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幫主之位(一)


    明月溶溶,山風獵獵,空山中唯聞黃河濁浪滾滾的轟鳴之聲。秦川獨立邙山之巔,回思著那“十麵魔王”疾似鬼魅的身手,驚世駭俗的內功,朔風拂體,不由得激伶伶的打個寒噤。


    隻是心中納罕的是,“十麵魔王”的身形氣度似像極了一人。但他知那是絕無可能之事,便即搖頭不再往下想了。


    猛然想起“十麵魔王”的一番言語,倘若所言非虛,則“魔教”不“魔”,反倒是標榜著“替天行道”的天道盟卻是“逆天而行”的魔道了!


    悄立半晌,眼見鬥轉星移,月已偏西,忽又想起百戲翁傳位之事,心下忖道:“我才不要做什麽幫主,百裏世伯多半是頭腦不清醒,我還是找玉妹再去勸勸他收回這個決定吧!”打定了主意,當即提氣疾奔,循原路返回。


    尚未奔到適才與百戲幫眾人分別之處,淡淡月光下隻見一個少女蜷伏在屋脊上,近前看時,卻是易婉玉雙臂抱膝而坐,屋頂更無旁人。秦川縱身而前,隻見她將頭臉埋在膝蓋上,正自低聲飲泣,哭得甚是悲切。


    秦川遊目四顧,見周圍空蕩蕩的並無一人,百戲幫眾人皆已離去,奇道:“玉妹,你怎麽哭了,百裏伯伯他們呢?”


    易婉玉抬起頭來,淚流滿麵,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早已哭得紅腫,神色不勝悲戚,她雙手自膝上緩緩舉起。秦川握住她手腕,將她就勢輕輕拉起,問道:“怎麽哭得這麽厲害?發生了甚麽事?”


    易婉玉突然撲在他懷裏,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叫道:“川哥哥,義父死啦!”秦川大吃一驚,失聲道:“當真?”易婉玉抽抽噎噎的哭道:“他老人家臨走前讓我不要哭,讓我明日陪你去少林……嗚嗚,我雖答應了他,可我還是控製不住自己……嗚嗚!”


    秦川想起適才百戲翁的情形,確似回光反照之象,右拳在左掌上重重一擊,咬牙道:“百裏伯伯是油盡燈枯而死,說起來這筆賬定要算到沐長風頭上!”


    眼見易婉玉哭得搖搖欲倒,忙扶住她身子,勸道:“玉妹,人死不能複生,你別太過傷心。當務之急是如何料理百裏伯伯的後事!”易婉玉又失聲痛哭起來,過了好一陣,伏在他肩頭,唏噓道:“吳長老他們已將義父遺體抬回中原分舵安放,明日發放訃告。川哥哥,義父走之前已安排好幫中諸務。他讓你我一同趕往少林寺送信,事關武林安危,越快越好,莫要管他的喪葬之事!”


    秦川心下傷感不已,歎道:“咱們先去看看吧!”


    兩人來到中原分舵,未進大廳,便已聽見哭聲一片。隻見數根明晃晃的素燭照耀之下,靈堂早已設好,青紗白幔高懸,幫中自三長老以降盡皆披麻戴孝,人人悲慟不已,更有不少男女弟子哭出聲來。


    吳長老向秦川拱手一揖,拭淚道:“啟稟秦幫主,屬下已遣幫中兄弟前往各派發訃,幫中的不少兄弟會陸續趕來。老幫主臨終之前感吩咐過,為他老人家殯葬一事請秦幫主不必操心。老幫主說道,秦幫主身上肩負一件關乎武林存亡的大事,宜速速動身,不可耽誤!”


    秦川知是前往少林寺送信之事,微一點頭,道:“我去再看看百裏世伯最後一眼!”他本決定向百戲翁推掉幫主之位,豈知斯人已去,當真欲訴無從。


    易婉玉珠淚盈眶,嗚咽道:“我陪你去!”秦川擔心她哭壞身子,卻又不便拒絕,點了點頭,轉身入內。


    兩人在百裏藝靈位前磕了頭。易婉玉始終一聲不吭。秦川見她強忍悲泣,玉容慘淡,心下好生憐惜,柔聲道:“玉妹,你想哭便哭出來吧,別太憋屈!”


    易婉玉咬著下唇,強忍眼淚,搖頭道:“再哭義父也活不回來啦!川哥哥,我們定要為義父和無辜慘死者報仇!”秦川一聲歎息,點頭道:“不錯!”緩緩出了靈堂,一一向陪在身後的諸長老、舵主、堂主等人抱拳作別,與婉玉相偕返回中原鏢局。


    心中盤算:“如今合幫上下群情悲痛,不論我做不做幫主,暫時不宜再提此事!既然百裏伯伯臨死不忘此信,足見茲事體大,去少林送信之事刻不容緩。至於天道盟已成江湖大患,莫說玉妹,但凡俠義道人士也萬萬不會坐視他們再繼續胡作非為!”


    兩人不願被人認出,仍是展開輕功身法,悄悄地進了鏢局後院。


    到得秦江夫婦替易婉玉安排的客房內,秦川晃火折點亮了桌上蠟燭,柔聲道:“玉妹,時候不早了,你快睡吧!”易婉玉瞅了他一眼,點了點頭,來到床邊,脫下靴子,掀起被褥,和衣躺下。


    秦川暗自尋思:“玉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也去世了,她煢煢弱質,心中又難過之極,我定要設法讓她寬心才好!”


    易婉玉忽道:“川哥哥,我沒事的,你也去睡吧!”翻身背對著他,臉朝裏側,纖弱的身子蜷縮在被窩中。


    秦川上前替她掖好被角,柔聲道:“我就在你隔壁,有事你呼喚我!”易婉玉在被窩中點點頭,道:“知道了。”


    秦川思索片刻,終究不放心,柔聲道:“玉妹,我知道百裏伯伯的死你很難過。但我要你知道,即便你沒了義父,你身邊還有我呢,我決計不會再讓你孤苦無依的!我想過了,等送完書信,我便帶你回徐州,咱們成親吧。我一定會好好待你,不讓你再受半點委曲,讓你每天都開開心心,你說好不好?”


    隻見易婉玉的身子在被窩中瑟縮顫抖,忽然翻身坐起,抱住了他腰,悲聲呼道:“川哥哥!”又嗚嗚咽咽的哭了起來。


    她哭了一陣,終因連日奔波勞頓,又困又乏,心力交瘁,沉沉睡去。秦川扶著她重行躺好,望著她兀自悲不自禁的臉龐,卻是說不出的心酸。反手一記“劈空掌”,熄滅燭光,伏在床頭睡了。


    次晨易婉玉依計替鏢局一個名叫鄭超的趟子手喬裝成秦川入城時的“老駝子”模樣,安排他在洛陽城中遊玩一日,後日返回徐州。那鄭超便是秦川在小麵館內遇到的兩名夥計中的其中一個。


    早飯時秦江夫婦見秦易兩人神色悲戚,易婉玉更是哭得雙目紅腫,追問其故。秦川便將百戲翁去世經過說了。


    秦江聽說百裏藝去世,甚感震驚,待聽完秦川說了他臨終傳位之事,沉吟片刻,緩緩說道:“川弟,此事非同小可,但我相信百裏世伯決非如你所說神智不清之下做的決定。百戲幫乃武林三大幫之一,勢力足以比肩丐幫,幫中臥虎藏龍,人才濟濟,百裏伯伯既然舍本幫弟子而不用,慧眼獨具選擇了你,想必自有他的道理。”


    秦川苦笑道:“不瞞三哥,小弟自幼便胸無大誌,的確不想做這個勞什子的幫主,也不想介入江湖上的是非恩怨之中。”


    秦江微微一笑,停箸不食,正色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很多事,是沒得選擇的。爹爹常說,大丈夫生於天地之間,當頂天立地,有所作為,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你既有一身本領,便是有用之身,當盡力為天下人做些事情,豈能逃避推卸?”


    秦川一呆,臉上微微一紅,道:“三哥教訓的是。”忽地瞥眼見易婉玉一雙紅腫如桃的俏眼在凝望著自己,目光中大有幽怨之色,忙抓起一個包子往嘴裏塞,道:“快吃飯吧!”


    這日蒼穹中陰雲湧動,朔風呼嘯,頗有點天寒欲雪的樣子。


    秦、易二人暗中扮作皮貨商主仆,披著黑色鬥篷,騎著秦江從鏢局選出的兩匹健馬,從後門悄悄出城而去。


    一路上易婉玉始終默不作聲,秦川多次逗她說話,總是不加理睬。


    如此縱騎疾馳,倒也並無江湖人物阻截。


    中午時分,鵝毛般的雪花便大片大片飄落下來。兩人在一個破敗的土地廟內打尖,吃著幹糧就涼開水。


    秦川見易婉玉低著頭吃喝,眼皮也不抬一下,他四望無人,便低聲道:“怎麽了,還在想你義父啊?”易婉玉搖搖頭,撕著燒餅輕輕咀嚼。


    秦川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你是見我不肯接掌百戲幫,怪我沒出息,所以路上一句話也不說,心中瞧不起我,是也不是?”


    易婉玉恍若未聞,仍是慢慢吃著燒餅,不言不語。


    秦川哼了一聲,賭氣道:“你識得我又非一日,我本來便胸無大誌,從未想過揚名江湖的,你若瞧不起我沒出息,現下離開還來得及!”


    易婉玉索性閉上了雙眼,似乎是懶得理他,就著水袋自顧自的慢慢喝水。


    秦川見了,心下愈益焦躁,稍一思索,忽道:“那上官公子倒是胸懷大誌之人,又有權勢地位,你……”他話猶未了,忽聽得呼的一聲,水袋已劈麵砸來。


    秦川忙伸手接過,隻見易婉玉柳眉微揚,杏眼圓睜,霍地站起,向自己怒目而視,胸口起伏不定。他心中一驚,自悔口不擇言,急忙雙手亂搖,賠笑道:“好妹子,是我胡說八道,你別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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