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一、東平療傷(一)


    沐長風緩緩站起身來,咳嗽連連,拍了拍西門兄弟二人肩膀,略一點頭,意示嘉許。


    上官信俯伏在地上,掙紮著想要爬起身來,卻被使槍的瘦長個子將槍尖在他後頸微微一按,又俯臥下去,臉孔埋在荒草泥沙之中,動彈不得。


    沐長風哈哈一笑,雙手叉腰,得意的道:“上官信,我中毒後無力還手確是不假,隻可惜你優柔寡斷,白白錯失了良機,西門昆仲一到,你若再想殺我,隻怕大不易了!”


    上官信心中悔恨到了極點,嘶聲道:“沐長風,你果然老奸巨滑,設了圈套引小爺上當。小爺不幸又落入你手中,隻怪自己大意,實在無話可說。要殺要剮,悉隨尊便,上官信絕無二話!”


    秦川忍不住踏上兩步,叫道:“沐前輩,你不能殺上官公子!”


    沐長風麵有得色,向瘦長個子點了點頭。瘦長個子俯下身子,出手如電,接連封住了上官信背後七八處大穴,令他動彈不得。


    上官信怒道:“士可殺不可辱,姓沐的,你想怎麽樣?”


    沐長風笑道:“本座適才說過,若有心殺你,早在飛虎寨和趙園便殺了,何必等到今日?”向金槍銀環微一點頭,道:“帶走吧,好生看管!”金槍銀環一齊躬身領命,押著上官信,便欲拔步離去。


    秦川叫道:“慢著!”金槍銀環二人一愕,停步轉向了他。秦川向沐長風道:“你們準備把上官公子怎麽樣?”


    沐長風道:“這小子武功不錯,做事夠狠夠絕,很像我,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我要收為己用。帶走!”最後一句話卻是衝著金槍銀環兄弟所說。


    秦川正待開口相求,沐長風冷冷的道:“哼,適才你已放了他,隻可惜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獄無門闖進來。是他自己找死,與人無尤。秦川,你自身難保,最好先想想自己的小命吧!帶走!”最後一句卻是朝著金槍銀環二人所說。


    秦川見他臉帶殺氣,頓時想起此人心狠手辣,不由得心頭一寒,說不出話來。眼睜睜的瞧著金槍銀環兄弟將上官信押走,漸行漸遠,終於消失在黑暗之中,隻覺渾身痛楚難忍。眼冒金星,緩緩拔出長劍,立個門戶,決意拚死一戰。


    沐長風斜目側睨,淡然道:“蘭兒,這小子數次忤逆於我,自不量力,還想跟我為敵。依你說爹爹該怎麽處置他?”


    沐青蘭挺身擋在秦川身前,顫聲道:“爹爹。求你放過川哥哥!”


    沐長風雙臂抱在胸前,哼了一聲,道:“秦川,我再問你一次。你是乖乖交出魚腸劍,還是繼續跟我作對?是生是死,由你自個兒來決定。”


    秦川傲然道:“不必多言,你想吞並武林。為禍天下,實是大錯特錯。自古正邪不兩立,秦川但教還有一口氣在。必當拚死來阻止你們!”


    他自知這句話一出口,必無幸理。果然沐長風勃然變色,正要發作,便在此時,隻聽一陣腳步之聲由遠而近,驀地停止。沐長風雙眉一豎,臉帶嚴霜,喝道:“什麽事?”


    一個黑衣人飄然而來,向沐長風躬身行禮,低聲道:“啟稟盟主,泰山派的穀虛道人死了,赤發醫魔也不知所蹤!”


    沐長風“哼”了一聲,微感意外,皺眉道:“究竟怎麽回事?”


    那黑衣人偷偷斜目向秦川微一打量,對沐長風道:“屬下奉命前去監視穀虛道人,見他遲遲不歸,前日尋到沛縣運河邊,才發現他的屍體。屬下想丐幫中不可能有人殺得了他,多半是胡一圖那廝所為!隻不知他現下去了何處。屬下尋訪無果,隻好將穀虛屍體帶回,請盟主發落!”


    沐長風淡淡的道:“我隻讓你監視穀虛,你做得很好。你去把屍體交還給泰山派那群道士,並通知‘玉皇觀’且由寧虛暫攝掌門之位,下去吧!”


    那黑衣人道:“是。”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禮,倒退幾步,又向秦川晃眼瞧了一眼,緩緩轉身離去。


    秦川見此人黑紗蒙麵,長袍遮體,瞧不清麵目身形,但其聲音語氣,似乎在哪裏聽過,而他顯然也似已認出自己,隻是聽他提起胡一圖,尋思:“不知胡前輩現下是否在大風堡中,能否醫好爹爹。”斜眼瞥處,隻見沐青蘭一雙盈盈妙目正凝視著自己,顯然也想到此節。


    沐長風忽然哼了一聲,道:“秦川,看來又是你做的好事吧?”


    秦川點了點頭,道:“不錯!”


    沐青蘭見父親臉上布滿殺氣,神情猙獰可怖,心中不禁一寒,一轉念間,急忙從秦川懷中摸索出一件物事,顫聲道:“爹,這是你專門為女兒鑄就的‘天道令’,你說我的身份是天道盟‘少主’。持此令者,縱使是你本人,也不得傷其分毫。爹爹是一代豪傑,一言九鼎,該不會食言對付一個受傷的後輩吧!”


    沐長風斜眼瞥了那“天道令”一眼,抬起了頭,望著天邊冷月怔怔的出了會神,緩緩道:“蘭兒,適才你不惜舍命從上官信手中救我,委實難得,嘿嘿,你爹有女如此,夫複何憾?今日我便瞧在你麵上,破例再放過秦川一次。但是咱爺兒倆可話說在前頭,這小子屢屢壞我大事,此次更阻撓我吞並丐幫,實在可惡,我日後剿滅大風堡和百戲幫之時,決不會再留半點情分!”


    沐青蘭聽父親冷冰冰的一番言語,素知他言出必踐,不由得一股寒意從背脊上直透下來,半晌做聲不得。


    忽見秦川身子一晃,險些跌倒。原來他受傷之後,又跟上官信一場惡鬥,大耗元氣,丹田隱隱劇痛之下,身子早已不支。沐青蘭急忙伸臂抱住他腰,輕聲道:“川哥哥,咱們走吧!”


    秦川微一點頭,緩緩還劍入鞘。在沐青蘭攙扶之下轉身便走。


    沐長風望著二人腳步蹣跚的慢慢向東行去,忽地一聲咳嗽,澀然道:“蘭兒,你還在生爹的氣,不打算再理睬爹爹啦?”


    沐青蘭停步轉身,說道:“爹曾答應過女兒不再濫殺無辜,可是你一直都在暗中殺人,連川哥哥也不放過。現下川哥哥傷重難治,江湖凶險,女兒決不能坐視他再受到傷害。爹爹。請恕女兒不孝,不能再侍奉您老人家啦!”


    沐長風見女兒一張小臉慘白如紙,眼眶中淚珠瑩然,身子輕輕顫抖,冷冷的月光下猶似一枝潔白美麗的玉蘭花在風中盛開,嬌柔婀娜,楚楚可憐,神情舉止宛然亡妻當年的模樣,不自禁的心神大震。霎時間黯然銷魂,隔了一陣,搖了搖頭,漠然道:“自古欲成就大事者。須當心狠手辣,順昌逆亡,不開殺戒何以立威?你爹創立‘天道盟’,旨在一統江湖。消除無謂紛爭,那些黑白道的豪傑之士,若不施以威嚴。豈肯乖乖就範?婦人之仁要不得,犧牲些許人命,實是勢所難免!”


    他說到這裏,猛地眼中射出兩道凶光,直視著秦川,森然道:“好小子,本座拭目以待,且瞧瞧你有何能耐,也敢妄想壞我大事!”


    秦川輕輕扯了扯沐青蘭的衣袖,低聲道:“你爹爹瘋啦,不可理喻,咱們走吧。”沐青蘭一點頭,拭了拭眼淚,扶持他向前走去。


    二人行出數丈,忽聽得沐長風道:“蘭兒,這是你楊阿姨給你準備的,她一直很惦記你。你日後有空閑便多看看她吧!”沐青蘭回過身來,隻覺眼前一花,一件物事忽地飛來,便伸手接了。


    沐青蘭斜目瞧去,見是一個錦包,打開看時,眼前耀眼生花,裏麵竟裝滿了珠玉珍玩,琳琅滿目,實是價值不菲。


    她心頭一熱,珠淚盈眶,眼前一片模糊,泫然流下淚來。正飲泣間,隻聽秦川道:“蘭妹,你爹爹走了!”拭淚抬頭望時,冷月清輝之下,沐長風早已不知所蹤。


    蘆葉灘頭,蓼花汀畔,皓月凝碧,煙水淒迷。


    沐青蘭左手握著秦川手臂圍住自己纖腰,右臂伸過去摟著他肩膀,半扶半抱,攜著他順原路而行。幸好沐長風的人馬早已撤去,並無阻撓,一路上跌跌撞撞,終於返回坐騎之旁。


    沐青蘭直累得嬌喘細細,汗濕衣衫,定了定神,抬頭見一輪明月已斜至西天,再轉臉看秦川時,隻見月光照得他臉色越加慘白,神情憔悴不堪,她微一沉吟,抱住他腰,猛一提氣,縱身躍上馬背。


    二人共乘一騎,另一匹馬緩緩跟在後頭,在荒野間七高八低的亂走。


    秦川偎依在沐青蘭懷中,無力再動,見她神色間又是憐惜,又是溫柔,胸口一陣溫暖,隻覺得她身體軟綿綿的,嬌柔宛轉,霎時之間,但覺得飄飄蕩蕩的如在雲端浮動一般,連身上的傷痛也似乎輕了許多。


    沐青蘭忽見他目不轉睛的瞧著自己,嘴角似笑非笑,想起自己是將他身子摟在懷中,二人肌膚相接,不由得全身火熱,嬌羞不勝,低聲道:“傷口還痛不痛?”


    秦川微微搖頭,歉然道:“我一個大男人卻要一個弱女子照顧,真是慚愧。”沐青蘭咬著嘴唇,幽幽的道:“你是個好男兒,若非我爹,怎會愛傷。川哥哥,你別胡思亂想,我定要保你周全。”秦川心中一甜,微笑道:“咱們去哪裏?”


    沐青蘭遊目四顧,秀眉深蹙,心中一片茫然。她從無行走江湖的經曆,此刻置身於荒無人煙的水泊梁山之間,冷月淒風之下,確不知該當如何是好。


    秦川突然想起適才沐長風召集下屬的信號火箭,道:“我身上有玉妹留下的火箭,你放一下試試。”沐青蘭眼前一亮,勒馬止步,歡然道:“我真笨,忘了玉妹曾跟我說過,遇到危險可以放火箭求救的!”


    當下從秦川身邊摸出一個火箭炮來,晃火折點燃了藥引,向上擲出。


    火箭炮衝天飛上,砰的一聲響,爆上半天,幻成一人頭頂長竿、竿頭另一人作金雞獨立的模樣,在半空中停留了好一會,這才緩緩落下,下降十餘丈後,化為滿天流星。


    沐青蘭知這一人頭頂長竿、竿上另有一人的圖形,乃百戲之一的“尋橦”之技,她冰雪聰明,立時醒悟這是百戲幫獨有的召集幫眾的信號火箭。


    但火箭放了良久,四野之中並無回應,她輕輕一歎,道:“可能附近沒有百戲幫的人,咱們走吧。”


    正行之間,靜夜中忽聽得遠處人歡馬嘶,蹄聲雜遝,數騎馬快速奔來。


    沐青蘭臉現歡容,喜道:“川哥哥,真的有人來了!”在馬背上舉目望去,月光之下瞧得真切,隻見三騎如飛趕來,片刻之間已到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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