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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兩人同時啞然失笑,劍拔弩張的氛圍登時消弭無形。胡笑天抱拳道:“朱大人,在下來此誠心正意,絕無半點與朝廷作對的想法,請大人明鑒。”朱燾和風細雨道:“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當今天子聖明博愛,豈會沒有容人雅量?隻要九夷族肯歸順為臣民,大明朝來者不拒。”胡笑天暗籲了一口氣,道:“實不相瞞,神教內部仍分為主戰派和主和派,兩派互不相讓。為免節外生枝,還望朱大人能暫時保守秘密,讓我有充足的時間完全掌控神教。”朱燾沉吟道:“給你五年如何?”胡笑天道:“五年足矣!”


    朱燾負手來回走了幾步,又道:“胡公子少年俊傑,有魄力有手腕,但缺乏讓人信服的功績,若想憑隻言片語打動皇上遠遠不夠。且皇上日理萬機,未必會把此事記掛在心中。因此,你首先應該證明自己的誠意和能力,我才好推波助瀾,搖旗呐喊。”


    胡笑天苦笑道:“尊卑有別,我哪有機會向皇上表達誠意?”


    朱燾微微一笑,道:“你隻須交給我兩樣東西便好。”


    胡笑天暗付不會是玄宗的人頭或是魔教神功吧?心底暗自凜然,問道:“請大人明示,究竟是何奇珍異寶?”


    朱燾豎起兩根手指,肅容道:“第一,將雷家的火器總要交出,不得另授他人。第二,設法把宋元玉璽從北元餘孽處完好無缺地奪回。這兩件事若能辦成,皇上龍顏大悅,一切均好商量。”


    胡笑天道:“第一件事倒也不難,我亦從未想過要私鑄火器,交便交了。至於宋元玉璽到底是怎麽回事?願聞其詳。”


    原來朱元璋派兵北伐,意圖收複中原時,蒙古皇帝見麾下軍馬屢戰屢敗,不由心生恐懼,偷偷派遣心腹帶著傳國玉璽回到草原,交由族人保管。這玉璽自北宋太祖起流傳至今,既象征著中州正統,亦象征天授皇權,在一國政治中擁有至高無上的地位。一個皇帝若是無法掌控玉璽,則帝位不穩,國運不昌。朱元璋登基稱帝後,沒到手的傳國玉璽便成為他最大的隱痛,所以他屢次派遣大軍深入草原大漠,追殺蒙古王族。當年曹國公李文忠曾率軍殺入草原腹心,踏破汗賬,勇奪玉璽南還,被朱元璋大加讚賞。誰知經過高人鑒定,那玉璽竟是贗品!朱元璋勃然大怒,斥責李文忠欺君罔上,從此奪其兵權,閑置不用,直至其鬱鬱而終。如今朱元璋年已老邁,索回傳國玉璽之心愈加強烈,誰能替他完成夙願,所獲封賞必然極其豐厚。


    胡笑天聽罷暗暗心驚,傳國玉璽涉及國之氣運、皇權更迭,意義何等重大,蒙古人豈會輕易放棄?北元複起之心未死,仍夢想著有朝一日恢複祖先的榮光,再次馬踏中原,定會派遣高手死死看護。皺眉道:“昔日曹國公英雄蓋世,帶著千軍萬馬陷陣衝殺尚且失敗,我又何德何能敢奢談成功?”


    朱燾道:“玉璽輕巧,易於轉移藏匿。何況草原廣袤無疆,即使出動大軍也很難將其攔截到手。唯有派奇兵千裏突襲,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才有一分成功的希望。你說是也不是?”蒙古人可不是傻子,明軍大張旗鼓進攻的話,他們有充足的時間攜寶逃竄。


    胡笑天不得不承認朱燾言之有理,自己身具易容奇術,混入蒙古人中易如反掌。一旦探出玉璽的下落,再聯絡魔教高手發動突襲,成敗應是五五之數。當下慨然道:“好,我會盡力奪回玉璽!若是我僥幸成功了,隻求大人兌現今日的諾言。”


    朱燾精神一振,大笑道:“隻要玉璽到手,天下各州縣任你挑選!”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兩人啪啪啪連擊三掌,算是訂立了約定。朱燾又溫言勉勵了幾句,交代一些辨識玉璽真偽的細節,便端茶送客。待胡笑天的身影消失,朱燾唇角的笑意迅速收斂,沉聲道:“出來吧!”


    “是。”隻聽腳步聲響,一人自角門後快步走出,噗通拜伏在地,畢恭畢敬地道:“小的叩見指揮使同知大人!”


    朱燾目光微垂,臉上閃過一絲厭惡,一絲得意,以及幾分晦澀的冷酷,淡淡道:“胡笑天所說的話,你剛才可曾聽清了?”


    那人雙肩微顫,咬牙道:“小的聽得一清二楚!隻要大人肯扶持我上位,小的甘效犬馬之勞,永為大人驅使!”


    朱燾道:“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你今日棄暗投明,來日必然鵬程萬裏,扶搖直上。待時機成熟,我自會向聖上力薦,賞你爵位官身。接下來該怎麽做,你心裏要有數。起來吧,別跪著了!”


    “多謝大人恩賞。”那人揚起頭來,麵帶謙卑之色,眼底深處埋藏著惡毒的火焰,赫然是成鷹!


    離了巷口,又坐上馬車,胡笑天終於放鬆下來,但覺背心一片冰涼。朱燾語含機鋒,心意難測,可是極難應付的對手。縱使他努力揣摩,也吃不透朱燾的真實想法,總感覺有什麽地方疏漏了。唯一可以確信的是,無論對於蒙古或是大明,傳國玉璽都極其重要!


    蒙古遠離中土數千裏,氣候寒冷,疆域廣闊,各部族混雜難分,逐水草而居。蒙元雖敗給大明,拱手讓出中原的花花世界,但實力仍是塞外各族之冠,擁有控弦之士數十萬。為之效命的各族高手,則是數不勝數。而且塞外武學流派紛雜,大異於中土武林,很難提前探知對手的殺招底細。要想突破重圍奪走玉璽,非得過五關斬六將,付出慘重代價不可。


    正推敲思量間,忽覺一團殺氣從天而降,激得寒毛根根倒立。隻聽弩括輕響,數十支弩箭驟然破空射到,封死了前後左右的空間。胡笑天愕然色變,在全城戒備的關頭,究竟是何方勢力敢冒大不韙,在大街上展開狙殺?要知道弩弓被朝廷列為第一等違禁品,私藏者以謀逆論處,何況又是在京師重地使用!主使者要麽是瘋了,要麽根本不曉得其中的厲害。另外,自己拜會朱燾一事屬於絕密,暗殺者又如何知悉內情?是誰走漏了風聲?莫不是朱燾暗中授意的?耳聽冷風迫近,一掌擊破了車廂地板,嗖的鑽入破洞之中。


    下一刻,弩箭奪奪射落,那車夫和馬匹同時慘叫嘶鳴,車身抖顫著側翻滑倒,車軸和青石地麵劇烈摩擦,發出刺耳的尖嘯聲。轉眼之間,弩箭三輪連射,把整架馬車紮得如同刺蝟一般,黑色的血水迅速蜿蜒流淌。


    “上!”隨著一聲刻意變聲的低吼,四條壯漢猛然撲下,手中的鐵錘銅棍朝著車廂凶狠砸落,勢若千鈞,哪怕是對方變成了屍體,也要當場砸成肉醬才罷休。眼看兵器落實的刹那,車廂驀地砰然炸裂,無數木片和折斷的箭杆炸飛,嗖嗖飆射向四麵八方。那四條壯漢識得厲害,在運起護體硬功的同時,本能地閉起眼簾。


    就在這時,一抹黑影彈地而起,身子扭曲,硬生生從諸般兵器的間隙中擠了出去,不等對手反應過來,縱身躍上了一側的屋脊。


    “站住!”喝聲未止,一道絢爛的刀氣當麵劈至,狠辣決絕。與此同時,另有七八件歹毒暗器貼著瓦麵疾飛射到。胡笑天腳下一錯,連連踢起瓦片以阻擋敵人攻勢。隻見碎瓦紛飛,寒光閃爍不停,不斷有蒙麵人加入戰團,圍著他走馬燈般拚命砍殺。


    胡笑天又驚又怒,這每一名刺客均身手不凡,即使他長著三頭六臂都抵擋不住,何況這趟出行偏偏沒有隨身佩劍,赤手空拳下如何破解殺局?盡管對方竭力掩飾,但他仍可透過蛛絲馬跡斷定,刺客們所精通的是魔教功法!換句話說,是魔教同門想殺死他這個玄宗之徒!究竟是魔教內的主戰派動了殺機,還是獨孤宇陽奉yin違暗施毒手?


    轟的一聲巨響,胡笑天踏破屋脊直墜房中,內勁到處,凡是觸手可及的物品都被他當成暗器,一窩蜂地射向周遭的敵人。生死攸關之際也顧不得什麽無辜了,仿佛發狂的蠻牛一般對牆撞去,激起漫天粉塵以掩護身形。但見泥石飛濺,斷木橫飛,人影滾動,寒刃交錯,把原本冷寂的街道攪得烏煙瘴氣。此刻不可能有援兵出現解圍,隻有寄希望於值夜的甲士或是錦衣衛介入,方可迫使刺客們退走。


    咚!胡笑天撞破最後一堵土牆,身前是一片空曠的菜地,方圓數十丈內連棵小樹都看不見。他不由暗叫苦也,右手一纏一卸,巧妙地將側方掃來的銅棍橫向引開,當的架住奪命狂刀,左拳轟出,把前方一名刺客打得倒飛數丈。正yu移形換位,不料腳踝處驀然一緊,被一根黑色的軟索無聲無息地纏住,身子登時一滯,脅下微涼,又被劃了一道寸許長的傷口。


    胡笑天又是憤懣又是憋屈,難道要出師未捷身先死嗎?俯身抓住軟索一扯,那刺客不由自主地飛了過來,被他一手抓著背心,一手抓住小腿,當gren形兵器左格右擋。刺客們卻毫不在意同伴的死活,該刺的刺,該剁的剁,轉眼把那倒黴的家夥砍得七零八落。胡笑天雙臂發力一振,忽然把殘屍呼的擲出,乘敵方躲閃之際,雙爪急扣,又將一人擒下提在手中。刺客們見他故技重施,無不皺眉,相互使了個眼神向後躍開,依舊裏三層外三層地牢牢圍住。黑暗中,也不知是誰低喝道:“速速將弩箭調來!”


    胡笑天暗暗心寒,環視著數十位蒙麵刺客,怒道:“爾等皆是神教弟子,為何要聯手殺我?若是教主得知,爾等死無葬身之地!”


    聽到“教主”二字,眾刺客呼吸一窒,每個人眼中都有不同變化。無論他們承認與否,胡笑天和玄宗乃是如假包換的師徒,是具有教主繼承權的人選之一,他們這樣做無異於以下犯上,觸動了玄宗的逆鱗。忽聽一人冷冷道:“隻要毀屍滅跡,嚴守口風,教主豈會探知真相?開弓沒有回頭箭,不殺了他才是大禍臨頭!”眾刺客深以為然,難道半途收手就會有好果子吃嗎?還不如殺人滅口,永除後患!


    殺氣凝結,冷如嚴霜


    就在這時,一縷和風拂過,仿佛是春意襲來,把場中籠罩的寒意融化得幹幹淨淨。眾人似有所感,不約而同地扭頭望去。隻見白影閃動,一位衣著樸素整潔,相貌儒雅俊朗的中年文士從天而降。他麵如冠玉,眉長如鬢,漆黑的眼眸深不見底,唇角掛著一抹若有若無的微笑,縱使麵對著一大幫殺氣騰騰的魔頭,依然神態溫和,就如同看著一夥頑皮叛逆的學生,平靜的外表下隱含著無比強大的自信。當他目光輕輕掃過,每一個刺客都心神俱震,不自覺地泛起渺小虛弱的感覺。


    隻是一眼,眾魔頭魂為之奪。


    胡笑天福至心靈,咚的丟開手中的刺客,深施一禮道:“晚輩胡笑天,為玄宗教主關門弟子,見過大宗師!”


    大、宗、師!這三個字如同雷鳴霹靂一般,猛的砸到刺客們頭上,震得他們耳膜嗡響,相顧駭然。武林中唯一尊享“大宗師”稱號的,除了君忘憂還有誰?那可是與玄宗並駕齊驅的巔峰強者!所有人都像犯了錯的頑童,忙不迭地收起兵器,訕訕的不知該如何開口。


    “免禮!”君忘憂輕輕一擺手,朗聲道:“玄宗教主收了個好徒弟呀,連我都有些羨慕他。”聲音頓了頓,又道:“原本你們教中內鬥不該我管,但京師重地不比其他,豈容爾等肆意侵擾百姓,為所yu為?若是引得皇城戒備,兵馬出動,教番外諸族探聽了去,那就禍患無窮了。今夜之事我不想追究,你們賠償了住戶損失便自行散去!”


    “是!”眾刺客如同霜打的茄子,偃旗息鼓散去不提。


    胡笑天恭敬地道:“大宗師,晚輩……”


    君忘憂打斷他道:“笑天,我和你師父平輩論交,彼此敬重,你便稱呼我為‘叔叔’吧,不要再提什麽宗師之類的虛名。”


    胡笑天萬萬沒料到君忘憂如此平易近人,激動之餘又感驕傲,依言道:“君叔叔,小侄高攀了。”


    君忘憂笑道:“你這是什麽話!難道想讓你師父小瞧我嗎?此地不宜久留,跟我來。”說罷騰空飛掠,不一刻來到莫愁湖畔。


    夜深人靜,月朗星稀,湖波蕩漾,水汽清涼。


    君忘憂負手望著幽深的湖麵,淡淡道:“你秘密進入京城,隻怕不是為了約戰浩明這麽簡單吧?”


    胡笑天腦筋急轉,決定按下唐雪一節不表,而是把自己肩負玄宗所托,力促九夷族歸附朝廷一事娓娓道來,連這回和朱燾談判的細節也和盤托出。想必以君忘憂的胸懷和地位,絕不會四處傳播。


    君忘憂歎道:“玄兄悲天憫人,心存善念,又懷著打破漢夷之別的勇氣,其所思所行哪裏沾得上一個‘魔’字?即便是我,亦自愧不如啊。笑天,征途漫漫,且難且險,你的責任重如泰山!”


    胡笑天肅容道:“我早有嘔心瀝血、鞠躬盡瘁的打算。不過我和朱燾朱大人並不熟悉,敢問君叔叔,他的承諾有幾分可信?”


    君忘憂搖頭一笑:“好你個小滑頭,連我都想利用起來(無盡武裝全文閱讀)!”


    胡笑天厚著臉皮道:“左右您以‘叔叔’自居,總該給小侄指點幾句罷?否則侄兒給人家騙了賣錢,您也丟臉不是?”


    君忘憂沉吟半響,緩緩道:“朱燾此人出身行伍,近幾年始掌大權,胸有城府,謀算極深,對於江湖人士一向視為草芥。不過他提出傳國玉璽的交換條件,並非是信口開河,確有相當大的可能性。當然,如果皇上肯點頭表態的話,那就無需擔心了。”他的話點到為止,畢竟事涉皇權更替,有許多秘密不便吐露。


    胡笑天忍不住問道:“既然玉璽如此重要,您為何不出手呢?”


    君忘憂沉聲道:“相比於玉璽,當今天子的安危更為重要。若非我坐鎮京師,各方妖魔鬼怪豈不鬧翻了天?笑天,你沒有經曆過兵危戰亂,根本不知道那些死士有多麽可怕!直到今天,企圖弑君謀反的人仍在暗中奔走,前赴後繼,永遠殺之不盡。”


    胡笑天恍然大悟,難怪君忘憂如神龍不見首尾,鮮少在江湖中露麵,原來他承擔了護衛朱元璋的重責,默默的生活在yin影中――這個自甘寂寞的男人,其實是大明帝國的守護神呀!想通了此節,不禁撓頭道:“若是您不能離京,那我師尊約您決戰的心願豈不落空了?”


    君忘憂眼中奇光暴漲,強烈的戰意瞬間燃燒起來,一字字道:“人生苦短,高處不勝寒!待當今天子駕崩歸西,我當親至大雪山,了卻你師父的心願!”(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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