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寒煙翠霧(三)


    趙進忽道:“幫主,曲長老,屬下倒是覺得,此事有些古怪。”


    秦川道:“有何古怪,請趙大哥說來聽聽。”


    趙進沉吟道:“屬下曾聽幫主說到那上官信被沐長風捉去之事。以上官信的身份地位,他身上極有可能攜帶自家的‘寒煙翠霧’,現下這些毒藥勢必已落入天道盟手中。”


    秦川點了點頭,道:“按照趙大哥的猜測,昨夜來擄走桑舵主的,多半還是天道盟的高手,未必與江南上官家有關!”


    鄧長老搖頭道:“雖然趙舵主所說不無道理。但若真是莫非邪、滿天雲之流,何不用‘如意粉’、‘阿修羅迷煙’,何必定要使出玉簫山莊的‘寒煙翠霧’?”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莫衷一是,一時卻無定論。


    說到後來,紛紛住口,目光齊向秦川臉上射去。


    秦川尋思:“無論對方是什麽人,此去‘紅袖招’難免會是一場惡戰。以昨夜那人的輕功,本幫之中也隻有曲長老和我足以和他一鬥,別人全不濟事。但曲長老已年邁,豈能再讓他親自出馬?”


    便在這時,忽見黃寶快步奔進,道:“啟稟幫主,玉姑娘和曲成方大哥在外麵,說有急事見你!”


    秦川心中一動,眼睛一亮,點頭笑道:“好,好,我明白玉姑娘和曲大哥的來意啦!黃大哥,讓他們在後花園中且稍等片刻!”黃寶應了,躬身退出。


    秦川向群豪望了望,目光如電,朗聲道:“大敵當前,本座決定獨自前往‘紅袖招’,家中仍由曲長老主持大局。吳、鄧、王三位長老和趙舵主、曾舵主、劉堂主各率座下弟子,暗中把守在‘紅袖招’四周。多備暗器,兵刃不可外露,聽我命令,俟機行事。切記,不得泄露身份,不得傷及無辜,不得驚動官府!”


    他見群豪均是唯唯以應,悅服凜遵,愈發心中篤定,對如何在‘紅袖招’各處要地把守、如何互相呼應救援。又詳細分派一番。他早晨已向鄧長老要了份洛陽城中的地圖,對那紅袖招周圍地形自然也不陌生。


    眾人忽見幫主滿臉輕鬆之色,心下均不免感到好奇,更覺得他發號施令中自有一股威嚴,竟無人敢予違抗,一一接令而出。


    這時丘大倫和元福在偏廳聽完韓索詳細說了夜來情形,始知這信箋的來曆,又聽得秦川分撥人手,當即匆匆回到大廳。


    其時廳中隻餘下秦川、曲長老、韓索三人。秦川稍一點頭。對丘大倫道:“勞丘兄的大駕,你帶元福兄弟先行查明這張信箋的出處來曆,看看能否有所收獲。倘若有什麽消息,便到‘紅袖招’來見我。韓大哥。你帶領座下眾兄弟,在城中廣布眼線,嚴防敵人再來搗亂!切記多備信鴿和流星,及時聯絡。不可輕易跟人動手!”韓索躬身凜遵。


    丘大倫臨走之前,秦川將他拉在一旁,低聲道:“王長老夫婦盼婿心切。你若有意,我可要回啦!”丘大倫臉上一紅,搔頭道:“全憑幫主安排!”秦川笑道:“待忙完了這一陣子,便擇日完婚如何?”丘大倫紅著臉點了點頭。


    曲長老待丘、元、韓三人領命而出後,大拇指一挺,笑嗬嗬的道:“幫主不愧為少年豪傑,胸有成竹,指揮若定,已有大家之風範!我曲廣當真是自慚不如啊!”


    秦川不好意思的一笑,搔頭道:“曲長老謬讚啦!小子胡亂分派一通,分明是瞎指揮,貽笑大方!若有不妥之處,務請長者提點,您老人家可不能坐視小子出醜啊!”曲長老點頭笑道:“幫主言重了。你如此分派,看似大張旗鼓,其實是另有玄機。不錯,不錯!”


    二人說笑了幾句,秦川皺眉道:“曲長老是否已猜出成方大哥見我的來意?”


    曲長老淡淡一笑,伸手摸了摸胡子,道:“這小子對桑丫頭確是動了真情啦。唉,怕隻怕的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啊。罷了,便由得他去吧!”


    秦川笑了笑,道:“若是桑舵主真能嫁給曲大哥,實在不失為一樁美事!”


    曲長老捋須笑道:“盡人事而聽天意吧。隻不過,一切全憑幫主成全!”向秦川略略彎腰,告辭退出。


    秦川跟著黃寶來到後花園中,果見易婉玉和曲成方正在小溪旁的亭子中倚欄相候。


    曲成方當即躬身參拜。秦川擺擺手,說道:“曲大哥不必多禮。你來見我有什麽事,隻管說吧?”


    曲成方尚未接話,易婉玉已格格一笑,插口道:“川哥哥,曲大哥自告奮勇,想跟你一起去‘紅袖招’營救桑姐姐!這次你可要成全他啊!”秦川凝目向曲成方上下打量,不置可否,卻見他一張黑臉膛已脹成了紫醬之色,扒耳撓腮,使勁點了點頭,卻說不出話來。


    秦川心下好笑:“曲大哥平時端莊穩重,處事幹練,哪知一提及桑舵主,便扭扭捏捏,害羞得像個小姑娘似的。看來他是當真陷入情網之中了。”其實他剛才和曲長老談話之時,二人便已猜出曲成方的來意,微微一笑,對易婉玉道:“玉妹來找我,莫非也是為了此事?”


    易婉玉橫了他一眼,顯是嗔怪他明知故問,一咬嘴唇,道:“川哥哥,我知道你決定獨闖‘紅袖招’,你也知道我跟桑姐的姐妹之情。我琢磨了一宵,想到一個主意,但須趙進大哥和曲大哥等人配合,你瞧瞧使不使得?”


    她將胸中之計緩緩對秦川說了一遍。秦川和曲成方二人對望一眼,不約而同的連連點頭。秦川見易婉玉心意已決,沉吟半晌,歎道:“玉妹,這次又要委屈你啦。嗯,以前你入妓院之時,多有你義父這等高人暗中庇佑,這次便由我來護持吧。我會令三位長老配合咱們,依計行事。唉。你可真是女中諸葛,連這樣的古怪主意也能想到。佩服,佩服!”


    當日巳牌時分,洛陽城主街之上,人群中忽然一陣大亂,路上行人紛紛往道旁閃避。隻聽得一陣擊鞭劈拍之聲,人歡馬嘶,卻是一輛鑲珠嵌玉的華麗大車奔馳而來。洛陽城中的的路人們一見之下,均道:“這定是富貴人家的馬車,大夥兒還是躲著些走。莫要撞上了,少不得傷筋斷骨,便是弄出了人命,也是活該!”


    轉眼之間,那馬車到得城中最大的妓院“紅袖招”樓下,車夫猛地一勒韁繩,隻聽忽律律一陣長聲馬嘶,大車緩緩停了下來。


    那車夫卻是一個身材高瘦、頭戴鬥笠的虯髯大漢,手提馬鞭。挺腰跳下車來,雙手叉腰,大剌剌的站在“紅袖招”大門外,高聲大叫道:“喂。有沒有會喘氣兒的,快叫白媽媽出來迎客!”


    這時妓院之中客人甚少,眾龜奴、妓女、打手、大茶壺聽到動靜,一齊轉臉望向門外。一名歪戴帽子的龜奴走到那虯髯大漢麵前。斜眼打量著他,又望了望那大車,側頭問道:“喂。幹什麽的?”


    那大漢哼了一聲,將一隻滿是黑毿毿茸毛的粗大手掌指了指那龜奴的鼻子,笑罵道:“是陳小七,哈哈!他奶奶的陳小七,這才幾年不見,你連老子也不認識啦!”一邊說,一邊把鬥笠摘了下來。隻見他生得一臉麻子,環眼大耳,滿腮虯髯,一副粗豪的神色。


    那龜奴正是紅袖招的二當家的陳小七,他聽出那大漢說的是半鹹半淡的中州官話,卻又帶著山西的方言土語,又覺這人頗為麵善,似曾相識,搔了搔頭皮,上下打量著那虯髯大漢,遲疑道:“你,你是……”


    那虯髯大漢哼了一聲,氣呼呼的道:“你奶奶的,真把老朋友都忘啦!崗是山西大同府的,你再想想!”


    陳小七眼睛一亮,一拍腦門,叫道:“我想起來啦,莫非你是山西大同府的季老兄,季昆季老哥!”


    那虯髯大漢嗬嗬大笑,伸手一把攬住陳小七肩膀,大聲道:“這就對了,崗就是季昆,你季老哥!你這狗東西,總算認出崗來啦,這才三四年不見,該不會把崗老季給忘了吧?”


    陳小七腦子連轉,登時想起這季昆的身份來曆,不由得大喜過望,滿臉堆歡,連聲叫道:“季老哥,稀客!不,應是貴客,貴客啊。您老怎地這麽久不來洛陽,卻在哪裏發達了?對了,您老哥該不會又是來送銀子給兄弟花的吧!”


    那虯髯大漢季昆在陳小七肩上拍了拍,笑道:“老規矩,晚上崗請小七老弟喝花酒,你說怎麽樣?”


    陳小七笑嘻嘻的道:“哪能老是讓季老大請客,該讓兄弟做東才是!”頓了一頓,將嘴巴湊近季昆耳邊,指了指車廂,低聲道:“是不是真是大同府的姑娘?真有這麽標致!你老兄,可千萬別拿山西汾陽、陽泉的貨色來糊弄白媽媽?”


    這時老鴇聞聲出來,雙眉微皺,似是滿腹心事,沉著臉道:“小七,這人是誰啊?幹什麽的?”


    陳小七回頭笑道:“白媽媽,這次發大財啦!正宗的山西大同府的姑娘,第一流的貨色,是這位季大爺親自送過來的!”


    那老鴇白媽媽一聽“大同府的姑娘”六個字,登時雙眼發亮,妖妖嬈嬈的走近,一把推開陳小七,向季昆笑道:“啊呀,今兒一早這滿院子全是喜鵲在叫。我正琢磨會有哪位貴人臨門呢,原來卻是季爺您老大駕光臨啊!說起來該有好幾年沒見著您老哥大駕了!嗬嗬,貴人上門,失迎,失迎!”


    季昆哼了一聲,雙手抱在胸前,抬頭望天,道:“白媽媽,都是熟人,崗就開門見山啦。這樣罷,咱們還按老規矩來,崗隻要這個數,少一兩銀子,崗立時掉頭去,沒得商量!那個,你先瞧瞧女女值不值?”說著伸出一隻巴掌來。


    白媽媽登時微微變色,臉上的肥肉跳個不停,失聲道:“五萬兩,我的親爺!你,你當我白媽媽是冤大頭啊,你,你還真敢要價!”


    季昆又哼了一聲,大馬金刀的坐在一條長凳上,又把鬥笠戴在頭上。


    白媽媽微一遲疑,便即走到馬車前,伸手掀起車帷,往車內探頭一張,禁不住“啊”的一聲,驚呼起來。她怔怔的望著車內之人,竟自呆了。


    季昆等了片刻,不耐煩起來,不再答理陳小七等妓院眾人,霍地從長凳上站起,大踏步走到車前。他一把拉開白媽媽,伸手放下車帷,挺胸擋住白媽媽視線,冷笑道:“白媽媽,既然你嫌貴,崗還是去吧,料來人家方老板還是識貨的。才五萬兩銀子買一個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的大同府姑娘,還是一個黃花閨女,嘿嘿,也就是三兩個月的光景,便能連本帶利賺回來啦!若是碰到大方一些的恩客,沒準兒一個月便本利全回啦!”


    說著一縱身,跳上車座,一揚馬鞭,便要策馬開路。


    白媽媽這才回過神來,急忙張臂攔在車前,忙不迭的陪笑道:“且慢,我的季大哥,季大爺,好商量!成,五萬兩。五萬兩就五萬兩!”上前伸手拉住了季昆的胳膊,向陳小七等人臉色一沉,訓斥道:“小七,怎麽還不快請季大爺到花廳奉茶,給老娘好茶好點心伺候著!”


    季昆哈哈大笑,將馬鞭往車上一拋,俯身到車內取了一個包袱,負在肩上,對著車內女子罵道:“臭丫頭,不準再哭!你奶奶的,一路哭哭啼啼,煩也煩死啦!今兒大爺收了銀子,總算落得耳根清淨啦。”回過頭來,大笑道:“白媽媽果真是個識貨之人!老規矩,崗隻要大通錢莊的銀票,一千兩一張的,賣身契和合約,見到銀票馬上簽押!”


    白媽媽心想:“這廝多年不見,這副德性倒是一點也沒變,還是這個臭毛病!”臉上卻笑道:“放心吧,一切都依季老大的。隻是我手頭上暫時不夠這麽多銀票,還請季爺您且耐心稍等片刻,我這便找人去錢莊兌換!”轉頭向兩名龜奴吩咐道:“還愣著幹什麽?把馬車連同美人一起送到後院。嗯,人先帶到花廳,老娘我要親自查驗成色!看看還不是處女?”


    妓院中眾人聽說新來的姑娘要價五萬兩之高,而一向精明吝嗇、愛財如命的白媽媽竟然連價也不回,無不嘖嘖稱奇,一時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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