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藏邊恩仇


    卓瑪一雙明如秋水的眼睛向秦川溜了一溜,點頭道:“其實當時我們也是這般想的。”輕輕籲了口氣,接著道:“豈知易先生救了我們之後,突然身體一顫,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臉上全是一層黑氣。”


    秦川奇道:“那是為何?”


    卓瑪道:“易先生當時胸口已受了重傷,而且後腦際也中了劇毒,他是拚了一口真氣來救我們的。”


    “易先生昏迷前說了原委。其實當日他在家裏等候我兄妹練功時,突然被兩個黃衣人圍攻,一場惡鬥之下,雙方兩敗俱傷。”


    “原來那些黃衣人都是川陝一帶**‘黃蜂幫’的強人。‘黃蜂幫’中最為厲害的便是他們幫主‘飛天蜂’仇天峰、‘遁地蜂’仇地峰兩兄弟。據易先生說,這‘漢中雙蜂’是他的死敵,尤擅長以‘蜂尾針’暗器傷人於無形,中者立斃。而易先生之所以離開故鄉隱居藏邊,原來便是為了避仇來著!”


    秦川聽到這兒,歎道:“這位易先生為了避仇隱居在大雪山,想不到還是給冤家對頭找到。卓瑪姑娘,後來如何?”


    卓瑪眸子中閃耀著仇恨的光芒,緩緩道:“據易先生說,他六年前來大雪山覓地結廬,本意明哲保身,與世無爭。後因敬服我爹爹是位保境安民、為民除害的藏人官員,得罪過不少豪強盜賊,恐為奸人所害,才暗地裏協助我爹爹的。”


    “易先生其實暗中救過我爹爹多次,我們卻大多都渾然不知。但這次‘滿天雲’為了對付我爹爹,竟然遠赴漢中請出了易先生的死對頭,黃蜂幫的幫主‘漢中雙蜂’來。那七個黃衣漢人都是雙蜂嫡傳的得意弟子,武功都很高。他們兵分三路,結果我們全家和香根活佛、薩瑪寺很多喇嘛都遭了毒手。易先生最終也跟雙蜂鬥得兩敗俱傷,雙蜂負傷離去,易先生來救了我們兄妹。”


    “哥哥和我將易先生扶到一個山洞裏,給他服了傷藥,但他除了傷外還中了蜂毒,已不能再動,有時還發高燒,後來便不省人事了。當時哥哥看天色不早,那些幫忙的衙役也死的死,傷的傷,便打發沒受傷的將死傷者先抬回去了。”


    “我們兄妹二人生了火看護易先生。想起家人被害,元凶未除,我們在山洞內都難以安寢。”


    “夜半時分,忽聽得遠處一群雜遝的馬蹄聲響,驚得我們拴在山洞外的坐騎嘶鳴起來。我們跑出去眺望,遠遠望見一群騎著馬的強盜手執火把兵器奔馳而來,仔細看時,是那四個黃衣漢人和黑鷹峽的盜黨,朝山洞方向撲了過來。哥哥和我怕他們再對易先生不利,便和他們打了起來。”


    “哥哥和我傷了幾個黑鷹峽的盜黨。突聽一個黃衣人叫道:‘聽師父說易風揚中了毒,咱們先殺了他為師兄弟們報仇!’另三人揮動兵器,四人便欲衝進山洞,襲擊易先生。”


    “我心裏一急,便想衝過去,卻見當先進洞之人一聲慘叫,已被長劍貫胸,血濺當場。隻見易先生顫巍巍的站在洞口,向另外三名黃衣人撲將過去。”


    “那三人又驚又怕,不住後退,但見易先生往前走了幾步,托地撲倒在地,已經無法爬起。原來這次他是拚了最後一口真氣,毒發不治。那三人便又……便又砍下了易先生的頭顱。那個矮胖惡人道:‘兩位師兄,姓易的腦袋歸我童進了,咱們三個每人一個怎樣?’那高個子從那個死掉的同伴屍體上解下一個包裹負在背後,說道:‘師父說了,這個藏人大官、香根活佛和易風揚的腦袋每個都值五千兩黃金呢,現在咱們已經一人一個,還呆在這鬼地方做甚,快回漢中去吧!’


    “原來我爹爹和香根活佛的人頭都在他們背負的黑布包裏。他們以為說的是漢話,我們藏人聽不懂。卻不知我兄妹早已聽得明明白白。”


    “哥哥和我拚命殺了幾個黑鷹峽的盜黨,卻見那三人已逃得遠了。黑鷹峽的盜黨都不懂漢語,還在糾纏我們。哥哥大聲道:‘你們的漢人同黨都跑掉了,你們還要不要狗命!’”


    “餘下幾個盜黨這才感到大勢不妙,倉皇而逃,口裏還不住咒罵漢人不講義氣,背棄盟約。”


    “我便要去追那三個漢人,哥哥說:‘妹妹,你回去召集人馬,設法為全家和香根活佛報仇。我去追殺他們,把包裹搶回來!’我說:‘不行,哥哥,我現在世上隻有你一個親人了,那三個漢人武功實在太高,還有他們的師父‘漢中雙蜂’雖然負傷,也不能輕視,此去凶險萬分,我們兄妹必須一起去!’”


    “哥哥見我報仇之念甚堅,心知拗不過我,便隻好應允了。我們從死去的盜匪屍體上搜了幹糧和水等物事,便一路往東追去。直到那日遇到了你,以後的事你都知道了。”


    秦川直聽得義憤填膺,扼腕抵掌,咬牙道:“這幫人也太滅絕人性了!”


    卓瑪拭著眼淚道:“那天你遇到的便是這三個壞人,現在還剩下一個了。不過聽說害死易先生的惡賊是黃蜂幫的兩名幫主,我們縱然武功不濟,也要拚死為易先生報仇!”


    秦川心念一動,道:“卓瑪姑娘,你說那三個黃衣人身上的包裹裏是令尊他們的頭顱嗎?”


    卓瑪點了點頭,黯然道:“現在香根活佛和易先生的都已找回了,隻剩下我爹爹的,我一定要追回來!”


    秦川見她一張雪白的臉蛋上充滿了堅毅的神色,想起她的不幸遭遇,更覺得她楚楚可憐,不由得胸口熱血上湧,道:“卓瑪姑娘,等我的毒解了,我一定幫你找回你爹的頭顱的!”


    卓瑪明眸一亮,流露出喜悅的光彩,隨即又黯淡了下來,歎道:“這些事跟你無關,又凶險之極,你又何必多事?”


    秦川一呆,想要再說什麽,但見她神情忽轉凝重,便訕訕的將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兩人靜默了一會,卓瑪忽道:“對了,你幾天沒吃東西,該餓了吧。”轉身出門,不一會兒端了食物來,道:“我來喂你吧。”扶他坐直,取出一小木勺子道:“這是那位獵戶大哥廚房裏的食具,你們漢人全用這個進食吧?”喂他喝了幾口香噴噴的熱茶。


    秦川又吃了兩口食物,隻覺這食物似是炒麵一般,入口甚香,忍不住道:“卓瑪姑娘,你讓我吃的喝的東西叫什麽名字啊,我以前從未嚐過。”


    卓瑪抿嘴一笑,道:“你喝的是酥油茶,吃的是糌粑,都是我們藏民最常食用的東西。”秦川急急的道:“真好吃,我還要!”卓瑪見他一副猴急的饞樣,不禁格的一聲笑了起來。


    秦川見她笑得花枝亂顫,說不出的明媚秀美,心想:“她正值無憂無慮的如花年華,偏偏遭受滅門慘事,怎生令她天天這樣開心才好?”當下更加誇張得邊吃喝邊問她藏民的風物習俗。


    卓瑪便不自覺的跟他說起藏人的青稞酒、酥油荼及糌粑,還有藏袍、藏帽和“鬆巴拉木”花靴,以及藏家的種種人情風物。


    秦川初時隻想逗她開心,但不知不覺中被這位仙子般的少女描繪的藏家風光吸引得入了神,不禁悠然神往,一時難以自已。


    卓瑪見他一副呆頭呆腦的樣子,更是樂不可支,道:“喂,秦川,你別老是問東問西,你自個兒在峨眉山做什麽啊?”


    秦川微微一怔,望了望卓瑪秀雅如畫的麵龐,定了定神,便將自己從中原遠赴峨眉山習武八年的始末說了。


    卓瑪聽他說完,輕歎道:“難怪那日你救我之時出手這麽厲害,原來你真的是個身懷絕技的高手!”輕輕收拾好食具,轉身出去。


    過了片刻,卓瑪又進來,徑自來到他身邊,皓腕倏翻,寒光一閃,手中已多了一柄亮晶晶的藏刀。秦川一驚,道:“卓瑪姑娘,你拿刀做什麽?我、我沒有冒犯姑娘啊!”


    卓瑪俏臉微微一沉,道:“快快閉上眼睛,不然我可不客氣啦!”揮刀抵在秦川腮邊。秦川但覺冷冰冰的,心頭一涼,道:“姑娘要殺我,至少讓我死得明白,我不怕死,但不想做個糊塗鬼!”


    卓瑪忽然格的一聲嬌笑,展顏道:“讓你閉上眼睛,你偏有這麽多話說。你明明隻有二十來歲,為甚麽留了這麽長的胡子,活像個老頭子?”秦川苦笑道:“這些年我一個人在峨眉之巔,除師父外沒見過外人,就沒想到要剃須。”卓瑪將藏刀抵著他臉,輕輕將胡子剃去。


    秦川隻覺刀鋒極是銳利,所到之處,髭須紛落,她手掌手指摸在自己麵頰上,甚是柔膩嬌嫩,鼻端更聞到她身上散發出的淡淡幽香,如蘭似麝一般,忍不住怦然心動。


    卓瑪幫他剃幹淨胡須,將一頂藏式金花帽戴在他頭上,笑吟吟的端詳著他,說道:“原來你們漢人男子生得這般好看。哥哥的這頂‘次仁金克’帽子不如就送給你吧。”


    她不知想到了什麽,白皙粉嫩的臉龐忽然一紅,垂下眼皮,默然不語,扶秦川躺好,轉身離開了房間。


    日暮時分,多吉和那獵戶興致勃勃的帶著收獲的山雞、羚羊回來。聽那獵戶口音,似是當地土著,卻是個年約三旬的粗壯漢子,名叫張標,他對多吉的箭法沒口子的稱讚,推崇備至。


    多吉對秦川當日救她妹妹一命,抑且那高個子黃衣人因此疏神落敗之事十分感激,吩咐卓瑪好好照顧他。他兄妹議定,待秦川體內的毒性消盡,再去追查另外黃衣人的下落。


    當晚四個人吃著烤肉喝青稞酒,相談甚歡。


    此後三日多吉仍然跟那獵戶外出打獵。第四日上,附近一個鎮子逢集,二人便用近幾日收獲的獵物前去換了酒錢衣物來。


    這幾日來秦川為了讓卓瑪暫時忘卻仇恨和煩憂,不時向她打聽藏人的習俗軼事,問個不休。卓瑪原是個冰雪聰明的女孩,漸漸察覺,便反過來向他打聽中原的事,秦川便將孩提時的諸般讀書、爬山、騎竹馬、做遊戲等事給她說了。他本就伶牙俐齒,多年來不曾跟旁人說個痛快,急於傾訴,況又刻意令卓瑪分心,忘卻煩憂,便將少年時在中原的所見所聞添油加醋說將出來。


    卓瑪每每聽得鳳眼圓睜,櫻口微張,一張白玉般的臉龐上充滿了悠然神往之色。秦川見此女天真無邪,心下暗暗好笑。


    到了第五日,秦川經過多日服食解藥及卓瑪無微不致的悉心照顧,已經可以下床走動,隻是渾身仍然酥軟,不能用力。


    卓瑪叮囑他幾句,照例取了柴刀外出砍柴去了。


    秦川百無聊賴之下,緩緩移動身子,來到室外,舉目眺望,置身處卻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孤零零的宅院處,門前是一條曲折逶迤的羊腸小道。院牆係竹藤籬笆紮就,院內的房屋皆是木屋茅舍,朝陽的牆上鋪著幾張獸皮,廚房外掛著一些風幹的山禽野獸等獵物,院內樹下係著一紅一黑兩匹駿馬,正是卓瑪兄妹的坐騎。


    他拄著卓瑪臨時削成的一根鬆木拐杖,聽著山間鳥鳴之聲,怔怔的望著天上悠悠飄過的白雲,尋思:“聽卓瑪兄妹昨日談話,待我身子複原,他們便去漢中黃蜂幫總舵,搶回他爹的頭顱。我本想早些回家,看來也隻有遲些再說了。”


    正想得出神,忽聽一個清脆的女子聲音道:“哥哥,你拄著拐杖做甚麽?”


    秦川轉頭望去,見竹門已被人推開,門口俏生生的站著一位綠衣少女。那少女本來眉目含笑,突然看見秦川,不禁“噫”了一聲,臉上滿是詫異之色,問道:“你不是我哥哥,你,你是什麽人?為何會在我家裏?”


    秦川眼前鬥然一亮,見那少女穿一身湖水綠的衣衫,約莫十七八歲年紀,生得一張雪白鵝蛋臉兒,雙眉修長,眼如點漆,容色甚美。秦川心知她是誤將自己當作了獵戶張標,忙拱手奉揖道:“姑娘請了,在下是暫時借住此間的客人,張標大哥外出打獵去了。”


    那綠衣少女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將背上的包裹取下,道:“寒天將至,我做了件皮襖送給哥哥禦寒。”進入張標房間放好包裹,過了一會重又出來,見秦川在院中呆立不動,她的目光在他臉上打量片刻,輕輕噫了一聲,皺眉道:“這位大哥好像中了毒,不知得罪了什麽人?”


    秦川沒料到她目光如此犀利,一眼便瞧出自己中了劇毒,道:“張姑娘好眼力,在下確實中了毒。”那少女道:“可曾服藥?”秦川道:“已服食多日,好了許多,隻是毒性未能盡除。”


    那綠衣少女從懷中取出一個羊脂白玉般的小瓷瓶,倒出一顆綠油油的小藥丸,遞給秦川,道:“速速服下,或能有效。”秦川接過了藥,拱手道:“多謝姑娘厚賜,秦川無以為報。”輕輕送入口中,吞咽下去。隻覺胸腹間登時一陣冰涼透心之感,通體舒泰。


    那綠衣少女道:“原來是秦大哥,聽你口音不似本地人。”秦川道:“在下是中原徐州府人。”那綠衣少女道:“家兄既然留秦大哥在此,定非外人。我要回去了,勞駕轉告一下家兄。”秦川道:“張姑娘放心,在下自當遵命。”暗暗納罕:“張標大哥明明是個粗獷漢子,怎地他妹妹如此斯文有禮,渾不似尋常獵戶人家。卻不知她住在何處?”心下嘀咕,卻又不便問她一個女孩子家。


    那綠衣少女剛欲舉步出去,忽見院外發一聲喊,凶神惡煞般衝進十三四個彪形大漢來,揮舞著兵器從竹門衝入,分從兩側圍住了兩人。


    秦川見來人俱是一身米黃色的粗布麻衣,帶頭的正是當日在那酒肆遇到的三人中的一個,心想真是冤家路窄,卓瑪兄妹正苦苦找你呢。但又同時暗暗叫苦:“原來他當日去叫幫手來了,難怪卓瑪兄妹沒見到他,我武功未複,卓瑪不是他對手,千萬別這時回來才好。”


    那黃衣人揮動手中雙戟,望了望秦川,勃然道:“馮五,你說昨日見到那個藏家小子不會是他吧,那可認錯人啦。”一個獐頭鼠目的漢子打量著秦川,搔了搔頭道:“回稟袁三爺,昨日鎮子上逢集,小人按照您的吩咐,在集市上確實見到那穿藏裝的小子跟著一個獵人兜售獵物。小人還專門打聽集市上的人,那獵人姓張,就住這山裏,小人昨日還跟蹤了半天,直到親眼見他們進到這院子才回去報告三爺的,絕不會有錯!”那黃衣人袁三爺突然正反兩巴掌摑在馮五臉上,罵道:“蠢材,那藏家兄妹從大雪山一路追了老子三兄弟到這裏,難道我還會認錯不成!不是這小子,也不是這丫頭!分明是你小子想騙賞錢欺騙老子來著!”


    那馮五捂著被打腫的雙頰,叫起撞天屈來,道:“袁三爺,你借馮五狗膽,我也不敢欺騙你老人家啊。不信咱們搜搜便是。”


    那袁三爺哼了一聲,揮手示意了一下,有六名漢子早將幾間屋都搜遍了,自然一無所獲。馮五這一下慌了,磕頭如搗蒜,求袁三爺鐃命。


    袁三爺抬起一腳,將馮五踢個仰八叉,忽然目光落在院內的黑紅雙駒身上,怔了一怔,喃喃道:“這兩馬兒看起來倒麵熟得緊,莫非……莫非是那兩兄妹的不成?”馮五忙翻身爬起,道:“不錯,三爺,這兩匹馬定是他們兄妹的!”


    袁三爺微一點頭,斜眼相睨,眼光在那綠衣少女身上轉來轉去,淫笑道:“嘿嘿,這窮山僻壤之處,竟有這般標致的娘兒們,咱們倒也不算白來!”欺近身去,又道:“小美人,在這裏私會情郎來了麽!”伸手向那綠衣少女臉上摸去。綠衣少女俏臉微寒,往後退了兩步,卻被一眾漢子團團圍住。


    秦川拋下拐杖擋在那綠衣少女身前,伸手去推袁三爺,大聲道:“你做甚麽?”袁三爺右臂微一用力,便將他摔了個跟頭,獰笑道:“小情郎想救相好的了,隻可惜是個中看不中用的銀樣蠟槍頭!”走上一步,又往綠衣少女逼去,道:“小美人,還是跟了你家三爺吧!”


    秦川又急又怒,卻苦於無力出手,眼見袁三爺要對那綠衣少女不利,忽聽門外一聲嬌叱道:“放開這位姑娘!”


    袁三爺一驚,朝門外望去,隻見一個藏人少女目不轉睛的直瞪著自己,滿麵怒色,卻不是卓瑪是誰?


    卓瑪將一擔木柴放在院內,拔出藏刀,叫道:“惡賊,你要找的是我兄妹,與這位姑娘何幹?快放了她!”


    袁三爺怔了一怔,向眾黃衣漢子作了個手勢,眾人立時散開,向院外四下搜索。


    袁三爺哈哈大笑,道:“卓瑪姑娘,我袁通並非好色之徒,但是看到這個小美人和卓瑪姑娘你,那是萬萬不能白白錯過的。對了,你哥哥呢,他的腿傷好了沒有?你把他藏在哪裏了?”


    卓瑪冷冷的道:“你找不到我哥哥的,但是若不交出我爹爹的頭,我一定會殺了你!”袁通笑道:“你爹那個狗官不識時務,老是跟‘滿天雲’大爺作對,那是他自尋死路,現在你爹的人頭已經被三爺我換了五千兩黃金,找不回來了!”


    卓瑪急怒之下,縱身而前,刀光閃處,一招“玄鳥劃沙”徑取袁通麵門。袁通見識過她藏刀的厲害,不敢直攖其鋒,斜身閃開,雙戟舞動,一招“雲橫秦嶺”劃向卓瑪胸腹,出招狠辣已極。卓瑪揮刀迎上,使出一招“飛沙走石”,刀影縱橫,右砍右削,迫得袁通不住躲閃。


    那綠衣少女扶起了秦川,秀目觀望著打鬥的二人,似對卓瑪的武功甚是驚詫,輕輕“咦”了一聲。


    但見兩人兔起鶻落,以快打快,轉瞬間已鬥了三十回合,使的都是拚命打法。袁通托地向後躍開,收起左戟,猱身而上,一招“盤龍繞柱”,左手閃電般抓住卓瑪的右腕脈門,右手鐵戟已抵住她咽喉,喝道:“臭丫頭,你作死麽!”


    卓瑪花容失色,雙目一閉,道:“你殺了我吧!”忽聽袁通啊的一聲,卓瑪隻覺身子一緊,被人抱入懷中,躍出三丈開外。她隻道是袁通想輕薄她,正想一死了之,卻聽摟抱自己那人道:“這位妹妹,你沒事吧?”睜眼看時,不禁大出意外,原來抱著自己的竟是那綠衣少女。


    但更感意外的卻是那袁通,他適才但覺人影一閃,尚未看清對方如何出手,便已手中一鬆,本在掌控之中的卓瑪業已被救。


    袁通心下不勝驚駭,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顫聲道:“你,你不是人,你是妖怪!”


    那綠衣少女鳳目一轉,道:“你們是什麽人,為何在峨眉山下行凶作惡?”吐屬溫婉,渾不似舉手投足間便能救出卓瑪之人。


    袁通盯著那綠衣少女看了片刻,心道:“莫非真的是看走了眼?”突然將心一橫,向眾漢子喝道:“你們還愣在這裏幹什麽,給我抓起來!”眾漢子呐喊聲中,紛紛揮動兵刃朝綠衣少女撲去。


    但聽撲通撲通,哎喲哎喲聲中,眾漢子已盡數跌倒在地,哼哼唧唧,竟無一人再爬起來。


    袁通心膽俱寒,怪叫一聲,拔腿往外逃竄!


    誰知他剛到門口,忽見大門外一人疾奔而來,兩人不及避讓,登時撞個滿懷。隻是來人是個大塊頭,兩股力道碰撞之下,兩人同時跌倒,一個後仰,一個前撲,卻是那人將袁通身子壓在身下。


    袁通一把將那人推開,一躍而起,見那人一身藏裝,腰插長刀,背負彎弓,正是多吉。


    多吉跟著躍起,拔出長刀,咬牙道:“惡賊,納命來!”挺刀摟頭便斫。袁通本來武功不弱,但此時已嚇破了膽,隻守不攻,將雙戟舞得雪花相似,滾動不休,拚命護住身體,步步後退。多吉招招進逼,卻一時奈何不了他。


    這時大門外又有一人快步奔來,向那綠衣少女問道:“妹妹,你怎麽來了,師太讓你下山啦?”卻是那獵戶張標。


    那綠衣少女道:“我陪師父下山辦事,師父在前邊飲茶呢。我向師父告了半天假,我給你做了件皮襖已放在你床頭了。”張標道:“傻丫頭,哥哥冷了不會自個兒買去!你還是好好跟著師太學藝才好。”那綠衣少女莞爾而笑道:“知道啦,怎麽比老太婆還羅嗦。我剛才還險些將這位秦大哥當成了你,哥哥,咱們家可真熱鬧啊。”


    張標望了望倒在地上呻吟呼痛的十幾名黃衣人,道:“妹妹,是你做的吧?”那綠衣少女抿嘴一笑,道:“這幫人可壞了,都是那個人的手下。”說著纖纖玉手向正在苦苦應付多吉淩厲攻勢的袁通指了指。


    張標道:“妹妹,你準備怎樣處置他們?”那綠衣少女向卓瑪望了望,道:“這些人都是這位妹妹的對頭,且聽她的意思。”


    卓瑪和秦川對望了一眼,向那綠衣少女謝過援手之恩。那少女斂衽還禮。張標向二人道:“這是我妹妹雨茗。”又向她妹妹介紹了秦川和卓瑪兄妹。


    張雨茗向卓瑪道:“卓瑪姑娘,你看這些人怎生處置才好?”卓瑪道:“他們都是那姓袁惡人的手下,但未參與薩瑪寺惡行,我也不知該當如何發落。”


    秦川向張雨茗道:“張姑娘,卓瑪姑娘的全家無故被惡人滅門,那袁通便是元凶之一。他現下已將卓瑪姑娘父親的首級藏匿起來,在下認為當務之急是逼這夥人交出頭顱所在。”


    張標刷地拔出腰間柴刀,作勢欲劈,喝道:“有誰知道人頭下落的,說出來便可活命,遲說的或說不出的先吃我一刀!”呼的一聲,往一個漢子當頭砍下。


    那漢子大駭之下,叫道:“好漢鐃命,我說我說!”但覺頭皮一涼,那柴刀竟及頭頂而止,張標道:“說吧,人頭在哪裏?”


    那漢子顫顫兢兢的道:“前兩日從藏邊大雪山來了幾個藏人,付了我們三爺五千兩黃金,把人頭當場燒了!”眾漢子也異口同聲,指證其事。


    卓瑪頓時俏臉慘白,竟無半點血色,嬌軀微微顫抖,怔怔的呆立當地。秦川上前拉她衣袖,卻被她輕輕推開。


    眾人正難過間,忽聽袁通一聲慘叫。隻見他右臂已斷,血流如注,跟著左腿也挨了一刀,踉蹌倒地,暈厥過去。多吉左脅間也鮮血長流,多了一道傷口。多吉一個箭步衝上,揮刀便往袁通頭上斬去。


    但見人影一花,有人已抓住他手腕,這一刀便砍不下去。他回頭看時,卻是張雨茗拉住了他。


    多吉雙目中如欲噴出火來,咬牙叫道:“你們的話我都聽見了。姑娘,請你讓我殺死這惡賊,為我爹爹和活佛報仇!”張雨茗道:“此人雖作惡多端,罪孽深重,隻不過,我佛慈悲,請這位大哥莫要再造殺業才好。”


    多吉怒道:“我兄妹從大雪山一路追凶,如今三凶已除其二,這惡賊是非死不可。再說這惡賊為了五千兩黃金賣掉我爹的人頭,此仇焉能不報?這等惡魔便是佛祖也斷不會饒恕,請姑娘不要阻難!”手腕一翻,掙脫張雨茗手臂,使了招“毒龍出洞”揮刀疾削袁通小腹。


    張雨茗斜身上前,右掌一招“推窗望月”,按住了多吉手臂,多吉隻覺一股柔和的力道襲來,登時身不由己的後退幾步。他又驚又怒,雙目圓睜,一發狠勁,大喝一聲,收起藏刀,左拳右掌,一招“五丁開山”攻向張雨茗。


    卓瑪大聲急呼:“哥哥,這位姑娘是好人,快住手啊!”


    但多吉正鬥得性起,見張雨茗輕描淡寫的避開自己的雷霆一擊,愈加狂躁,拳風呼呼,掌影幢幢,一口氣打出了十餘招,招招不離她的上身要害。


    但見張雨茗腳步輕盈,身形迅捷,清風中綠衫微動,猶如一朵風中荷葉,風姿綽約。多吉暴風驟雨般的拳腳攻勢竟然未沾到她半點衣角。


    多吉陡然後躍開來,長歎一聲,道:“我打不過姑娘,隻有聽從姑娘的了。”張雨茗嫣然道:“多吉大哥,你的拳腳功夫很有根底啊,以後還請多指教。”多吉臉上一紅,搖了搖頭。


    此刻張雨茗無意間已站在袁通身邊。驀地裏倒在地上的袁通打了個滾,一躍而起,伸出左臂抱住張雨茗纖腰,左手中的鐵戟已抵在她咽喉上,叫道:“老子跟你們同歸於盡!”原來他剛醒來,發現情勢不妙,便來個突然襲擊。


    鐃是張雨茗有一身驚人藝業,但她和秦川一樣,殊無對敵經驗,這一下變生肘腋,立時著了道兒,不禁花容失色。


    眾人無不大驚失色,欲待上前救援,袁通喝道:“誰再上前一步老子便一下子結果了她!”揮戟柄撞在張雨茗太陽穴上,將她擊暈。


    卓瑪上前一步,道:“這位姑娘慈悲心腸,適才她還勸我哥哥放你一條生路,你為何恩將仇報?”


    袁通獰笑道:“小丫頭,老子殺了不少人,卻從未想過放過人,才不信你們的鬼話呢!”卓瑪將身上的藏刀擲在地上,道:“此事都是因我兄妹尋仇而起,與這位姑娘無關,你放了她吧,我讓你抓便是!”又上前走了兩步。


    袁通喝道:“老子先殺一個夠本!”鐵戟一揚,往張雨茗頸上疾劃而去!


    卓瑪大急,撲將上前欲抓住戟頭,使的是“空手入白刃”的功夫。袁通似早料到這一著,鐵戟陡揚,逼她收回了右手,同時衣袖一卷,倏地袖中飛出一道寒光,疾射向卓瑪眉心。


    這一下變化迅疾無倫,卓瑪心中似也掠過一道寒光,暗叫:“糟了!”袁通袖中射出的正是他的殺手鐧“梅花袖箭”,此箭一出,中者立斃。


    在這間不容發的瞬息之間,隻聽得嗤嗤兩聲急響,籬笆牆外飛入兩枚暗器,電光石火般射到,一枚擊中袖箭箭頭,另一枚擊中袁通胸口。這兩枚暗器形體甚小,落在地上一瞧,竟然是兩枚鬆子,力道卻大得異乎尋常。袁通身子一仰,向後便摔,噴出一口鮮血,登即死去。


    秦川忙上前扶住卓瑪,多吉則扶起張雨茗,眾人同時聽到張標叫道:“師太,您老人家來啦!”轉頭看時,隻見院內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個老年尼姑。


    那老尼約莫有七十歲年紀,身著緇衣,手執拂塵,兩道長長的眉毛竟如雪一樣白,容色甚是慈和。


    張標當即向那老尼跪下磕頭。那老尼扶他起來,手中拂塵倏地一揚,在張雨茗膻中穴上拂了一下,張雨茗嚶嚀一聲,登時醒了。


    那老尼向卓瑪微微一笑,道:“小姑娘年紀輕輕,竟有如此俠義心腸,實屬難得!”


    張雨茗道:“師父,她叫卓瑪,是個藏家女孩。”


    那老尼點頭道:“雨茗,你入我峨眉已有三年,怎地還如此粗心大意,連黃蜂幫的二流角色都鬥不過。”張雨茗登時滿臉通紅,垂下了頭,囁嚅道:“弟子無能,給師父您老人家丟臉了。”


    那老尼淡然道:“也沒這麽嚴重。你的武學修為已經超出儕輩,隻是缺少江湖曆練。”望了望滿院子的黃衣漢子,歎道:“黃蜂幫橫行川陝一帶,百姓苦其久矣,如今其幫主仇氏兄弟又勾結藏人盜匪,多行不義,滅亡之日當不遠矣。”


    張標道:“稟師太,這些黃蜂幫幫眾平素欺壓百姓,無惡不作,我若懂得武功的話,真想一刀殺光他們算了。如何發落,請您老人家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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