見喻孑然已經將手移開,垂落一旁,麵上早已換上平時那副吊兒郎當,漫不經心的笑臉,似乎方才的所言所行皆是黃粱一夢。


    不遠處隱約傳來踏破塵土的馬蹄。


    「他們來了。」喻孑然突然間低語道。


    話音剛落,大門被不速之客強硬地撞開,帶出凜冽的風聲,落葉四處亂走,霜色的樹枝上,蟲鳥驟然逃向四麵八方,星飛雲散,隻剩荒涼做伴。


    金茶色的長袍最先映入喻孑然的眼簾,隨後是為首的陵皓閣弟子手裏的雕刻繁複的搜查令。


    「我奉陵皓閣閣主晁子軒之命,前來捉拿赤焰幫滅門案的嫌犯——喻孑然。」


    喻孑然緩緩行至陵皓閣弟子身前,從容不迫悠然道:「走吧。」


    星霜見狀急忙跑上前去,卻因為喻孑然一個顏色止步於原地。


    喻孑然扭頭對星霜做了一個口型,無聲道:「保護好自己。」


    然後喻孑然跟著陵皓閣弟子的腳步,從一條窄巷裏緩行而出,他本就不是在意世人眼光的人,連三派聯盟都不放在眼裏,更不可能害怕幾個小小的陵皓閣弟子,於是他開始喃喃自語,神神叨叨笑著念道——


    「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棋盤縱橫十九道,輸贏家常事。多出一目為太極,宇宙長浩蕩,眾生卻微細。四角未若一年歲,世事總無常,往來雖相似。雙色可擬晝夜天,白駒過隙間,磋磨眾生誌。棋局如人生,古人不欺我,敗者千夫指,勝者流芳世……」


    第131章


    原本冷冷清清的北圻宗,忽然間又人山人海。


    若問緣由,說起來也是好笑,落寞因江湖大審,熱鬧也因江湖大審。


    昭元寺方丈不遠千裏押送開陽派掌門前去簡州北圻宗的消息才泄露半點風聲,江湖之中已經有人聞風而動,未卜先知般地說道,今年冬日,怕是又逃不過一場大審。


    果然,很快陵皓閣就發帖邀請江湖門派各位掌門人,前往麟山北圻宗參與江湖大審的審判,力求集思廣益,撥雲見月,抓住兇手,嚴懲惡人。


    「難道,開陽派掌門不是真兇?」翻開請帖,有人疑惑地問道。


    身旁的人也心不在焉地附和道:「我還以為,上次大審證據確鑿,開陽派掌門斷然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誰知道呢?」那人擺擺手,隨口答道,「罷了罷了,不想了,咱們親自去看看熱鬧,一切疑惑不就迎刃而解?」


    據說收到請帖的俠士,十個有九個都是這樣想的,還有一個是俗事纏身,想去又實在沒有功夫。


    江湖大審這日,熙熙攘攘,摩肩擦踵的人流逆著冬風淌到麟山山頂。


    這次大審與上次為同一處,廳堂的木房樑上,幾盞八角宮燈積攢滿身灰塵,黯淡無光,朱紅的流蘇似乎也不如往日鮮艷。鬆木牌匾上的「俠肝義膽」依舊飄逸非凡,風韻暗含,隻不過被屋頂和窗牗遮去大半的日光,隻能被迫埋在陰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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