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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林寺自李唐以來便領袖中原武林,傳承有序,藏龍臥虎,也不知出過多少位絕頂高手,底蘊之深厚舉世公認。..寺內武僧雖眾,唯有佛心堅定,身手超卓的弟子,方可獲準入世修行。因此對於慧淨、慧明,胡笑天並未妄自尊大,一直存有防備之心,如繃緊的弓弦片刻不敢鬆懈。眼見幻化如山的掌影擊來,不驚反喜,身形微挫,雙拳並起如槌狠狠搗出,居然給人反客為主的奇異感覺。


    慧明攻其不備,本以為能穩占上風,哪知人家似有先見之明,一出拳便直擊掌法中的破綻!心中又驚又怒,大般若掌乃少林不傳之秘,此人怎會如此熟悉其中的玄妙?難道他曾偷學少林武功?心念電閃間,手臂微曲,掌法衍生精妙變化,橫擊而下。


    說時遲那時快,拳掌砰然交擊,聲若悶雷。隻見兩艘小船同時劇烈晃動,各自往後激射九尺有餘,竟是平分秋色。


    慧明臉色一沉,指著胡笑天厲聲道:“你如何懂得本寺秘傳的大般若掌?你和那叛徒費智賢是何關係?”大般若掌在七十二般少林絕學中排在第十二位,習成後威力極大,等閑之人不得傳授。如今在慧字輩中,有資格修煉此門絕學的僅有區區三人。因而慧明疑心頓起,首先便聯想到費智賢頭上。


    胡笑天恍然道:“原來這門武功乃是大般若掌,果然威力無窮。”他昔日追殺宇文政時,曾被費智賢以大般若掌擊倒。過後痛定思痛,借著在芒碭山中感悟武技的良機,無數次推演過如何破解,是以印象極為深刻。今日再次見到這套掌法,才能做到應對自如。如果慧明剛才換了另一門少林絕學,恐怕他就沒這麽輕鬆了。


    慧明沉聲道:“好賊子。休要欲蓋彌彰了!你縱使沒有學過大般若掌,也定然曾和費智賢時時切磋,得過他的悉心指點。否則,絕無法洞悉這門功夫的奧妙。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那叛徒的親傳弟子?”


    話語傳開,聞者皆驚。要知道費智賢乃青龍會第一神將,武功之高位列天下前五,兼且殺人如麻。生性護短,若招惹了此人的徒弟,日後焉得安寧?慧淨瞠目結舌,喃喃道:“師兄。你沒看錯吧?他,他亦屬於我少林一脈?”


    胡笑天哭笑不得,轉念一想。幹脆順水推舟陰青龍會一把。冷冷說道:“臭禿驢,你屢次侮辱我師尊,真是不懂得‘死’字是怎麽寫的!你若跪下磕頭認錯,自己掌嘴三百下,我就做主替你遮掩一回。不然,我青龍會誓要將你大卸八塊,送你進阿鼻地獄!”


    慧明心誌如鐵。根本不理會他的威脅,點頭道:“既然你承認是那叛徒的座下弟子,那麽依據本寺寺規,我師兄弟將代表戒律院追回你一身武功,以免少林絕學失控流傳。”慧明聞言大喜:“師兄所言甚是,我們正該合力擒拿惡賊!說不定可以引出那喪心病狂的叛徒,給他一個刻骨銘心的教訓!”


    胡笑天大笑道:“就憑你們兩個竟然妄想廢掉我的武功?”


    慧明雙眉一豎,喝道:“孽障,還不束手就縛?!”


    胡笑天心中暗歎,一旦慧明、慧淨兩人聯手發難,勝負且不說他,恐怕其他人也會不顧規矩一起殺過來了。眼看眾人蠢蠢欲動,冷笑道:“你們又要找借口群毆嗎?白道中人說話都是放屁!”伸臂摟緊李玄兒的腰身,輕輕一縱,白浪翻卷,如龍入大海,轉瞬間不見蹤影。


    慧明等人沒料到他會借水遁脫身,呆了一呆,齊聲大呼,無數暗器朝著河麵射去。與此同時,另有十餘位擅長水性的高手跳入河中,在水底下展開一場追殺……


    日落黃昏,青煙嫋嫋。自臨江樓下望,運河如帶,波光粼粼,舟船穿梭來往,別有一番壯麗景色。


    “飽了!”李玄兒滿足地放下筷子,以茶潤了潤喉,笑眯眯地道:“熬了幾天才終於能夠吃上一頓好的,太不容易了。誒,欠你的人情越來越多,不知幾時還得清?”盡管很想避開這個冤家,淡忘他的身影,偏偏總是在人海中與他相遇。殺也殺不得,逃也逃不掉,難道這就是宿命?按理在脫困之後,她應該立即分道揚鑣的,可是到頭來還是找借口留在他身邊。


    兩人目光一觸,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油然而生。鬼使神差下,胡笑天脫口說道:“那你慢慢還上一輩子好了。”


    李玄兒的心咯噔一跳,麻麻酥酥的異感直湧上來,驀地憶起一雙深不可測、邪氣冷酷的眼眸,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低聲道:“你莫要來撩撥我!凡是意圖接近我的男人,最終都化成了冤魂。你難道也想步他們的後塵嗎?”


    胡笑天雙拳一緊,笑道:“你還記得我說過的五年之誓嗎?長江後浪推前浪,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總有一天,這江湖是屬於我的,這天下將任我縱橫!總有一天,我要斬斷你的羈絆,砸碎你的囚籠!”


    李玄兒感受著那撲麵而來的霸氣,眼角忽然微微濕潤,輕啐一口道:“我師父特地叮囑過我,那些愛說大話空話,亂許諾言的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尤其是想把你的心騙走的,最是可恨可惡。你騙了我師妹,現在又想來騙我嗎?”


    胡笑天揉了揉鼻子,道:“我雖不是什麽正人君子,至少說話算話,言出必踐,斷不可能讓你傷心失望。”頓了一頓,正色道:“我另有大事要辦,不能陪你太久。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李玄兒眼珠滴溜溜轉了兩轉,道:“我倒是沒什麽要緊事。不如我陪在你左右,幫你忙好不好?”


    胡笑天道:“休得胡鬧!方圓百裏之內,白道各派能動用的力量何等龐大。但他們沒見過我的真麵目,亦不曉得我的身份,很難追查到我。你就不同了,稍有大意則萬劫不複!”


    李玄兒滿不在乎地摸了摸臉頰,笑道:“經過你的妙手易容。誰還能看出我的廬山真麵目?除非那幫偽君子帶有照妖鏡。”她已化身為一個麵帶疤痕,尖嘴猴腮的江湖刀客,無論是服飾、相貌、膚色等均沒有半點破綻,根本不會有人把她和攝魂妖女聯想到一起。


    胡笑天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萬一有人識破你的偽裝呢?敵我懸殊,你應聯絡同門,速速南下以躲避風頭。”


    李玄兒撇了撇嘴,道:“我又不是第一天闖蕩江湖。膽子沒那麽小!你究竟有什麽大事要辦,說來聽聽嘛。我的武功或許不如你,但對於江湖秘聞和各門派高手的熟知程度,應該在你之上。”


    胡笑天沉吟半響。緩緩道:“我欲挑戰姬浩明,爭奪‘天下第一’的頭銜,你以為如何?”其實此去金陵。他還背負著玄宗的重托。但不論是要向大宗師下戰書,還是代表九夷族與朱家皇朝和解,都不宜向李玄兒透露。她畢竟是白雲宗門下,萬一被寧無凡通過攝魂秘術知曉了其中的秘密,這邪道宗主豈會袖手旁觀?


    李玄兒愣了一愣,失聲道:“你要去金陵?”


    “是又如何?”


    李玄兒道:“你莫不是瘋了?!此時此刻,無以數計的白道高手齊聚金陵。那裏說是龍潭虎穴都不過分。你此去豈不是自投羅網?在他們眼中,魔教賊子人人得而誅之,何況你這號大魔頭!而且平心而論,以你當下的實力挑戰姬浩明的話,必敗無疑。明知必敗而堅持挑戰強者,簡直是愚蠢啊!”


    胡笑天不動聲色道:“隻要姬浩明是人而非神,就有可能被擊敗。若雙方決戰時,天時地利人和俱在我一邊,他焉能不敗?我好歹也是燕王親封的大明勇士,別把我看扁了。”


    李玄兒皺眉道:“既然你說起天時地利人和,那你自己想一想,你在哪一項上可以占優?要想擊敗他,唯一的辦法就是將姬浩明引出京城,另覓地方決戰!不然,他穩占地利,又有大宗師撐腰助長氣勢,幾乎是立於不敗之地了。若你執意向他挑戰,一旦落敗難免內力損耗,傷勢纏身,最後豈不是任人宰割的下場?”


    胡笑天道:“人活一世,總有些事不能不做。尤其我們習武之人,總會遇上些不得不戰的對手。翻過了這道坎,我來日定能笑傲天下!”哪怕姬浩明占盡優勢,哪怕金陵城中強敵如林,殺機四伏,他又怎能畏懼不前?勝負輸贏,戰過方見分曉!


    李玄兒腦中靈光一閃,驀地記起一個近似玩笑的江湖傳聞,喃喃說道:“難道,難道你這麽做是因為唐雪?”唐雪曾明言,若在成親前有同輩之人劍術勝過姬浩明,這樁婚姻就將取消。這個傳聞流傳甚廣,引得眾人議論紛紛,她也不止一次聽人提過。


    胡笑天自無必要扯謊,坦然道:“正是。”


    李玄兒含意複雜地瞥了他一眼,幽幽道:“江湖第一美女果然魅力無雙,足以令天下男兒折腰。不過人家金童玉女,門當戶對,你橫插一杠有何意思?就算你僥幸勝出,壞了這段姻緣,難道唐雪會移情別戀,對你青睞有加嗎?我聽說唐雪眼高於頂,生性冷傲,從未對任何男子表示過親近,估計你也不會有什麽機會。”


    胡笑天輕歎道:“你有所不知,唐雪和我自幼相識,又有結拜之情,生死之義,彼此的糾葛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的。若她和姬浩明是真心相愛,我當然不會從中作梗。但我知道,她的心已另有所屬,並不情願嫁入姬家。隻有阻止了這樁婚事,她才會免於一生痛苦。”


    李玄兒大訝,怎都料不到會聽到這種秘聞,稱奇之餘忍不住問道:“唐雪真正中意的人就是你吧?恐怕早在長安城中,你們已私定終身,水乳交融了,是也不是?”


    胡笑天低聲斥道:“不要胡說!我和她之間清清白白,可昭日月,絕無什麽見不得人的私情。”


    李玄兒哪裏肯信:“魔道中人向來為所欲為,沒一個會遵守禮教規矩,包括你在內,還不是用霸王硬上弓的手段強占了我師妹?嬌滴滴的唐大美人放在眼前,你會忍得住?”


    胡笑天道:“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別忘了。當初你我相依為命時,我可沒有乘機欺負你。”


    李玄兒嗔道:“那時我病重垂危,命懸一線,你豈敢亂來?”


    胡笑天搖搖頭。話題一轉說道:“你最近是否見過宇文政?他修煉了一種極為歹毒的采補秘術,先後奸殺了恒山派何盈盈、泰山派宋美嬋,功力突飛猛進,極不尋常。我想問一問你。他所用的邪術如何克製?有沒有什麽弱點?”因為秦可兒一事,他跟宇文政和已成為死敵,絕無回旋和解的餘地。如能通過李玄兒獲悉其弱點,提前做好防備。交手時便多出幾成勝算。


    李玄兒道:“采陰補陽,又或是采陽補陰,在本宗內有諸多功法流傳。連我都不能一一詳述說盡。我未曾親眼見過宇文政施術的對象。不好妄下斷言。”


    胡笑天忙將當日發現何盈盈屍體時的情形詳細說來,順便提及宇文政獨闖鹽幫總堂,強搶朱雀焚心石的舉動。


    李玄兒聽罷神情古怪,有幾分唏噓,有幾分不屑,道:“如你所言不虛,宇文政施展的竟是本宗禁術――‘霸龍吸月禦女**’!這套采補秘術極為霸道。可惜口訣殘缺不全,並不能徹底煉化外來元陰,若是施術者太過貪婪冒進,極易受功法反噬。宇文政偷習此術,可謂是病急亂投醫,自取滅亡。他之所以搶走朱雀焚心石,定是因體內陰氣太盛的緣故,須借助外物來平衡陰陽,保持神智不失。可是這麽做治標不治本,最終的結果不容樂觀。”


    胡笑天心中稍定,問道:“假如宇文政體內陰氣失控,會有什麽後果?”


    李玄兒冷笑道:“男為陽,女為陰,涇渭分明,乃屬先天所定。宇文政吞噬了太多陰精,短期內固然可以增加功力,但時間一長,陰氣淤積,陽氣衰竭,便會成為不男不女的怪物。據我推測,他或許從此以後討厭與女人接觸,轉而喜愛結交男人!”


    胡笑天寒毛倒立,差點當場作嘔,苦笑道:“這家夥作繭自縛,淪落成不男不女的妖人,也算是老天有眼了。但願我沒有被他惦記。”


    李玄兒輕笑道:“宇文政心胸狹窄,睚眥必報,怎可能忘記你這位大仇人!你千萬小心了,萬一不幸被他生擒,可是生不如死。”


    胡笑天白了她一眼,目光轉而望向窗外,驀地精神一振,低聲道:“等了半天,總算是來了!”


    李玄兒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隻見夕陽餘暉中,一艘貨船由北向南緩緩駛來,桅杆上飄揚著一麵“木”字旗,船身一側有兩個顯眼的大洞,已用木板臨時封住,正是他們原先搭乘的那艘黑船。奇道:“怎麽,你莫非有貴重之物遺落在船上了?”


    胡笑天眼底閃過一抹殺機,沉聲道:“韋老大他們暗中幹著販賣婦女的勾當,你知道嗎?”


    李玄兒反應極快,恍然道:“你是不是見船上的女人可憐,動了惻隱之心,想要做一回鋤強扶弱的大俠?”


    胡笑天皺眉道:“少說風涼話。你既然有門路搭上木氏船行這條線,想必對他們的背景略知一二,不妨說來聽聽。”


    李玄兒神色轉為凝重,原來木氏船行乃是慕容家族暗中扶持的水上勢力,擁有大小船隻數百艘,又和東海多股倭寇海盜有勾結,收羅了高麗、扶桑等地的浪人武士,在黃淮一帶赫赫有名。而且駱馬鎮往下十餘裏,便是廣闊數百裏的駱馬湖。木氏船行多年前便在湖中占了一座荒島,建起碼頭、貨棧、莊園,專門作為各種走私物品的中轉場所,戒備森嚴,嚴禁別家船舶靠近,誰也不知道島上藏有多少高手。胡笑天救人容易,要確保這些弱女子平安返家則難,一旦出手反會連累她們枉送性命。依李玄兒之意,不如聽之任之好了。


    兩人交談中,那艘貨船自樓前駛過,沒有在駱馬鎮碼頭停靠,而是繼續沿河下行,分明要趕往湖心島過夜。


    胡笑天望著遠去的帆影,寒芒畢露,冷冷道:“我一路行來,把青龍會、煙雨樓、白雲宗都得罪了,縱然再與慕容家族交惡又如何?”話音一頓,直視李玄兒道:“你剛才不是說過要幫我嗎?我想請你立刻動身,送一封信給燕王。”


    李玄兒渾身一震:“你要向燕王求助?!”


    胡笑天點頭道:“要把慕容氏暗中經營的勢力一網打盡,單憑我一人確實力不從心。唯有借助燕王虎威,施以霹靂雷霆手段,才能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李玄兒狐疑道:“燕王身份何等尊貴,豈會因你一封信便插手此事?”


    胡笑天笑道:“天機不可泄露。總之,你信我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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