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結伴東歸


    沐長風獨自返回院內,餘下三人在大門外倚馬相候。過了良久,沐長風仍未回轉。


    楊敏向秦川打量片刻,微笑道:“秦公子,看來你適才那番話當真管用,我們試了多少次都沒能使他父女見上一麵。沐爺這次可欠你個天大的人情了!”秦川被她說得不好意思,道:“我,我也沒想那麽多。楊媽媽,沐夫人當年是怎麽死的,為何沐姑娘為這般對待她爹爹?”


    楊敏神色一黯,歎了口氣,道:“此事說來話長。簡而言之,當年他們是一對很恩愛的夫妻,也是江湖上人人豔羨不已的神仙眷侶。”她凝目打量秦、易二人,又道:“兩位看上去倒很有些沐大哥和秋蘭姐當年的模樣!”她本來對二人“私奔”之事心存芥蒂,此刻卻因感念秦川適才之言,語氣漸轉柔和。


    易婉玉聽她將二人比作沐長風夫婦,芳心竊喜,向楊敏道:“楊大姐,你可知沐夫人是怎麽死的?”


    楊敏瞥了她一眼,含含混混的道:“秋蘭姊姊是……是病重不治而死的!”


    易婉玉秀眉微蹙,歎道:“當真紅顏薄命,她嫁得沐大爺這樣的好郎君,卻不幸……對了,何以那位沐姑娘會如此對待自己的親生父親?”


    楊敏不自覺的向院內望了望,道:“她母親死的時候她才不過十歲,這些年她一直跟著外婆過活。這小女孩生來命苦,卻記性驚人,將她父母爭執、吵鬧甚至他父親常常離家不歸,她母親為此染病、無人照料等情形記得清清楚楚,再加上她外婆……她外婆的言傳,使她小小年紀便記恨她爹爹。三年前連她外婆也去世了,她一個人住在這裏為外婆和母親守孝,從不見外人,至於對她爹爹之仇恨,你們適才也看到了。”


    秦川心想:“原來當年沐前輩經常和他妻子爭吵,常常離家不歸,連他妻子患病也未能及時照顧,難怪沐姑娘如此對他,說起來這確是沐前輩的不是了。”忽覺手臂微痛,隻見易婉玉一臉嬌嗔的盯著自己,奇道:“玉妹,你怎麽了?”易婉玉道:“我想知道,是否情人一旦做了夫婦後,便會吵鬧爭執不休,甚至……甚至壞男人還要離家不歸?”


    秦川眨著眼,扮個鬼臉,笑道:“那要等做了夫婦之後才知道,可能世間夫婦皆如是也!”易婉玉一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凝視著秦川,笑吟吟的道:“我不相信你也是這樣的人!”秦川被她瞧得心神一蕩,微微一笑,避開她灼灼的目光,走到路邊去拔草喂馬。


    過了半晌,隻見沐長風滿麵春風的走了出來,翻身上馬,道:“走吧!”楊敏問道:“沐大哥,蘭兒她……她怎麽樣啦?”沐長風搖了搖頭,微笑道:“回去再說吧!”


    四人縱騎返回風月樓,來到後院的暖閣內,楊敏令人設下酒宴款待三人。


    席間沐長風向秦川抱拳一揖,莊容道:“秦老弟,這麽多年來我都未能和小女這般好好說話,今兒真的多虧你了,請受沐長風一拜!”秦川忙欠身還禮,道:“前輩客氣了,晚輩不知進退,胡言亂語,還望前輩莫怪,豈敢受此大禮!”


    楊敏笑道:“你們還是坐下喝酒吧!”


    沐長風神采飛揚,向楊敏道:“楊家妹子,這麽多年來你經營這間風月樓做得很好,我今兒決定,以後風月樓便完全是你的了!”楊敏呆了一呆,道:“沐大哥,你才是風月樓的東家,我怎能……我不能要!”


    秦、易二人對望了一眼,均想:“原來沐長風才是風月樓真正的大掌櫃!”


    沐長風隻道將風月樓送給楊敏,她定然欣喜萬分,卻見她緩緩站起,眼中泫然欲泣,不禁奇道:“楊家妹子,你怎麽啦?”楊敏拭了拭淚,道:“沐大哥,你曾說過,等有朝一日不想再回成都了,便將此樓送給我。你,你是否不打算再回來啦?”


    沐長風微笑點頭,道:“我正想跟你說這事呢,適才我已經跟蘭兒商量好了,明兒一早咱們東行,她會跟我一起回中原。成都這兒嗎,我暫時便不回來了!總之謝謝你這麽多年對蘭兒她們的照顧,區區風月樓實不足表達我對你的謝意!”


    楊敏不住伸袖拭淚,強笑道:“天下無不散之宴席,該走的總是要走的。沐大哥,我敬你一杯,恭賀你和蘭兒父女團聚,秋蘭姐在天之靈也該瞑目了!”說著一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沐長風陪了一杯,笑道:“‘莫思身外無窮事,且盡生前有限杯’。楊家妹子,你這麽個大美人兒,也快三十好幾了吧,何不效法人家婉玉姑娘,覓得一個如意郎君,來個‘紅拂夜奔’,豈不也是一段風流佳話?”


    楊敏花容微變,隨即哈哈一笑,道:“這些年你跟我提的最多的便是這幾句,沐大爺,我楊敏若想隨便找個男子嫁了,料也不是難事。倒是你這個自命風流的‘千古狂客’,何以至今中饋猶虛,不思續弦之事?”


    沐長風一呆,沒料到她會這樣說,他乍與愛女冰釋隔閡,心情大好,道:“楊家妹子,你是蘭兒的娘的好妹妹,秋蘭生前一直把你當成親妹妹一般看待,我也如是。我隻是希望我們走後,你能有個好歸宿,這風月場所,終非長久之計!”


    楊敏霍地站起,粉腮帶慍,愀然道:“我才不稀罕你們假惺惺的嘴臉,沐大爺,多謝你的好意啦,這風月樓我消受不起。你送給別人吧!”放下酒杯,掩麵轉身奔出,隻聽樓梯聲響,卻已上了樓!


    沐長風喊了兩聲,卻不見她回應,隻好又坐下,向秦、易二人搖頭苦笑,道:“這天下的女子,是否都這般難以理喻?”


    易婉玉道:“沐大爺,你是真的不知,還是故意裝糊塗?”


    沐長風奇道:“婉玉姑娘此話何意?”易婉玉俏臉微沉,冷笑道:“尊駕當年被武林中人稱作‘玉麵郎君’,驚才絕豔,風流倜儻,怎麽現下連女子轉什麽念頭都懵懵懂懂?”


    沐長風低頭思索,道:“婉玉姑娘的意思是……”搖了搖頭,道:“不可能,她這麽多年都未嫁人,眼高於頂,這個……”易婉玉冷冷的道:“連我們兩個外人都一眼瞧出來了,楊敏喜歡你,難道你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


    沐長風頹然道:“怎麽可能,不……不可能,她是蘭兒的娘的妹子,是蘭兒的姥姥撿回來的,我們都當她是親妹妹。這些年她主動要求幫助我答理風月樓,照顧蘭兒她們,她做得一向很好……這個風月樓在成都妓院中應是首屈一指的,我一直以為她是為了這個才如此盡力的。”


    秦川道:“沐前輩,楊大姐對你確有真情,你可能誤會她了!”沐長風望了他一眼,道:“連你這個初出茅廬的少年也這般認為?”秦川點頭道:“據晚輩看來,楊姐姐是個大美人兒,她人很好,與尋常的妓院老鴇……不太一樣,她對你有情有義,沐前輩,你不該那樣對她!”


    易婉玉拉了拉秦川的手,向沐長風道:“沐大爺,我和川哥哥先走了,明兒一早咱們在風月樓門口會合。告辭!”不待秦川再說話,便將他拉出門外。秦川道:“怎麽這麽急啊,我們現下去哪裏?”


    易婉玉笑道:“你在樓下等我,我有話跟楊敏說!”秦川一呆,隻見她纖腰一扭,拔身縱起,一溜煙上了二樓。


    他一肚皮的疑慮,心想:“不知玉妹找楊敏要說甚麽,她明明帶我來試探沐前輩底細的,卻絲毫未發現他有殺人的跡象,倒無意中消彌了他父女間的隔閡。”想想今日歪打正著,也算做了件好事,心下倒也得意。


    約莫半盞茶工夫,忽覺頭頂風聲颯然,人影一晃,易婉玉飄然落下,嘴角含笑,拉著他手,道:“走吧!”秦川道:“你跟楊媽媽說了些甚麽?”易婉玉搖頭道:“天機不可泄露也,明日一早便可知結果了。”


    兩人出了風月樓,牽著馬走在大街上。秦川心下狐疑,設法套問了幾句,易婉玉顧左右而言他,或者索性不再理會他。


    秦川偷眼瞧了瞧易婉玉,隻見她眉開眼笑,嘴裏輕輕哼著歌兒,神情既洋洋得意,又神秘莫測,心想:“識得她以來,從未見過她這般高興,看來她對楊敏定然說些甚麽有趣之事。”但她既不願說,他便也隻能在腦子裏胡亂猜測了。


    其時易婉玉仍是一副風度翩翩的慘綠少年打扮,人俊馬剽,益顯得風流倜儻,氣宇軒昂。成都街頭又自不免惹起一番混亂。


    秦川望了望略略偏西的日頭,忽然想起一事,頓足道:“啊喲,我倒給忘了?”易婉玉道:“甚麽事啊?”秦川道:“張標大哥的茶館今日開張,早間他告訴我今兒在快意樓請客,還要我帶你去喝酒呢?我們隻顧著沐前輩的事,便把這個給忘了?”


    易婉玉扁了扁嘴,哼了一聲,道:“張標的心思我已猜到,可惜我幫不了他。”秦川奇道:“張大哥有甚麽心思?”易婉玉道:“昨兒我去幫他的忙時,他問起我的家世,我便說家裏是做綢緞生意的,開了好幾間鋪麵呢。他便想撮合我和他妹妹的婚事,我猜今兒他定是想說這事兒!”秦川一聽樂了,道:“當真有這事,那可恭喜你啦!”


    易婉玉一躍上馬,說道:“她妹妹是圓是扁我都沒見過,莫說我是女子,便是男人,也決計不會同意的!”秦川也上了馬,笑道:“那張雨茗姑娘我倒見過,當真是個美貌佳人呢,否則周本祿何以屢屢上門逼索?隻可惜你也是女兒身,哈哈……”


    易婉玉白了他一眼,一頓馬韁,縱騎奔了出去。秦川策馬追上。


    兩人在茶館前下了馬,隻見張標正在櫃台後撥弄算盤,望見二人進來,登時滿臉歡容,道:“兩位老弟中午喝酒為何不來啊?”秦川道:“我們另有要事,沒能走開。”張標點了點頭,向易婉玉笑道:“萬公子,錯過中午,可不能再錯過晚飯。今兒晚上咱們三個便在我這茶館喝酒。這一呢,自是為秦川兄弟餞行;二麽,我還有樁喜事要和老弟商量!”


    易婉玉強顏歡笑道:“好啊,今晚一定不醉無歸。張大哥,你先忙著,我們先上樓歇息一會兒!”拉著秦川上了樓,進了客房。


    秦川忍住了笑,道:“看樣子還真給你說中了。”易婉玉睜大一雙俏眼瞪視著他,道:“川哥哥,這件事都怪你,我若不是來這兒尋你,怎會有此波折?我不管,你要想辦法回絕!”秦川笑道:“你這麽聰明,怎麽處置不好這些小事啊?”易婉玉道:“我又沒有當過男子,怎會遇到這種事情?”


    秦川暗暗好笑,自行斜倚在床上,道:“原來你也有怕事的時候。”曲臂作枕,合眼養神。


    易婉玉坐在桌旁,雙手支頤,側著頭怔怔出神。過了良久,不見秦川作聲,斜眼瞥見他似已沉沉睡去,當下躡手躡腳的上前,伸手掩住了他口鼻。秦川呼吸不暢,驀地捉住她一雙皓如白玉般的手腕,微一用力,將她拖倒床上。


    易婉玉又驚又羞,欲待掙紮起身,卻被秦川一下子攬住了纖腰,她身子一顫,不禁滿臉通紅,喘氣道:“川哥哥,你……”


    秦川睜開雙眼,見她雙頰紅暈如火,嬌喘微微,說不出的嫵媚可愛,心中微微一蕩,本欲教訓她頑皮胡鬧,卻被她的婉孌風姿所動,鼻端不時鑽入陣陣如蘭似麝的女兒體香,更覺她纖腰柔若無骨,霎時間胸口熱血奔騰,頭腦中一陣迷糊,雙臂一收,將她身子愈抱愈緊。


    易婉玉“啊”的一聲,身子顫抖,已貼在秦川胸口,霎時間隻覺他已將嘴巴湊了過來,吻在自己唇上。她驚慌之下,登時全身酥軟,隻聽他氣息粗重,顫聲道:“玉妹,我……”顯已意亂情迷,神智不清。她心中一陣恍惚,“嚶嚀”一聲,軟洋洋壓在他胸前,伸出左臂勾住他脖子,回吻著他,陶醉在他身上散發出的男子氣息之中,嬌喘細細,難以自己。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目光接觸,都是如醉如癡。易婉玉緩緩坐起身來,臉上兀自紅潮未褪,轉過頭去。秦川滿麵羞慚之色,翻身坐起,顫聲道:“玉妹,我……都怪我不好,我身為大風堡子弟,竟把持不了自己!”見她背對著自己,纖腰如蜂,雙肩微微抽動,顯是心情激蕩,他惶恐不已,突然連摑自己兩個耳光,罵道:“該死,該死,枉我一直以俠義道自許,實則品行有虧,耽於美色,違背了男女授受不親之禮,竟會如此對你!”


    易婉玉轉過身來,俏臉生霞,輕輕撫摸著他手背,低聲道:“傻哥哥,我……誰讓你打自個兒了,我幾時怪你了?”秦川羞愧難當,低下了頭,說道:“我見你生得太美,實在把持不住才抱你身子,還親了你,可對不住了。你……你不怪我啊?”


    忽聽得易婉玉格格一笑,抬頭瞧時,隻見她俏眼中水汪汪的脈脈含情,伸手輕輕撫摸他紅腫的雙頰,籲了口長氣,嬌嗔道:“真是傻瓜,你這麽用力的打自己,難道不痛麽?”


    秦川見她柔語淺笑,嗬氣如蘭,登時心搖神馳,綺念又起,忙吸了口長氣,強行克製。易婉玉見了,不由得吃吃而笑,羞紅著臉,柔聲道:“川哥哥,我要你知道,你這般對我,我……我心中自是喜歡得緊。其實我,我……我適才也把持不住自己,你……你是我唯一拒絕不了的男子……”說到這裏已是羞不可抑,將臉藏在他的懷裏,再也不敢抬起。


    秦川聽她真情流露,心頭又驚又愛,雙臂一收,又摟緊了她,將下巴抵在她烏雲般的秀發上,說道:“好妹子,我秦川……今生今世不敢相負!”


    易婉玉身子微微顫抖,她正自後悔不該直言不諱的吐露心曲,定會遭秦川輕賤,聽到他此言,心情激蕩之下,一聲歡呼,將臉頰貼在他胸前,緊緊的環抱住他腰,不舍得放手。


    秦川俯身望著懷中玉人,見她緊閉了雙目,臉蛋微側,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宛若海棠春睡,百媚橫生,想著她適才的話,心想:“她對我這般信任,真不知該如何回報她才好。”忽又想起卓瑪,心頭一陣甜蜜,一陣迷惘,一陣惆悵。


    當晚張標整治了一桌酒菜替秦川錢行,婉玉仍是以男裝作陪。


    席間張標果然提起替妹妹做媒之事。秦川掠了婉玉一眼,向張標道:“張大哥,我敬你是個好漢子,而且作為朋友貴乎坦誠。實不相瞞,她是一個姑娘,姓易,名字叫作‘婉玉’,並非男子。所以大哥還是別再說下去了!”


    張標睜大了雙眼,臉上一副絕不可能的表情。


    秦川向易婉玉點頭示意,婉玉俏臉略向後揚,輕輕將頭巾取下,一頭烏雲般的秀發散了開來,露出如花的少女嬌靨,微微抿嘴一笑,嫣然道:“張大哥,小妹貪玩扮作男子,實係女兒身也,欺瞞之處,尚乞見諒則個!”


    燈光下但見張標“啊”的一聲,身子前傾,雙目圓睜,嘴巴也是張得大大的,呆望著易婉玉,眼珠絕不稍瞬,喉結一動一動,呼吸艱難,便似著了魔一般,竟自被她驚世駭俗的美貌驚得呆住了!


    秦川暗暗好笑,心道:“我隻道自己定力尚淺,以至麵對玉妹時難以自持。原來張大哥反應更為誇張!”伸手在張標麵前晃了晃,笑道:“張大哥,快醒醒!”張標一驚,瞧了瞧秦川,目光情不自禁的又回到易婉玉身上,麵皮脹得通紅,結結巴巴的道:“我……我,這個……”


    秦川見他語無倫次,魂不守舍,笑道:“張大哥,現在你該相信了吧,玉妹也是一個女孩子。所以令妹的親事,還是以後再說吧!”


    張標漸漸緩過神來,偷眼望了望易婉玉,歎道:“天下哪有這般……這般美貌的女子,你……你定是月裏嫦娥下凡來著!”聲音仍是微微發顫。


    易婉玉格的一笑,輕輕將秀發挽起,插上一支孔雀簪,正色道:“張大哥,其實小妹本是走江湖賣藝為生的,家裏並非做綢緞生意,而且明日一早便跟川哥哥結伴回中原。你是川哥哥的好朋友,可別為此惱了我啊!”


    張標聽她如此嬌滴滴的軟語道歉,如何惱得起來,曲起手指,在自己額角上打了幾個爆栗,歎道:“全怪我糊塗,竟沒看出你是個姑娘家,全怪我,不怪你。”於是替張雨茗說媒之事就此作罷。


    秦川見張標仍有些不自然,忽又想起一事,問道:“張大哥,那周本祿被殺一事,官府可有甚麽說法?”


    張標定了定神,才道:“聽說府衙已將此案上報刑部。這樁案子大夥兒都說定是那些江湖人物做的,便是六扇門也隻當作無頭公案,橫豎也不是一次兩次的了,到最後多半還是不了了之!”


    待散了酒席,秦、易二人回到對街客棧的客房內。易婉玉吩咐店夥泡了一壺新茶,給秦川倒了,道:“川哥哥,你說我們對沐長風的猜測會否有誤?”秦川品著香茗,盯著她俏臉,笑道:“若是我們冤枉了沐前輩,你和趙進大哥是否還要從頭再查?這樣你便不能回中原了!”


    易婉玉搖了搖頭,沉吟道:“那倒不必,我和趙舵主已商量好了,我留在成都已無多大用處。現下成都這邊由他跟進,我要協助你去少林寺。倘若此事當真與沐長風無幹,我們便隻當跟這位‘千古狂客’交個朋友。不過,我們決計不能讓他知道我跟百戲幫的淵源!”


    秦川道:“反正我不太相信沐前輩是那種殺人狂魔的。多半另有高手潛伏在成都,隻是貴幫沒能發覺而已。”易婉玉星眸微轉,問道:“川哥哥,那封信可曾放好?”秦川道:“一之為甚,其可再乎?我不會再將此信弄丟的,你便放心吧?”


    易婉玉輕咬著下唇,道:“川哥哥,你回去早點睡吧。你的江湖經驗雖然有了長進,卻難保不會有失。說不定今晚我會再去施展空空妙手,所以你要提防著點,明早見麵時且看看信會在誰手上?”


    秦川一呆,心想你還想試探我,我若再丟了此信,便真的太也沒用了,笑道:“好啊,那我等你,這次你若被我逮到,我可……嘿嘿!”易婉玉見他賊忒嘻嘻的盯著自己,眼光中盡是不懷好意的嬉笑,情不自禁地想起下午纏綿親熱的情形,一顆心便似小鹿亂跳一般,臉上一陣發燒,羞不可抑,忙伸手將他推出門外,秦川不住央告:“喂,我的茶還沒喝完呢?”


    秦川睡至午夜,突覺黑暗中微風颯然,床前已多了一個人影。他一驚之下,夜色中依稀看出那人影纖細修長,一搦瘦腰,顯然是個身材苗條的女子。他料定是易婉玉深夜潛入,盜信相戲,明早再來揶揄取笑自己,便不驚動她,微微眯著眼睛佯裝睡去,且瞧她使何手段。


    豈知那人影靜立半晌,卻始終沒有動靜,仿佛隻盯著他在瞧。


    秦川心裏好笑,尋思:“玉妹的輕功身手俱臻佳妙,膽量卻不大。嗯,是了,今夜她料我已有防備,便束手縛腳,不敢再貿然出手了。”想起下午溫存纏綿的旖旎風光,心頭微微一熱,又想:“多半她是怕我再抱她親她,便不敢貿然動手。其實我又怎會再敢唐突佳人,玉妹啊玉妹,你也未免忒也小瞧我秦川了!”


    他見那人影始終不動,終於忍不住哈哈一笑,得意的道:“玉妹,你既來了,怎麽不敢出手啊?實話告訴你吧,那封信便在我身邊揣著,昨晚是我不小心著了你的道兒。哈哈,今夜我可一直等著你來呢,這回若是再給你取了去,我可真的沒臉回中原見父兄啦!”


    那人影微微一顫,霍地轉身翻出窗外,飛簷而去,當真是“靜如處子,動若脫兔”。秦川吃了一驚,但見她倏忽而來,又倏忽而去,輕功之佳,竟似不在自己之下。


    耳聽得左近樓頂的屋脊上一陣衣袂帶風之聲,那人飛簷走壁,早已去得遠了。


    秦川想起婉玉因怕了自己而未敢動手,心裏不免一陣得意,又想明日路上定要好好捉弄她一番,想著她輕嗔薄怒的動人模樣,那自是另一番旖旎風光了。


    翌日一早天尚未亮,秦川便被樓下茶館的幾個夥計吵醒。他忙起身下床,換了套易婉玉替他添置的錦衣衫褲,負起包裹下得樓來。隻見張標正指揮著夥計準備茶點。


    秦川道:“張大哥,我要走了!”張標將事先準備好的一包幹糧塞入他包裹內,道:“何不叫易姑娘來茶館吃了早飯再上路?”秦川道:“不必了,我們還要去聯絡其他的朋友。”


    張標便不再留他,徑去後院牽了兩匹馬出來,說道:“秦兄弟,你們江湖中人都有本領,哪裏都去得。以後若是有機會,盼望你能再來成都,等我生意做大些,給你泡最好的茶,請你喝最好的酒!”秦川聽他說得誠摯,心下感動,應道:“張大哥放心,以後我們定有機會再痛飲三百杯的!”


    當下別過張標,牽出兩匹馬離了茶館,轉過街角,忽覺眼前一亮,隻見街心俏生生的站著一個妙齡少女,眉目如畫,笑靨生春,正喜孜孜的打量著他。


    秦川心裏暗暗好笑,快步迎上,道:“玉妹,這麽早便起來了,我還想讓你多睡一會兒呢?”


    易婉玉接過馬韁,啟齒微笑,低聲道:“你這個懶蟲夜來睡得倒是挺好,居然破天荒起這麽早。”秦川抓起她手,按在自己胸口,讓她摸了摸那封信,得意的道:“怎麽樣,信還完好無損的在這兒呢,夜裏白忙活了吧!哈哈!”想起夜間一幕,越發放懷大笑。


    易婉玉見他笑得前仰後合,微笑道:“川哥哥,你能如此守護此信,足以證明義父眼光厲害,算是找對了人。盼望你再接再厲,不負義父所托!”


    秦川笑了一會,見她絕口不提昨夜之事,想是女孩子家臉嫩,不願服輸,便也不為已甚,止住了笑,道:“肚子好餓,吃完早點再去風月樓吧!”


    其時天剛放亮,街道上行人漸多。二人在街邊包子鋪攤點吃了早飯,便即上馬飛馳而去。


    待到策馬來到風月樓門前,隻見沐長風笑嗬嗬的踞在一輛裝扮華麗的雙轅鈿車上。他遠遠望見秦、易二人下了馬,笑道:“兩位起得倒是很早。”


    秦川抱拳一禮,道:“沐前輩早。”易婉玉卻伸頭向門內張望,俏臉上微露詫異之色。


    此刻風月樓內竟空蕩蕩的空無一人,隻大門外共停著兩輛鈿車,另有三匹健馬,馬鞍上皆駝著包裹行李。


    隻見兩個錦衣佩劍的英俊少年分立左右,冷冰冰的木無表情,挺立在沐長風身後。沐長風道:“這兩個小老弟乃蜀中才俊,一個叫唐劍,綽號‘追魂劍’;一個叫餘飛,綽號‘草上飛’,他二人都是我請來的保鏢。你們多親近親近!”


    秦川向二人抱拳施了一禮,道:“在下秦川,見過二位大哥!”餘、唐二人向秦川微一點頭,懶洋洋地拱了拱手,卻不說話,神色十分倨傲。


    但二人目光不約而同地轉向秦川身後的易婉玉身上。


    二人鬥見易婉玉生得顏若桃李,豐姿綽約,盡皆動容,不自禁的瞧得呆了。易婉玉俏臉一沉,哼了一聲,眉間如聚霜雪。餘、唐二人這才驚覺,慌忙作揖為禮,道:“婉玉姑娘有禮!”


    易婉玉襝衽還了一禮,輕輕挽著秦川的手,牽馬候在一旁。


    沐長風從鈿車上跳下,讓車夫上了車,轉向另一輛鈿車的車夫吩咐道:“你二人切記,但凡山高林密的所在,多有強人出沒,所以路上須多長個心眼,明白了嗎?”那兩個車夫皆應道:“大爺盡管放心,小人絕不會讓夫人和小姐有半點閃失!”


    秦川聞言大奇,道:“夫人和小姐,沐前輩,你這是……”沐長風眉開眼笑,道:“你不知道,我的寶貝女兒昨晚已來投奔我了,說起來真要好生謝謝你老弟呢!”


    秦川道:“原來如此,那要恭喜前輩父女團聚了。不過那夫人……又是怎生回事?”未待沐長風回答,卻聽易婉玉格的一笑,道:“楊大姐,你也跟我們一起走吧!”隻見楊敏負了個包裹出來,身後跟著兩名小鬟,卻是平素服侍易婉玉的迎兒和悅兒。楊敏神色嬌羞,低聲道:“玉姑娘,多謝你的好主意,昨晚我已將風月樓解散了,我要跟著沐大哥去中原,好方便照顧蘭兒。現在整個風月樓隻剩下這兩個小鬟,按著你我昨日約法三章,我便將她二女送給你啦!”


    易婉玉美目流盼,向秦川得意的一笑,道:“川哥哥,現下你明白了吧?”


    秦川又驚又喜,這才明白昨日她竟然替楊敏出的是這個主意。更感意外的是,偌大的一家妓院,竟在一夜之間人去樓空,說關便關了!


    易婉玉向兩個小鬟笑道:“你們現在便可各自回家吧!我早說過,你們不會被逼賣身的,我一定設法還你們自由身!”那兩個小鬟又驚又喜,向易婉玉跪拜下去,齊道:“小姐,我們已無家可歸,願繼續為奴為婢,追隨小姐左右!”


    易婉玉向秦川望了望,道:“川哥哥,她們二人都是命苦的女孩子,如今已無家可歸,可否讓她們先跟著咱們。以後再作安排?”


    秦川點頭道:“若果真無親友可投,便依你的吧。隻是我見她二人著實可憐,斷不可讓她們為奴為婢,便當作是我們的小妹妹看待吧!”易婉玉妙目一亮,說道:“我也是這麽想的!”便伸手扶二女起身。


    沐長風微一沉吟,道:“秦兄弟,你我說好結伴回中原,如今各有女眷同行,以你我二人的武功,加上唐、餘兩個保鏢,料想不會有失。隻是這兩個婢女不能騎馬,可否讓她們先乘坐後邊那輛車如何?”


    秦川道:“如此甚好,卻不知後邊這輛車本來是替誰準備的?晚輩隻怕會耽誤了前輩使用?”


    沐長風向楊敏笑了笑,道:“隻怕倉促之間再也尋不到合適的車子,你便委屈一下,先擠一擠如何?”


    楊敏笑道:“我都說過一個人用不著坐車的,現下有兩個小丫環陪我解悶,我是求之不得!用不著再找車了!”


    沐長風微微一笑,望了望初升的旭日,眉頭微皺,道:“時辰已到,蘭兒也該出來了!”


    楊敏道:“蘭兒住在婉玉的那棟小樓,我去喊吧?”沐長風忙道:“不急,讓她再睡一忽兒吧!”


    忽聽一個嬌柔的少女聲音說道:“對不起,我們來遲了,讓各位久等了。爹爹,可以起行啦!”


    眾人一直盯著風月樓門口,卻不料這聲音竟來自身後街道上,不覺均循聲轉頭望去,隻見一個身穿鵝黃色錦衣的少女款款而來,貂皮鬥篷,瞧不清麵目,裝束極是華麗。


    那少女長挑身材,體態婀娜,隨風搖曳,宛若風中芙蓉一般,她身後跟著一個明眸皓齒的婢女,正是那“思蘭小築”裏的暄兒。


    沐長風凝望著那少女,濃眉深鎖,喃喃的道:“日子過得真快,一轉眼,蘭兒都長這麽大了!這身段,這聲音,真是像極了秋蘭!”


    楊敏見他一副不勝唏噓的神情,知他又憶起亡妻柳秋蘭,安慰道:“沐大哥,你瞧蘭兒已經出落成一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又美麗,又聰慧,委實惹人憐愛,蘭姐泉下有知,也必定大感欣慰!”


    這時那少女已緩步走到沐長風跟前,斂衽為禮,道:“爹爹,請恕女兒來得晚了,咱們啟程吧!”沐長風微笑點頭,道:“甚好。蘭兒,這兩位便是秦川秦公子和婉玉姑娘,他們會跟咱們結伴同行!”又向秦、易二人道:“這是小女青蘭,還望兩位路上多多照顧!”


    那少女沐青蘭向秦、易二人襝衽施禮,說道:“秦公子,婉玉姑娘,小妹沐青蘭有禮!”秦、易二人各自還了禮。


    沐青蘭道:“素聞婉玉姑娘生得天香國色,今日一見,果然所傳不虛!”


    易婉玉淡然一笑,道:“沐姑娘謬讚了。”


    沐青蘭道:“馬背顛簸,婉玉姑娘何不上車與小妹同行,也可作個伴兒說說話,聊解旅徒寂寞?”


    易婉玉微笑道:“我還是想在馬上觀賞一下巴蜀風光,倘或走得累了,再到姐姐車上偷個懶吧!”


    沐青蘭便不再語,向二人微一欠身,攜暄兒上了鈿車。


    楊敏用一把大鎖將風月樓的大門鎖上,轉過身來,見沐長風笑眯眯的盯著自己,不禁紅暈上臉,低下了頭,囁嚅道:“你瞧我做甚麽?”沐長風哈哈大笑道:“楊家妹子,你這十幾年經營風月樓,如今可說是如日中天,日進鬥金,你便不覺得這般做甚是可惜麽?”


    楊敏淡淡的道:“銀子是永遠賺不完的。但是很多事情一旦錯過,便再也回不來了!”沐長風側頭想了想,點頭道:“往事不可追,這話倒也有道理。楊家妹子,你真的不愧為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奇女子!”楊敏鳳眼流波,道:“隻要你不再把我視作唯利是圖的女子,我便心滿意足了。沐大哥,我們走吧!”


    一行車馬緩緩離開成都,徑往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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