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嗎?”玄女湊近了去。老乞丐已經聞到她吐出的香味了,“我被造出來,就是專門來愛你的。”說完她輕輕地在他被汙垢給重重保護著的臉頰上輕輕一吻。這一吻讓她碰到了穢物,頓時激起一陣火花,把老乞丐燙得渾身一抖。


    “你就從來不洗澡?”玄女捂著鼻子。


    “飄奴……”老乞丐竟然哭了起來,“這一切不是我能控製的。但是很快就會結束,你我會重新結合,天地萬物都會重生……一切都按你的意願重來……”


    “不!”玄女狂暴地尖叫了一聲,一把扼住了他的脖子,但又立刻把他放了下來,輕輕地撫摸扼過的傷處,“我還沒玩夠呢,怎麽可以重來?”


    “你到底……要怎麽樣?”老頭的聲音裏不止是哭腔,還帶著恐懼。那是一種看著厄運降臨到自己頭上,卻無法躲避的煎熬一般的恐懼。


    “你要和以前那樣對我。”玄女將嘴一撅,竟然撒起嬌來,“你還要像以前那樣,把你能想到的最美的,最好的一切都給我。而我,依然像以前那樣愛你。你竟然把光陰簪交給了那個女人!以前的你可不會這樣。”


    “但我現在無能為力了。我隻是一個乞丐而已。你知道我現在的狀況。”


    “不用拐彎抹角了。靈源力在哪裏?”


    兩人躲在樹梢上,連大氣都不敢出。


    透過濃密的枝丫之間的縫隙,能看到一些明亮的火把一閃閃地通過,至少有四五十騎之多。這些人結成橫排的一字陣,兩人之間隻隔三四步。一手舉著火把,另一手執著手中長槍,撥開草叢,一點一點地搜索。好在還沒有人注意到頭頂濃密的樹。一般的直覺,被追捕的人都會不要命地奔逃,而不會躲在樹上等死。


    但逃命的話,對方兩條腿肯定跑不過騎兵。


    這些人已經縱馬疾馳到了他們認為對方能逃至的最遠處,然後開始分片細細查找所有的痕跡。雞毛對他們了如指掌。黑雲鐵騎的行事方略都是他和那些有經驗的將軍們一起擬定的。


    他現在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這裏滿山坡的參天大樹。這些樹很高,枝葉極密。搜查一棵樹可不像翻開草叢那麽容易。一定要攀上樹梢。這裏的樹漫山遍野望不到邊,要是一棵一棵地找,那就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查完了。


    一個校尉服色的騎士望看頭頂的大樹停了下來。在成王的蜀軍中,每個衛所指揮使管十多個千戶。個千戶管五百多士兵。軍隊出動時,所有千戶改稱校尉,直接歸主將統領。


    “這一帶的樹,一棵棵給我搜!”這個一絲不苟的家夥說出了一句讓雞毛最膽戰心驚的話。這下子糟了,必死無疑!被發現隻是個時間問題了。


    “這麽多樹,”另一個騎者一抬頭,看到密密麻麻的枝葉,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隻要每棵樹幹仔細看看,有沒有攀登的痕跡就可以了。”他指著樹幹和低處的粗枝上密布的青苔。這個樹林濃密,陰暗潮濕,到處長滿了苔蘚。雞毛和莫詩雁在黑暗中一路狂奔,根本沒有注意到身後留下的隨處可見的痕跡!


    雞毛不由得握緊了拳頭。他現在完全是手無寸錢!


    “把你頭上的簪子給我!”他忽然想起這個連玄女的真火也燒不壞的寶貝。


    莫詩雁卻搖了搖頭。老九曾和她說過,就是死,也不能把這根簪子交給別人。


    雞毛無可奈何。這時腳下一陣騷動。樹幹吱吱格格地搖晃起來,有人正往上爬來。來的不止一個。雞毛能想象得出,四十五個黑雲騎兵,都已經劍拔弩張地圍住了這棵樹。


    莫詩雁忽然一聲驚叫。一隻手攀在了她坐的樹枝椏上。碰到了她的腿。雞毛雙腿勾穩樹枝,一掌直拍那人頭頂。那個人慘叫了一聲,墜下樹去了。


    雞毛明白,現在能做的隻是拖延時間而已。他舉目四望也是上天無路下地無門。如果被蘇婉容抓住,她隻要看一眼就能知道他就是以前的成王。以她那麽細密的心思,自己絕不會有任何生還的希望。


    他去妖界之前,蘇婉容曾經建議他為自己準備一個不能說話的替身。就讓別人不敢輕舉妄動而言,這的確是個好主意。但如果有人存心要利用替身來取代自己,這就凶險萬分了。如今的這一切恐怕都在那個女人的算計之中。她唯一沒算到的是,成王被老九救了,然後又斷臂求生地逃出了鐵桶似的雅州城。如果現在有機會讓成王再次落到她的手中,她怎麽何能放過?


    隻要成王死了,她就可以利用那個替身安安穩穩地統治蜀地了。這些修羅要他的西蜀之地的動機還不清楚。但有了蜀地,就意味著大筆的金銀,大量的人力被控製在自己手中。既使他們是來自天界的修羅,也未必就不會覬覦這一切。


    蘇婉容的真身竟然是九天玄女!雞毛反而暗自得意起來。這樣的女人,夠資格被他看上。如果這次能太難不死,以後一定要娶她為妻,讓她服服貼貼地!


    雞毛的世界裏沒有尊卑之分。他既做過高高在上的王爺,也做垃圾堆裏被人唾棄的乞丐。但他依然是他,有什麽同?天上的神仙又如何?高高在上的玄女娘娘,不是一樣墮落到人間,成了一個普通的民間女子?如果不是他成王一時興起,這個玄女娘娘早就和她蘇氏全家一樣,哢嚓一聲人頭落地了!


    不行,絕不能死!一定要活下去!秦羽從小都一樣,一旦看上了什麽,就會想方設法非要搞到手不可。現在他是看上玄女了!


    “樹上的人聽著,要麽自己走下來,要麽我們就把樹砍倒讓你們滾下來!”雞毛的思緒被一陣粗暴的叫喊給打斷了。


    他沒有回答。反正都是下去,能拖延一時是一時。他腦子正在狂轉,他在想有沒有辦法讓已經成了玄女的蘇婉容不殺他,讓他有機會東山再起。


    但想來想去,一點辦法都沒有。


    樹下傳來咚咚的聲音。是他們在用斧砍樹。


    不知什麽時候起,樹林中竟然飄起了雪。


    不對!這裏的大樹枝葉如此地濃密,怎麽可能會有雪飄落到樹下來?


    騎兵們很快看出了不妙。這雪並非從天空中飄落的。而是直接在樹林中凝結而成的!四周的溫度急劇下降,連哈出一口白氣都能凝結成冰。每個人都不由得有點瑟瑟發抖了。那個手持大斧的士兵,隻覺得斧柄冰冷,都快要拿不住了。


    一陣輕悠的笛聲如蚊吟一般,鑽進了眾人的耳朵。這聲音極輕,似乎來自極遠之處。但又極近,似乎就在眾人的耳中作響。讓人根本就分不清來源的方向。


    這個聲音,在蜀軍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仙笛鬼劍荀木楊!


    每個人都拉緊了弓弦,極力豎起耳朵分辨聲音來源的方向。但一無所成。荀木場將這笛聲蘊含在隨風飄蕩的寒氣中了。砍樹的士兵不由得停止了手中的斧子。


    “駙馬爺,”為首的校尉雙手抱拳,對空行了一個軍中之禮,“大家都是奉命行事,同為一主,將軍何苦為難我們?”


    荀木楊的回答也是細如蚊蚋,他的話語聲竟然含在笛聲之中,而笛聲一點都沒中斷:“你們就當什麽都沒看到,回去複命吧。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校尉瞪了砍樹的士兵一眼:“繼續砍!”


    那人不敢不尊命,手起斧落。這聲悶響一起,頓時聽到風中一陣破空之聲。一線寒光夾著勁風呼嘯而過。那校尉的身體瞬間一顫。他的護肩上已經破開了一個大洞,洞中血如泉湧。那支寶劍竟然已經連劍身帶劍柄穿透了他的肩膀!然後就不知飛到哪裏去了。他立刻摔下馬來。半邊身體都失去了知覺。眾人七手八腳地扒掉被血染透的盔甲,給他包紮止血。他驚呆了半晌,嘴裏隻蹦出了一個字:


    “撤!”


    雞毛暗自點頭。這才是他訓練出的那支軍令如山,但又知適時進退的鋼鐵之師!


    一連許多天,他們都在群山峻嶺中追蹤著黑雲鐵騎的蹤跡。


    這說得有點奇怪。本來是黑雲鐵騎在追捕他們。現在卻反了過來!


    找到了荀木楊這個義弟,雞毛心中大喜。在這一瞬間,他終於又是成王了。至少,在荀大楊眼中,他的確是成王。雖然他一臉的傷疤,但麵部的輪廓,和充滿英氣的眼神,和以前的成王並無二致。隻要仔細一看,荀木楊就能認出。他吃了一驚。但他馬上就反應了過來,一拱手輕描淡寫地說:“王兄受苦了。”


    荀木楊一樣經曆過人生巨變。他本來在王府中整天和秦漾卿卿我我,馬上就要成為附馬了。又在成王軍中功勳卓著,仕途亨通。結果轉瞬之間秦漾被刺,讓他受了重擊。從此對一切都失去了興趣,流落江湖,和乞丐也差不了多少。所以看到成王的慘樣,他並不太驚鄂。倒是成王沒有想到會在青城山遇見荀木楊。他在天門峰和荀木楊一聚,已經知道荀木楊一直追隨著秦漾的幻影,不能離開葉青百步之外。葉青、黃玉都是江湖上無門無派的散人。成王還以為從此隻能相忘於江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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