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裏山上(三)


    他快步而出,甫離洞口,忽覺頭頂一暗,身子一緊,已被一張大網罩住。那大網隨即一收,他一個立足不定,已被拖曳在地上。他一聲驚呼之下,欲待掙紮,但那網卻愈收愈緊,卻哪裏脫得了身?


    但見人影閃處,五個青衣人已竄到近前。當先之人出手如電般封住他胸前三處大穴。秦川身子動彈不得,見那人麵目粗獷,一臉橫肉,驚道:“你們是什麽人,為何暗算我?”猛覺大腿、肚腹上一陣劇痛,卻是被那人連踢數腳。隻聽他粗聲喝道:“臭小子,鬼喊什麽,死到臨頭,還不給老子消停一會!”


    秦川忍住疼痛,道:“你們把那位姑娘怎麽樣了?”


    那人嘿嘿笑道:“你放心,那小妞兒生得美貌如花,咱們哥兒幾個隻要圖個風流快活,決計不舍得殺她的!”另外幾個人跟著大笑,笑聲中充滿了淫穢之意。


    那人突然又踢了秦川兩腳,拔出腰刀,架住秦川脖子,獰笑道:“小子,你怕不怕死?”刀尖略一用力,秦川脖頸處登時鮮血長流。


    秦川呼痛不已,驚道:“你們是什麽人,為何要殺我?”


    那人目露凶光,冷笑道:“反正要送你上路啦,便讓你做個明白鬼,不怕你到陰曹地府閻王老兒那裏告大爺們。咱們‘郯南五鬼’是從徐州城一路跟蹤你二人到這荒山野嶺,便是為了劫財劫色來著!你要怪便怪你帶來的那個妞兒太他媽的美貌啦!哈哈,受死罷!”


    說著舉刀便往秦川當頭砍落。但見刀光如練,呼的一聲,竟是直奔秦川腦門處劈將下去!


    便在這生死決於俄頃之際,驀地裏綠影閃動,耳畔一聲嬌叱響起,一條人影飛身過來。夾手奪去長刀,擲在地上,跟著斜身而前,手中彎刀揮出,白光如練,閃電般在那人喉嚨上輕輕一割。那人登時喉破血濺,撲地而亡。


    眾人這才瞧得清楚,來人竟是一個身穿淡綠衣衫的絕色少女。


    秦川一抬頭,眼前卻是一張熟悉的俏臉,纖手中彎刀顫動。兀自滴著鮮血,但見她婀娜而立,刃寒勝水,刀是彎月刀,貌美如花,人是沐青蘭。秦川驚喜之下,衝口而出的叫道:“沐姑娘,真是你!”


    沐青蘭紅暈雙頰,神色間滿是羞澀之意。遲疑道:“秦大哥!”


    這時那四人已醒覺過來,紛紛叫道:“她殺了老大!”“就她一個小妞兒,不用怕!”“大夥快上,一起殺了她!”


    霎時之間兩柄短刀。一把草鐮,一對戟頭鉤,一根軟鞭同時向沐青蘭身上招呼過去。


    沐青蘭纖腰微轉,淩空一個筋鬥向後翻出。便似一團綠雲般冉冉地飛出丈餘。那四人呼喝聲中,縱身撲上,各挺兵刃。將她圍在垓心。


    但見那四人兵刃狂舞,如狼似虎一般拚命相攻,沐青蘭刀法身形雖則精巧曼妙,臨敵經驗卻顯然不足。二十招已過,迭遇凶險。


    秦川叫道:“沐姑娘小心!”陡然間一個“鯉魚打挺”,一躍而起,雙手微一出力,將漁網撕破,右腕翻處,挾手攫過一人草鐮,左肘向後挺出,撞得那人悶哼一聲,身子慢慢軟倒。秦川閃身而前,草鐮揮處,架開刺向沐青蘭左脅的戟頭鉤,右腿橫掃,出腿如電,“蓬蓬”兩聲,將使鉤和使刀的二人同時踢飛出去。那二人慘呼聲中,雙雙撞在山岩之上,骨折肉爛,一時再也爬不起來。


    隻聽得一個少女聲音拍手笑道:“川哥哥,好厲害的‘狂風落葉腿’!”卻是易婉玉倚壁而立。


    秦川身形連晃,拳打腳踢,須臾之間便將三人打翻地上。餘下那使鞭之人大感驚惶,呆了一呆,被沐青蘭挺出刀柄撞在後腰“命門穴”上,低低悶哼一聲,癱瘓在地。


    轉瞬之間,“郯南五鬼”一死四傷,躺倒一片,盡皆受製。


    沐青蘭轉身望去,隻見適才明明被人從背後點中穴道動彈不得的易婉玉和被漁網緊緊縛住的秦川安然無恙的站在自己麵前。她驚喜之下,隨即桃腮帶暈,嬌羞無限,失聲道:“你們,你們……”


    秦川打了一躬,說道:“沐姑娘,你好……”臉上也是一紅,向易婉玉瞧了瞧。易婉玉格格一笑,走上前去,伸臂攬住一臉茫然之色的沐青蘭肩頭,笑道:“沐姑娘,我和川哥哥早就察覺這郯南五鬼從城內暗中跟蹤我們了!適才我假裝被點穴,川哥哥假裝被網住,憑這五個小鬼,豈能難倒我們?隻是我和川哥哥一直在暗中嘀咕,另外一個跟蹤我們的究竟是敵是友,想不到會是你,真是太好啦!”


    沐青蘭身子微微發抖,含羞低頭,臉上暈紅流霞,顫聲道:“婉玉姑娘,原來你們是故意被製伏,誘我出手相救的!”


    秦川接口道:“沐姑娘,都是我不好,本不該用這種方法誘你現身的。姑娘於我有救命大恩,請受秦川一拜!”雙拳一抱,便欲拜倒。


    沐青蘭聞言,霎時間臉色蒼白,胸口起伏不定,珠淚瑩然,身子顫抖之下,淚水沿著白玉般的麵頰流了下來。


    易婉玉向秦川橫了一眼,怒道:“川哥哥,沐姑娘為了你不惜舍身相救,難道便是為了受你這不痛不癢的一拜?難道你便是這樣一個忘恩負義之徒!”


    秦川心中一動,斜眼向沐青蘭望去,落日斜暉之下,隻見她淚眼盈盈,低垂粉頸,神態楚楚可憐,頓時想起她數度舍命相護之情,胸口熱血上湧:“她對我如此情深義重,我若負她,還算什麽男子漢?”大步而前,伸手握住沐青蘭雙手,道:“沐姑娘!”隻覺她小手軟綿綿的,嫩若凝脂,柔若無骨。


    沐青蘭被他堅強粗厚的手掌握住,不由得微微一顫,欲待掙脫,但覺渾身乏力。又羞又窘,臉頰上兀自帶著晶晶珠淚,眼中卻難掩歡悅之意。


    易婉玉向沐青蘭低聲道:“沐姑娘,若非你多番相救,川哥哥早沒命了。你救了他,那可比救我自個兒性命還要緊百倍!我這一輩子都要感你大恩,我看得出來,你對川哥哥是真心的。今日見到你,我心裏實是好生歡喜,多謝你啦!”


    沐青蘭何等冰雪聰明。聞弦歌而知雅意,立時聽出易婉玉之言,竟是絲毫不以自己喜歡秦川為意。她低下了頭,雙頰暈紅如火,眼波盈盈,紅唇微微顫動,一時卻說不出話來。


    易婉玉忽道:“啊喲,沐姑娘,川哥哥脖子上的傷好嚴重。你快扶他到山洞幫他清洗包紮好不好?”


    沐青蘭一呆,睜著一雙明澈如水的俏眼,果見秦川脖頸處鮮血淋漓,傷勢當真不輕。


    易婉玉推了推二人。急道:“你們倆發什麽呆呀,還不趕快進去!”


    秦、沐二人進了山洞,來到水潭邊,沐青蘭替秦川清洗傷口。又從懷中取出錦帕,包紮妥當。


    秦川見她始終低著頭一言不發,嬌羞靦腆。柔聲道:“你的傷全好了麽?這些日子我心裏好生記掛著你!”


    沐青蘭微微點了點頭,俏臉上忽又飛上一抹紅暈,輕輕咬著下唇,低聲道:“有你這句話,這一切都值了!”聲音細若蚊蚋,幾不可聞。


    秦川低下頭去,打量著沐青蘭,見她也抬起頭來,向他望去。四目交投,她臉上又布滿紅暈,雙目中卻是光彩明亮,喜樂無限。秦川心中一動,伸臂攬在她腰間,隻覺她身子微微悸動,嬌羞無限,將臉藏在自己頸邊,如雲般的柔絲在自己下巴輕輕拂過,幽幽歎了口氣。


    秦川鼻中聞到她少女的淡淡肌膚之香,不由得心神蕩漾,飄飄然如在雲端,過了半晌,才問起長安別後之事。


    沐青蘭給他抱住了,微感慌亂,直羞得滿臉通紅,全身發燒,心頭恰似小鹿亂撞,聽他相詢,這才定了定神,低聲道:“我爹怙惡不悛,又屢次加害你,我再也不願再見到他啦!”緩緩將當日分別後的情由說了。


    原來她當日受傷雖重,沐長風自有其獨門手法為她醫治。她聽得楊敏轉述秦川之語,自是心下大慰。


    她思來想去,知道父親神通廣大,手段狠毒,唯恐秦川中途遇險,便故意拖延傷情,纏著她父親留在她身邊。


    沐長風雖然殘暴奸詐,殺人不眨眼,對這個寶貝女兒卻是視如拱璧,愛逾性命。沐青蘭一日不見好轉,他便一日不離不棄的陪伴照料。如此以來,自然無暇分身去追殺秦川了。


    沐青蘭見父親始終無微不致的嗬護自己,心中也自感激。過了數日,估計秦川已平安遠去,便又聽從楊敏的暗中指點,纏著要學他父親的武功。


    沐長風早有將生平絕學傳與愛女之意,隻因她對自己始終隔閡甚深,不理不睬,這才未得其便。此次入蜀後幸虧秦川誤打誤撞令她父女冰釋前嫌,才能得愛女陪伴東行,大喜過望之下,對她自是一切言聽計從。聽說她欲學武功,更是正中下懷,喜出望外,當下便將生平武學精要由淺而深的盡數傳給了她。


    沐青蘭本是峨眉派眉月師太的得意弟子,武功原自不弱。此番得沐長風親傳,自是進步神速。隻是時日尚淺,未能盡窺堂奧,臨敵之際,不免尚嫌稚嫩。


    秦川暗自慶幸不已:“好險!若非沐姑娘刻意遷延時日,沐長風一旦脫身來追,隻怕我便是有十條性命,也不保了。”至於沐長風另遣候昆侖、鬼婆婆和筷子兄弟等三路追兵之事,料想定是他暗中所為,沐青蘭自是渾然不覺。


    秦川把她的肩頭摟得更緊了,輕歎道:“沐姑娘,你數度舍命相救,我這輩子便是粉身碎骨,也難報萬一!”沐青蘭身子微顫,掙開他懷抱,睜大一雙妙目,凝視著他臉,黯然道:“到了此刻,你心中還是將我當作外人麽?”


    秦川內心一陣愧疚,知道此言又傷害了她,柔聲道:“是我說錯了,你別見怪,自今而後,我會死心塌地的對你好。”沐青蘭眼中閃出喜悅的光芒,低聲道:“你,你這話不是哄我開心吧?”


    秦川把她雙手捉住。放在自己心口,正色道:“我秦川今後對沐姑娘如有半點虛情假意,教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沐青蘭不待他說完,忙抽出手來按住他嘴巴,急道:“誰讓你發誓了,我相信你便是!”隨即滿臉暈紅,嬌羞無限,慢慢低下了頭。


    秦川斜眼相睨,見她露出了小兒女的靦腆神態。洞外斜陽照耀之下,說不出的秀麗美豔,風致楚楚,不由得心中一蕩,回臂又摟緊了她,但覺她纖腰溫軟輕盈,柔若無骨,歎道:“上天待我何其隆眷,卻讓我到遇到了你!”二人偎依著默不作聲。過了一陣,他猛地想到一事,側頭望著她臉,問道:“蘭妹。你可知玉妹跟你爹爹之間……”


    沐青蘭聽她初喊自己“蘭妹”,星眼流波,目光中流露出喜悅無限之色,如癡如醉。過了片刻,秀眉微顰,歎道:“秦……川哥哥。是我爹爹當年帶人滅的崆峒派,婉玉姑娘若是恨我,也是人之常情。總之是我父女對不起她!”


    秦川見她鳳目含愁,勸道:“你放心,玉妹是個明事理的人。你父親縱有千般不是,她也不會怪到你頭上的!否則,適才她也不會對你說出這等話!”


    沐青蘭沉吟片刻,想起易婉玉確無怪責之意,點了點頭,忽然想到她是有意讓自己和秦川單獨相處,不自禁的又羞紅了臉。


    秦川心想:“她心性矜持靦腆,比玉妹可容易害羞得多了。”垂眼向她凝神打量,隻見她眉目間頗有幾分酷似沐長風,玉頰櫻唇,秀眉鳳目,端的麗如春花,燦若朝霞,儀態不可方物,不由得心跳加劇,又想:“蘭妹和玉妹二人品貌相當,春蘭秋菊,各擅勝場,隻是蘭妹嫻靜得多了。”


    忽又想起一事,問道:“蘭妹,你們來中原途中可曾經過河南孟津?”沐青蘭輕輕歎了口氣,道:“川哥哥,你是想問孟津郊外樹林中東方道長遇襲之事吧?”


    秦川一驚,道:“莫非真是……你爹爹所為?”沐青蘭臉色蒼白,緊緊咬著嘴唇,緩緩點頭,歎道:“我知道東方道長是唯一能證明你清白的人,便加倍留意爹爹。在孟津客棧中一見不到他,便到處尋找。我在樹林外呼喊時,爹爹著一襲黑衣來見我,我便知道東方道長凶多吉少了!我一氣之下,便跟爹爹大發脾氣,再也不理睬他啦!後來我又無意中聽說爹爹還派了一個綽號“鬼婆婆”的高手追殺你,我便設法著人前去通知鬼婆婆,不可傷害你。到第三日上,趁著爹爹去少林寺之際,我在登封的客棧內留下一封信,並讓楊姨轉告爹爹不要再找我了。然後便帶著暄兒和迎兒、悅兒三個丫環來徐州了!”


    秦川想起當日東方權之言,暗暗苦笑:“東方道長其實已被蘭妹救過一次,可惜仍然難逃一死!”見她容色淒然,心下又憐又愛,緊緊握住她手,問道:“你幾時到徐州的,為何不直接找我?”


    沐青蘭俏臉忽又由白而紅,低頭道:“我們兩日前來到徐州城,一直住在城西的客棧裏。這兩日你跟易姑娘外出逛廟會時,我……我在人群中曾見過你們!隻是我披著鬥篷,蒙著麵紗,你們看不到我罷了。”


    秦川聽到這番言語,心中又是感動,又是愛憐,再也忍耐不住,張臂將她嬌柔的身子抱得更緊了,顫聲道:“蘭妹!”沐青蘭倚在他懷中,輕歎一聲,不再說話。


    二人默然不語。過了好一陣,秦川歎道:“若非玉妹有所察覺,郯南五鬼攪鬧,隻怕你還不肯出來見我!都是我不好,害你受這麽多委屈!”


    正在自怨自責,忽聽得洞外易婉玉叫道:“川哥哥,快來看,有人上山來啦!”語音甚是惶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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