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過年的,陳釗昨天晚上警局出來沒到二十四小時,第二天早上天才亮就又進去了,還外帶了一個謝予。


    昨天晚上還生龍活虎的謝予今天像是霜打的茄子,跟在陳釗後麵腦袋都不抬一下,看在陳釗的麵子上,謝予被帶進了刑警隊的休息室裏,讓他躺在床上休息。


    刑警隊的休息室一共就三張床,每張床上都帶著濃烈的汗臭味兒和汗漬,一眼掃過去那白床單上都能看出來個人形來,由此可見這幫刑警一個個兒都不是什麽愛幹淨的玩意兒,跟陳釗那種在家裏都隨地吐菸頭的人都差不多。


    謝予不想一個人待著,他在休息室裏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陳釗,就自己出來往外走,他想,如果碰見有人管他,他就說自己想上廁所,不過警局的人昨晚上忙活了一宿,早上的時候都疲累了,沒人管謝予,謝予就這麽自己在大廳裏晃蕩了兩圈,最後晃蕩去了廁所。


    警局廁所也不怎麽樣,一進門就能看見泛黃的瓷磚,裏麵還有人說話,還是熟人。


    百事通追著陳釗問:「陳哥,那孩子是不是謝隊孩子?他媽就是溫美吧?嘖,我一看那眼睛就覺得不對勁,跟他媽也太像了。」


    然後就是「砰」的一聲,百事通似乎挨了一腳,他疼得呲牙咧嘴的壓低了聲音,說:「陳哥,當年殺溫美的那夥人,找到了嗎?」


    謝予僵在了洗手間的門口。


    裏頭的陳釗似乎更不耐煩了,罵了句「不該問的別問」,然後轉頭就往外走,謝予聽見了那越走越近的腳步聲,低下頭直接回了休息室裏。


    他在休息室裏沒待多久,陳釗就進來了,見謝予老老實實地坐在床上,語氣頓時緩和了不少:「我這邊錄完口供了,走吧,咱們回家。」


    謝予站起來,不甚在意的問:「你不用去調查嗎?」


    「那是他們的活兒。」陳釗一笑,帶著點得意的挑了挑眉:「老子三個月的假,不管這個。」


    謝予就跟在他旁邊,安安靜靜的跟著他走。


    陳釗發現,打從他搬出來謝予他媽之後,謝予一下子就變得聽話多了,也不急了,也不跑了,就一直跟在他屁股後麵。


    他們倆都走到大廳了,迎麵撞上了一對夫妻,這對夫妻大概剛從停屍房裏出來,神色十分悽慘,男人神情恍惚,女人臉色慘白,在經過謝予的時候,那女人突然尖叫起來,衝過來抓著謝予的胳膊大喊:「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我記得你,就是你,我女兒就是被你害死的!」


    謝予被拖拽著向前一踉蹌,他胳膊被指甲掐得生疼,眉頭一蹙,滿胸口的憋悶幾乎要炸起來了,但下一秒,他的胳膊被人硬生生的扯了回來,一道高大的身影擋在他的身前,隔開了他和那個婦女。


    「女士。」陳釗嘴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又叼了根煙,但沒點火,而是拿牙尖兒咬著,他一邊咬,一邊扯長了語調,抱著胳膊,語氣不善的問:「我們家小孩怎麽你了?」


    這位女士被陳釗的樣子嚇得退後了半步,繼而又豁出去了似得嘶吼道:「就是他殺害了我女兒,他在學校追求我女兒,我女兒不同意,他就殺了我女兒!這就是個小混混,就是他,就是他!」


    謝予站在陳釗身後,脊背挺得繃直,像是隻隨時都準備戰鬥的小狼狗,爪牙都緊緊地繃起來,近乎兇狠的看著那位女士,一副隻要對方碰他一下,他就要衝上去咬下對方的喉嚨的模樣。


    他認出來了,這對父母是王婷婷的父母,前段時間王婷婷倒追他的事兒鬧得不小,被不少好事的女生給放到了貼吧上,這對父母還特意找到學校來,裝模作樣的警告了他一番。


    大意就是他癩□□別想吃天鵝肉,離他們女兒遠一點,別耽誤他們女兒考學。


    明明是他們家女兒在纏著謝予,但到了他們嘴裏,卻好像謝予在纏著他們女兒。


    說起來,王婷婷也確實算得上是一個吸人眼球的女孩,可是謝予對這姑娘沒意思,他的十七歲生在泥潭裏,活的又喪又頹,終日沉迷遊戲和打架,對女孩提不起勁頭來,不過他越是這樣,越是招那些涉世未深的女孩子喜歡。


    「我說你,別瞎扯。」陳釗本著「人家剛失去女兒心情不穩定」的念頭,盡量好聲好氣的勸了一句:「我們家孩子可沒幹過這壞事兒,小旅店有監控,監控上明白的照著呢,你們家女兒跟三個小男孩進的旅店,沒我們家小孩的事兒,別什麽髒水都往我家孩子腦袋上潑。」


    今天要不是陳釗帶著謝予去現場,壓根就沒有謝予半點事兒。


    陳釗自以為自己已經很溫和了,但實際上,他現在雙手環胸,眉頭往下壓,右眼的刀疤顯得格外滲人,說話的時候語氣壓的很低,他把警服脫下來,換了皮夾克,身上帶著股壓不住的匪氣,看起來很像是什麽□□老大現場威脅無辜良民。


    接下來這位女士的情緒就有些失控了,指著陳釗跟路過的警察喊「你們為什麽不抓他,他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又捂著自己的臉哭「我女兒好乖的,我女兒不是那種人」,到最後夫妻倆抱在一起哭。


    陳釗早就看慣了這些生死離合了,他連個多餘的眼神都沒給,回頭走了兩步,又喊了一聲在原地發怔的看著的謝予,帶著謝予出了警局。


    這時候,已經是早上五點多了。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下了一晚上的雪停了,謝予深一腳淺一腳的跟這陳釗踩在雪地上走,他聽見自己問:「王婷婷,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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