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去?


    還沒等孟扶淵糾結上一時半會,大門忽然被推開了——


    是霍一!


    隻見對方一身黑衣和一頭烏髮盡數沒入夜色裏,他的身形依舊挺拔,無傷無病,突然間,孟扶淵覺得周遭的凜冽的夜風都散了許多,孟扶淵不自禁鬆一口氣,至少霍一沒有遭遇不測,但是很快,胸口又被另一股無名火氣堵上去,方才的舒坦之感短暫的像是錯覺,雖然連他本人都不知自己這口氣從何而來,但此刻孟扶淵懶得細究,他仰頭,冷聲問:「你去哪兒了?」


    孟扶淵鮮少直來直去地盤問旁人,他向來秉持,倘若對方不願說,直問也是無用功的準則,唯有在心情極度不佳的情況下,才會開門見山地詢問,因為那時的孟扶淵失去了婉轉周旋的耐心。


    「莊主……」對方喃喃回應道。


    霍一無故晚歸,似乎算不上什麽大事,畢竟,今日影衛外出,是得到他的準許的,尋常時候,孟扶淵甚至都不會起尋人的念頭,但今夜特殊就特殊在,外出是試探叛徒重要的一環,叛徒是潛在的危險,是梗在孟扶淵心頭的一根刺,再加上不知蹤影的陸九,這兩者,幾乎耗盡孟扶淵今日所有的好心情。


    遷怒的本性終於突破理智的枷鎖,袒露無疑,孟扶淵也不能免俗,霍一無故晚歸,確實讓他心頭一窒,加之兩人曾在不久前爭吵,而後不了了之,徒留尚未解開的心結,孟扶淵唯覺自己在平靜與惱怒的情緒中反覆轉換,幾乎在失控的邊沿。


    「我……我去買了些芝麻栗子餅……」大概感知到對方莫名的態度,和藏在字句之間的情緒,霍一稍顯無措,他愣愣地將提布包袱的右手手肘曲起,往前伸了伸,似乎是想讓對方注意到。


    包袱還是熱的,在凜冬能有這樣的溫度,實在難得,或許是店家近,又或許買者快馬加鞭趕回來的,板栗的香味從粗布縫隙中鑽出,幽幽飄散,叫人恍惚覺得,周圍流動的氣息都沾染幾分溫熱和幾分清甜。


    「很晚了。」孟扶淵卻不為所動,他垂眸,視線落到那隻手上,冷淡地說道。


    「晚上人多,我排隊排了許久。」霍一有些結結巴巴,前言不搭後語,「我,我想莊主喜歡,我就,就買來給莊主賠禮道歉。」


    孟扶淵抬眸,視線輕飄飄地落回對方的臉上,他疑惑地問道:「道什麽歉?你做錯了什麽嗎?」霍一張了張唇,一時間竟然又變回啞巴。


    又是這樣,不出所料。


    孟扶淵輕嗤一聲,他放緩語速,將每個字都咬得清楚,「你沒做錯,你也不用道歉。」語氣是平靜的,像是毫不在乎,但細聽之下,又像是風雨欲來,盛怒的前兆。


    難得一連撞上好些不順心的事情,孟扶淵這回真是不願意照顧麵前人的心情,他隻知道這次自己要是再心軟,再遷就眼前這塊木頭,五年後自己命喪天涯,那也是被霍一活活氣死的,孟扶淵在心底咬牙切齒,霍一一日和他打馬虎眼,那他就一日朝對方擺臭臉色,不就是看誰能熬嗎?誰怕誰?


    因時常遊走於江湖爾虞我詐之中,而快要被抹滅的,骨子裏的那幾分少年意氣和勝負欲,不合時宜地復萌,孟扶淵撫開霍一的手臂,如此一來眼不見心不煩,「我不要,你給別人去。」


    霍一神色一黯,他呆呆地問道:「我……給誰?」


    「愛給誰給誰,別給我就行。」


    「我以為……我以為莊主會喜歡。」


    聽上去,好像還挺委屈?


    孟扶淵臉色愈發難看,長長一段話就這樣劈頭蓋臉地,氣勢洶洶地朝對方砸過去,「你不用給我買什麽,橫豎你懶得同我親近,你就應該躲得遠遠的,你也沒必要假意討好我,表麵功夫省省,你輕鬆了,我也免去不少事,省得我還要忙裏偷閑去猜你那個捉摸不透的心思,揣摩你那個忽近忽遠的態度,我是真的厭煩了,燕元白!」


    孟扶淵頓了頓,深呼吸一口氣,語氣裏滿是疲憊,「我這幾日真的累了,別來煩我,你不願意,我不勉強,那就好聚好散吧。」


    這大概是孟扶淵當莊主以來,對霍一說過的最重的話了。


    要問後不後悔,孟扶淵自己也不知道,但是,這似乎也不重要,至少在當下,孟扶淵是如此想的,一堆棘手事壓身,這種時候他還照顧霍一的心情,那他孟扶淵真是聖人再世。


    自嘲地笑了笑,孟扶淵轉身,抬腳就要離去,忽然間被人握住了手腕——


    「有容!」


    孟扶淵腳步一滯。


    這短短兩字像是在喉嚨裏牙關下鬥爭許久,才終於突破重重阻礙,得以重現天日,霍一沉聲道:「我……」


    孟扶淵回頭,看向霍一的雙眸。


    霍一雙唇翕動,掙紮的神色反覆浮現在深沉一片的雙瞳中,最後消失不見,他似乎這回終於下定決心,霍一嗓音喑啞地,沉聲喚出對方的名字,「孟有容,我——」


    「咚——」


    下一瞬,大門被人一腳踹開。


    孟扶淵的視線追尋動靜而去,隻見大門外立四人,踹門的是路十,在最前麵,身後傅八和楊七一人架陸九一條胳膊,陸九一臉醺紅,喝的酩酊大醉,嘴裏不知在咕噥什麽。


    路十朗聲說道:「莊主,我們把九哥給帶回來了!」


    這一聲,沒叫醒酩酊大醉的陸九,反倒像是一聲提醒,於是霍一一如摸到燙手山芋般,匆忙收回握住孟扶淵手腕的那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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