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焰幫事發突然,若是時間緊急,莊主晚幾日替我去昭元寺也可以。」汴清予作揖,白色衣袂上的祥雲與對峙獸頭的花紋連成一片,「莊主此行珍重,萬事小心,我在此預祝莊主收穫累累。」


    孟扶淵作揖,說了句客套話之後上了馬車。


    汴清予看著孟扶淵的馬車輪開始滾動,壓過崎嶇的山間小路,宛如命運的齒輪就此開始轉動,一切過往與現今殊途同歸,既定的命數開始追趕妄想在明流暗湧中偏安一隅的人們。


    汴清予低頭意味不明地笑了幾聲,那笑容又像是自嘲,又像是寬慰,然後收斂笑容麵無表情地往駱山上走去,兩人暫時分道揚驃。


    孟扶淵坐在馬車裏,熄滅了車中的安神香,孟扶淵一向不習慣在外用香,那樣心裏不踏實。


    方才汴清予說的字字句句再次在耳邊迴響,孟扶淵蹙眉垂眸細細琢磨汴清予的話,怎麽想都覺得有哪裏不對——


    確實不對,自己差點被繞進去了。


    第31章


    若傀儡真如汴清予所說入派的五天後開始腐爛,並不能推出傀儡每五日需要換一次藥材,因為汴清予並不知道上一次給傀儡換藥材是什麽時候。假設入派前四天傀儡被重新換過藥材,那麽傀儡就是每九天需要重新護理一次。


    因此這根本就不是從因到果的推斷,而是他汴清予本來就知道。


    相反,如果知道傀儡入派的第五日皮膚已經開始腐爛了,那麽再往前推五日,就是赤焰幫九人入宗前一天遇害,就算不是遇害,也必然有魔教的人前來給這九具傀儡換藥材。


    所以根本就不用找赤焰幫入宗前四日所經行的地方,隻需要找前一日路過的區域便可,一匹良馬一日的行程大約為六七十公裏,如此一來,範圍被大大縮小了!


    孟扶淵手心微汗,百思不得其解,汴清予既然知道這些,為何又不願意直說,反而要自己又浪費時間又浪費精力,順著四天的路程找?


    他是對結果漠不關心?還是怕自己查到什麽?還是他早就知道些什麽?


    孟扶淵不禁又想到最開始汴清予威脅自己時說的那句「天人後裔,精占卜,可預知先機」,說起來若不是天機上寫著自己會與汴清予結盟,孟扶淵怕是不敢輕信汴清予,這人不僅身上都是謎團,並且還給人一種統領全局的淡然與無畏。


    繚繞的薄霧使得漆黑的夜空中泛著灰白色,浮動的月華仿佛給馬車蓋蒙上了一層鵝黃色的軟絲綢,馬蹄踏在山間混雜石子的土地上,馬嘴之下鮮紅的瓔珞搖晃,四周偶爾有窸窣的風聲和綿長的貓叫。


    前行大約有兩裏的路程之後,明二突然伸出右臂,將孟扶淵製作的袖劍射向不遠處的竹林,精鐵的箭頭刺破寂靜,從竹葉縫隙中前去——


    明二大嗬道:「跟蹤者何人?還不快出來?!」


    密密麻麻的交疊竹葉抖了三抖,樹葉摩挲的聲音蓋過細碎的風聲,隻見一個身影從竹節後淩空一躍,借力的竹身彎至幾乎與地麵平行——


    正是霍一。


    明二見到來者模樣,麵有驚愕之色,「燕……大俠?」


    路十也跟著問道:「燕大俠跟著我們做什麽?」


    都是無為山莊的影衛,武功自然差不了多少,霍一知道自己尾隨孟扶淵必然會被發現,隻不過暴露行蹤還是比自己想的更快一些,現下自己如果想不出一個恰當的理由,反而會引起眾人的懷疑,可是有什麽理由才算得上是……


    霍一咬咬牙道:「我擔心孟莊主安危……」


    陸九聽了覺得好笑,清聲道:「孟莊主有我們一眾影衛保護,燕大俠不必擔心——」


    陸九頓了一頓,凝眉做思考狀,然後特意拉長了音調揶揄道:「還是說燕大俠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別有所圖?」


    陸九話裏有話,說話的音調也不同尋常,明二等人都明白陸九的深層意思,也跟著笑。


    霍一聞言覺得臉上有些燒,好在有人皮麵具和夜色遮掩,無人察覺。


    陸九繼續調侃道:「哎呀,燕大俠不否認,是不是害羞了?真被我猜中了?」


    「陸九。」孟扶淵嗬斥的聲音隔著車廂傳來。


    孟扶淵掀開側窗的簾子,朗聲說道:「燕大俠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陸九口無遮攔,我以後自會教訓他,燕大俠若是想與我一同前行,我欣然接受,長路漫漫,還請燕兄與我同乘馬車,免得路途奔波勞累。」


    霍一進了馬車,坐的拘謹,腰間纏著軟劍,背上背著一個黑布包袱,與孟扶淵麵麵相覷。


    孟扶淵坐得散漫,反觀霍一正襟危坐,仿佛在打坐練功,孟扶淵掀起眼皮看著霍一的樣子覺得好笑,揚唇道:「燕大俠不必如此拘謹,我也不是什麽老古板。」


    霍一動了動身子,即使這已經是第二次與莊主同乘一輛馬車,習慣使然,卻還是放鬆不下來,被孟扶淵淺淺的笑勾得皮膚泛起了一陣酥麻。


    霍一隻好顧左右而言他地轉移話題,低頭從包袱裏掏出一個白玉發冠,藉此躲避孟扶淵明晃晃的目光,「之前打鬥時我見孟莊主的發冠被劍射穿,之後再也沒有用發冠,這個冠便贈予莊主,感謝莊主竹林小築收留之恩。」


    孟扶淵一愣,然後發冠就被霍一塞到了手裏,因為簡裝出行,行程匆忙,這幾日北圻宗端倪叢生,就沒有顧得上發冠的事情,誰想到竟然被燕元白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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