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認識。」汴清予話鋒一轉,「不過目前的情況是,我如果不冒險這一次,蠱毒三年內基本無解,倒不防置之死地而後生。」


    汴清予看向華瓊笙,認真嚴肅地說道:「不過你放心,就算被他盯上,我也會保包括你和莊主所有人在內的平安。」


    華瓊笙沒想到,汴清予發布懸賞暗令的翌日,就有人接下了。


    汴清予安排在離住宅有半個時辰腳程的百味齋,二樓丙間,華瓊笙就一人獨坐在其中,靜靜地看汴清予給自己寫的小紙條,上麵寫滿懸賞令的江湖規矩和許多注意事項,比方說,不可問接令者姓名,不可泄露自己姓名,問話時一些技巧等等。


    華瓊笙光看看這些,已經緊張到掌心冒出一層汗。


    汴清予帶一路人馬,埋伏在百味齋旁,勉強算是給華瓊笙一顆定心丸。


    季夏的茶放到不能再涼,接令者終於姍姍來遲。


    隻見那人一襲白袍,頭戴白紗帷帽,輕聲道:「驚鵲。」


    是懸賞令的暗號!


    華瓊笙強裝出一副悠閑自在,胸有成竹地模樣,「鳴蟬。」語罷,她去打量對方的衣著,一眼就看到雙袖上銀線袖的祥雲圖案,被窗格裁好的陽光的照耀下若隱若現,似乎有些熟悉,華瓊笙正要回憶,忽然卻見對麵那人將帷帽摘下來,隨手掛在椅背上——


    「段驚鴻?!」


    段驚鴻朗聲大笑,「正是在下。」


    見來人早就有過一日之緣,華瓊笙放鬆許多,她放輕聲音,好讓自己顯得不是一驚一乍狀,「你是蠱士?」


    「沒錯。」段驚鴻笑著頷首道,「你有什麽想問的,盡管暢所欲言。」


    又是兩個時辰過去。


    汴清予坐在華瓊笙隔壁的隔間,桌前一盤小菜分毫未動,他扭頭打量窗外的景色,心裏想的卻是,懸賞令上說好隻聊一個時辰,怎麽到現在兩個人還沒結束,華瓊笙忘記也就罷了,怎麽接令者也會犯這樣離譜的錯誤?


    茶水也透心涼,汴清予喝不慣,推開隔間的門正要準備找店小二,卻意外撞見兩人——


    「秦兄,相隔一月,你我可算又見麵了。」


    汴清予尋聲望去——


    段驚鴻?


    隻見華瓊笙正站在段驚鴻身旁,汴清予忽然就明白,所以段驚鴻就是接令者?自己和華瓊笙曾經還在段驚鴻家中歇過一晚,也算是曾經幫過華瓊笙的人,她見到還有些交情的段驚鴻,多問些倒是沒什麽。


    汴清予又去看段驚鴻,隻見對方還是那一身圓領繡鶴白袍,麵上掛著爽朗的笑,可是那笑無端讓汴清予覺得不舒服。


    「不知秦兄可有空?既然有緣碰到,我想與秦兄單獨聊幾句。」段驚鴻大笑問道。


    汴清予思索片刻,很快就有了主意,「可以,隻不過這位華穀主還有要事在身,她與我是一起來的,理應和我一起離去,可是我倆閑聊幾句萬一忘了時間,耽誤人家正事可不好,不如讓華穀主先走一步?」


    「哦?」段驚鴻挑眉,隨後很快反應過來,「自然自然。我方才已經去華穀主談了許久的蠱毒。」


    汴清予暗中鬆一口氣,華瓊笙先離去,也算是暫時不會陷入什麽驚變之中,倒也不錯。然後他又思忖,這個過分熱情的段驚鴻,究竟想幹什麽?不知道是否是汴清予的錯覺,他總覺得,方才段驚鴻說最後兩字的時候,似乎加重了音調。


    目送華瓊笙離去,汴清予和段驚鴻兩人坐回方才的丙字間。


    段驚鴻悠悠沏上兩杯茶,推一杯給汴清予,剩下一杯,自己仰頭一口飲盡。


    汴清予始終一言不發,靜靜看段驚鴻完成每一個動作,不敢放鬆警惕,能接觸到懸賞暗令的人本就是再江湖遊歷許久的角色,再者,這次懸賞暗令的接令者正好是段驚鴻,未免也太過湊巧。


    「你不喝嗎?」段驚鴻笑問。


    「方才喝過許多了。」汴清予的笑幾近於無,「好茶讓門主盡享便可。」


    「阿喻可真會說話。」段驚鴻笑道。


    話音剛落的一瞬間,汴清予的雙眉微不可察地蹙一下,很快展開,「段門主也是這般自來熟地性子嗎?」


    「不啊。」段驚鴻忽然道,「我隻是見了你,覺得格外親近。」


    汴清予勉強掛在唇角的笑意剎那間煙消雲散,不再接段驚鴻的話。


    「阿喻不惜動用懸賞暗令,又讓穀主來見我,是想學一學煉蠱術方法,好解身上的蠱毒嗎?」


    汴清予聞言的一瞬間瞳孔微縮,他下意識地身體往後坐一些,開始變得戒備。


    「其實我對於蠱術,很是精通,你大可直接問我。」


    汴清予語氣平靜地答道:「太麻煩門主了,我會過意不去。」


    「你我之間,不必這麽客氣。」段驚鴻爽朗大笑幾聲,驀然又喚了一聲那個對於汴清予來說,過分親昵的稱呼。


    這一次,汴清予平淡的假麵終於意外驚現一絲裂縫,他用勉強維持住的鎮定的音調,從喉嚨裏擠出一句話,「為什麽是……平聲?段門主叫錯了,應該是仄聲。」


    「我沒叫錯。」


    「阿雩。」


    第117章


    若有若無的浮動的威壓一瞬間凝滯成冰,連呼嘯的熱風也變得寒冷,霎時萬籟俱寂,連鬧人的蚊蟲不知何時腳底抹油跑了,於是便隻剩汴清予一人,靜靜地,獨自一人麵對這場暗流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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