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潭的北麵,連著通往沂州的暗河。阿渺曾聽安思遠講過,說裏麵的水流並不太急,也沒有跌水或瀑布,她遂提前準備了火折和火把,待船一駛入溶洞,便讓白瑜點燃了火把,照亮洞內情形。


    溶洞裏,鍾乳倒懸、石筍挺立,洞頂上集聚著大群的蝙蝠,黑壓壓地懸在石頭上,船上火把投映出光怪陸離的影子,在石壁上搖搖晃晃,愈發顯得駭人。


    兩人從前都未曾見過這樣的景象,不由得瞠目結舌,同時又有些不自覺的害怕。


    阿渺一害怕,話就多了起來,一麵搖槳,一麵張望著洞頂的那些蝙蝠,壓著聲問白瑜:


    「你說它們要是突然全部飛過來,該怎麽辦?會不會比我們練功用的鈴鐺陣還難避開呀?」


    「不會。」


    白瑜彎腰把火把插到船舷的鐵環上,重新持槳劃水,「就算會,也難不了你。你過鈴鐺陣,從沒失手過。」


    阿渺聽她這麽說,倒想起了什麽,不覺有些懊惱起來:「我今天下午,跟青門的一個弟子交過手。原本我也覺得自己速度挺快、出招夠敏捷的,可一旦遇到那種會使詐的對手,還是會吃虧……其實我當時就該按照闖鈴鐺陣的法子,什麽也不多想,就對了……」


    師姐說青門的弟子「出手狠毒,招式陰險」,確實都能對應的上,還有那什麽「打贏了會捉回去弄個囚禁虐待之類的」,聽得阿渺至今心有戚戚。


    所以下次若再交手,可千萬不能輸……


    白瑜劃著名槳,「你是說那個瞎眼的青門弟子?我下午在山上瞧見過,看上去挺正常的,可甘姑姑說她試過,真是個瞎子。」


    頓了一頓,又補充道:「不過長得挺好看的,像畫裏的人。」


    阿渺聞言促狹心起,扭過頭,抿嘴睨著白瑜,「你覺得他長得好看啊?」


    白瑜抬起眼,繃著臉。


    她與阿渺同歲,亦是豆蔻年華的妙齡少女,雖然五官稍顯濃重、不夠秀氣,但別有一番憨然的可愛感。


    「隻是說他好看而已。」


    白瑜一臉正色,「又不是像某個人,琴都沒彈完,就想要親別人的臉。」


    「啊?」


    阿渺一愣,隨即立馬反應過來,臉色漲紅,甩了下船槳,「你偷聽!」


    平時木訥少言的白瑜,沒想到暗戳戳地藏了這麽多小心思!下午在山下樹林,還偏裝得泰然自若……


    「太陰險了!」


    阿渺擊起水花,濺向白瑜,自己倒先忍不住笑了起來。


    白瑜抬肘抵擋,也揮水反擊。


    清脆的笑聲,此起彼伏地迴蕩在幽靜的溶洞之中。


    不知不覺,水麵開始逐漸變得開闊起來。


    夜風清涼,水波蕩漾。小舟駛出洞口的一瞬,隻見大片開闊的河口,映於銀色的月光之下,波光漣灩,遙遠的山巒起伏處,有稀疏燈火、城郭輪廓。


    女孩們不覺都安靜了下來,各自懷著不同的心思,眺望向遠方的點點燈火。


    阿渺收起船槳,拄在船板上,慢慢歪過頭、靠著槳柄,五味雜陳地,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第45章 不一般的風流意味


    整個沂州的地理範圍並不太小, 東臨渤海、南接江北,西北方向如今又將風閭城所轄的北疆收了進去,版圖得以很大擴張。


    阿渺和白瑜下了船, 一路打聽著,往都城沂州城的方向而行。


    時隔多年,再度結伴上路,跟小時候流亡時的心情相比,兩人都多了幾分自信、少了很多畏懼。遇到需要問路或搭車的情況,依舊還是阿渺出麵的次數最多, 但白瑜也不再像幼時那樣木訥言拙, 偶爾也會學著阿渺的樣子、向人微笑道謝。


    兩人搭上一輛運貨去沂州城的商行馬車,臨近傍晚的時候, 才抵達了都城外的草市。商行掌事見兩個女孩一路隻吃了幾個冷包子,便很熱情地請她們去鋪子對麵的茶攤喝點熱粥。


    阿渺和白瑜沒好拒絕,跟了過去, 圍坐在靠內的桌子旁。


    臨街而坐的幾個販子模樣的人,扭頭盯著阿渺看了幾眼, 又轉回頭, 繼續大聲議論起來 ——


    「運粟米的話, 還是走絳夏城那邊合適!那裏是魏王殿下的封邑, 兩年前就開始按戶分田,好多從涼州退回來的傷兵也都在絳夏領了耕地, 糧多價錢便宜!」


    「不是說那邊的糧, 都要優先供給風閭城作軍糧嗎?」


    「瞎扯的事!魏王仁德,凡事都先顧著治下的百姓,聽我堂叔說,絳夏那邊一連斬殺了好幾個亂收田賦的官員, 沂州城這邊被牽連的豪族也都不敢再亂來的!」


    「可如今魏王被聖上召回了沂州,已經快大半年沒回過絳夏了,還能管事嗎?」


    「這種事不好說。反正要是真不讓魏王殿下回去了,那絳夏那邊的百姓就虧大了。好不容易得了個明主,又是分田、又是減賦的,還出錢給辦鄉學,沂州好多人都想遷居過去呢!」


    眾人紛紛點頭。


    魏王?不就是五哥的封號嗎?


    阿渺聽人議論蕭劭,留心聆聽起來。她上次是聽趙易提過,蕭劭從封邑絳夏、搬回了沂州的府邸,卻也不清楚其中的緣由。


    白瑜也微微側過頭,視線掠過桌對麵的年輕掌事,見其端著茶盞、眼睛卻一直偷瞄著阿渺,頗有幾分獐頭鼠目的意味。


    因為趙易交代過她盯安思遠的梢,並曾大致講解過注意事項,所以白瑜在這方麵的知識比阿渺略豐富一些,戒備性亦是極高,當即狠狠瞪了那掌事一眼,反手取下背在背上的環首刀,「啪」地放到了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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