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折簫沉沙(二)


    鬥到分際,忽聽得沐長風長嘯一聲,讚道:“江南綠簫‘餘音繞梁簫法’端的神乎其技,名不虛傳,佩服佩服!”


    上官信矍然一驚,臉色微變,明白沐長風招架多而進攻少,以靜製動,原來是意欲摸清自己七十二路“餘音繞梁簫法”的絕技套路。當下凝氣變招,掌中夾簫,簫中帶掌,仍是連連搶攻。


    沐長風歎道:“江湖俊彥之中,能有這等修為的,著實不多!接招吧!”劍光忽長,嗤嗤聲中,開始對攻。


    上官信從未見過“八陣圖功”,但覺沐長風瘦長的身形突似一隻大鳥,忽左忽右,竄高縱低,長劍不時遞出,招招刺向自己要害,實是玄妙無方,怪異無倫。


    兩人武功皆是輕靈飄忽的路子,劍走偏鋒,簫行詭道,鬥得煞是激烈。


    沐長風一邊遞招,一邊勸道:“上官公子,不如你也加入天道盟吧,沐某保證你江南上官家平安周全,天道盟副盟主一職,便由你來做!”


    上官信哼了一聲,道:“尊駕真是太抬舉在下了!江南上官家,豈有屈居人下之理?”運簫如風,手下絲毫不緩。


    沐長風連勸數語,被他一頓搶白,不由得怒氣勃發,目露凶光,喝道:“臭小子,跟秦川一樣不識好歹,別以為我收拾不了你!”劍光忽變峻急,來勢洶洶,上官信陡覺一股暴風驟雨般的氣流猝然迫來,舉步維艱,大駭之下,隻得勉強以“餘音繞梁”之技緊緊護住門護,改攻為守,俟敵之隙。


    他想起秦川之言,更見沐長風招數奇幻。的是生平從所未見,劍招愈來愈古怪,每一招卻是僅使半招,下半招倏生變化,一劍刺到半途,已化為挑,手抓拿出,近身時卻變為掌,實是變化無方,無從捉摸。


    上官信愈鬥愈驚。不知如何招架才是,隻得綠簫疾舞,鬥到後來,索性護住周身要害,堅守不攻,尋瑕抵隙,伺機待發。自思闖蕩江湖十餘年以來,唯獨這次最為凶險。


    沐長風攻勢愈來愈緊,驀地裏大喝一聲。上官信隻覺腰間、脅下、喉頭、右乳各處同時一痛,已被劍柄撞了穴道,身子一陣僵硬,再也動彈不得。


    沐長風哈哈一笑。收劍而立,道:“上官信,你服是不服?”


    上官信身不能動,閉目待死。冷然道:“士可殺不可辱,有種便殺了本公子爺,不必白費口舌!”


    沐長風點頭道:“你一個身嬌肉貴的公子哥兒。想不到會跟秦川一樣,寧死不降,難得,難得!”


    上官信哼了一聲,滿臉不屑之色,道:“秦川那小子算什麽東西,隻會花言巧語騙女人,不過是虛有其表,浪得虛名。焉能跟我相提並論?”


    沐長風笑了一笑,雙手抱胸,道:“江湖後輩之中,你和秦川算得上是一時之瑜亮。隻可惜你雖傾慕‘玉美人’,人家卻已芳心有主,豈不徒勞無功?”


    這句話卻正中上官信的心事,他目光中如欲噴出火來,恨恨的道:“姓秦的小兒,小人得誌而已,早晚教他死在我手裏!”沐長風笑道:“隻可惜你自己快要死了,嬌滴滴的玉美人歸人家秦川啦!”頓了一頓,又道:“真不知秦川這小子有什麽手段,不止玉美人,連我的寶貝女兒也跟了他。唉,上官信,你雖不怕死,隻怕死也死得不瞑目吧!”


    上官信登時氣炸了心肺,嘶聲道:“姓沐的,有種快殺了你家公子爺。但教上官信能得不死,早晚先殺秦川,再雪今日之恥!”


    沐長風笑道:“有誌氣!隻要你投入天道盟,以你的身手,定有一番作為,區區秦川又算得了什麽。‘玉美人’早晚還是你的,你想清楚是生是死如何?”


    上官信頗似意動,低頭思索片刻,忽然哼了一聲,道:“你先給我解了穴,我要想清楚再答複你。”


    沐長風大喜,道:“識時務者為俊傑,以後的江湖便是你我二人的了!”伸手替他推血過宮,解開穴道。


    上官信凝立不動,過了半晌,突然間挺簫疾刺,直取沐長風右脅。其時二人相距不足尺許,沐長風正自仰天出神,渾無戒備之意。


    這一下變生不測,事先毫無朕兆,上官信滿擬能一擊必中,不料眼前一個淡淡的影子隨簫飄開,身法輕靈,如鬼如魅。


    上官信飛身而前,不等他身子落下,又是一簫戳去,叫道:“讓你家公子投降,簡直是做清秋白日夢!”沐長風在半空一掌擊落,肉掌與他簫端一對,又向外飄開丈許,這才落下地來。


    上官信突然伸手入懷,摸出一個物事,黑夜之中左手向空中連揚了數下。


    沐長風再度飄身欺近,忽然鼻中聞到一陣奇異的香氣,意搖神蕩,心頭一凜,反手拍了一掌,將上官信打倒在地,衝口而出:“遮莫是玉簫山莊的‘翠寒煙’!”


    上官信從地上一躍而起,淩空翻出牆外,倉皇逃去。他左臂中了沐長風一掌,在徐州城南的一處荒山野廟修養了七日,才漸漸恢複。


    那一晚險象環生,若無他江南綠簫家的“翠寒煙”迷霧,隻怕他早已死於沐長風之手,當時情景曆曆在目,思之猶有餘悸。


    正想得出神,忽聽沐長風道:“我本待滅了丐幫後,再行收拾江南綠簫,不期卻畢命於斯。上官信,你躲在暗處,用意無非是要乘我和丐幫鬥個兩敗俱傷,從中坐收漁利。現下卻為何遲遲不肯動手,羅哩羅唆,倒像一個娘們!”


    上官信俊臉一紅,緩緩抽出玉簫,指向沐長風,遲疑著卻不出手。


    沐長風大笑道:“你是我的手下敗將,難道我中毒之後,你還不敢出手?你不妨想一想,當日你蕩平飛虎寨之時,我不曾動你,趙園內被我打傷之後。我若真想取你性命,何必等到今日?哈哈,可笑啊可笑!”


    上官信雙眉揚起,目露凶光,哼道:“飛虎寨之時,你是為了對付秦川那小子,無暇顧我罷了!那晚在‘趙園’是我一時大意才傷給了你。如今你命懸我手,有何可笑?”


    沐長風笑道:“素聞玉簫公子生性多疑,今日一見,果然不假。畏畏縮縮。優柔寡斷,效那女兒忸怩之態,豈不可笑?莫非你還不信我中了劇毒?”


    上官信被他說中心事,俊臉微微一紅,沉吟道:“你對唐二先生如此放心,怎會輕易便著了他的道兒?”


    沐長風歎了口氣,道:“我派他叔侄前往大風堡臥底,歸來之後,唐二青聲稱事敗。大風堡根本不相信他。我隻道從此他已無退路,誠心依附,誰知他卻另有詭計,嘿嘿。隻怪我一時失察!”


    秦川在旁聽到這話,登時想起唐氏叔侄在大風堡之事,恍然大悟:“玉妹果然猜得不錯。唐二先生確是到大風堡臥底的,隻是他確有反叛沐前輩之意。我們卻誤會了他。”


    原來沐長風派唐二先生擒了餘飛,假意投靠大風堡,刺探虛實。俟機而動。


    那日秦、易二人在蕭縣城內攜手閑逛之時,被唐劍認出,唐二先生便故意設計,以餘飛作為禮物,使秦易相信他叔侄是誠心相投。豈知“賴皮豹”劉三得了沐長風授意,候在途中殺死了餘飛,又令秦、易二人起了疑心。


    大風堡內,由於秦賓王病重,上上下下防範嚴密,唐家叔侄既得不到信任,又施展不了手腳,騎虎難下。待見到沐長風的獨生愛女來投秦川,唐二先生更是狐疑不定,隻得怏怏而歸,向沐長風交差。


    沐長風隻道他叔侄就此誠心歸附,不料此次對付丐幫關鍵一役中,乘著秦川助陣之際,唐二青突然倒戈,致令自己中了劇毒。


    秦川想起唐二先生已喪命於沐長風之手,心中一陣難過。更不知唐劍如今人在何處,是否平安周全。


    上官信遲疑片刻,忽然冷笑道:“不管你中毒與否,先打瞎你雙眼再說!”右手綠簫緩緩橫到背後,左手中綠光閃爍,已多了兩枚碧油油的梭形暗器。


    沐長風微笑道:“能死在江南綠簫的‘綠玉梭’之下,倒也不差!”上官信見他嘴角含笑,仍是一副漫不在乎的神氣,微一躊躇,突然一咬牙,左憋起,兩隻綠玉梭便欲打出。


    驀地裏一聲嬌呼,一條人影如飛而至,擋在沐長風身前,大聲道:“別傷我爹爹!”


    上官信微微一驚,退了一步,月光下瞧得分明,見來人是一個嬌怯怯的美貌少女,翠羽明鐺,雙手彎刀似銀,神姿秀麗無倫,正是沐青蘭。


    上官信微一遲疑,沉聲道:“讓開!”右臂一長,猛往沐青蘭右肩按去。沐青蘭左刀斜劈,徑斬他手腕,同時右刀反削,直斫他小腹。這一招“分花拂柳”乃是她師傳的絕技,左右齊攻,精妙無倫。


    上官信叫了聲:“好刀法!”右足一點,飄身向後躍開。但他一退即進,身形如風,右手綠簫微挺,嗤的一聲,當胸刺到,出手狠辣之極。


    沐青蘭隻覺玉簫勢挾勁風,力道驚人,唯恐他傷及父親,當下顧不得自身安危,挺身硬擋,雙刀翻飛,一招“星月交輝”,猛斫上官信雙脅。


    上官信微微一驚,心想:“這丫頭倒是孝女,為了救她爹爹,居然想跟我同歸於盡!”他自不願舍命相搏,身形一晃,綠簫斜引,撥開雙刀,叫道:“好一個孝順的女兒!寧不讓人憐香惜玉?”


    頃刻之間,二人以快打快,綠簫點、戳、挑、引,變幻莫測;雙刀劈、掃、封、轉,精密難言;簫來刀往,鬥得又是激烈,又是凶險。


    沐長風盤腿靜坐,暗暗運氣調息,冷眼觀戰,始終默不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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