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鍾寧沒說話,也沒有看向他。


    電梯到了停車場,周望山走出去,打開車門坐上車,剛要提醒鍾寧繫上安全帶時,就發現他哭了。


    鍾寧哭得很安靜,除了流下來的眼淚以外,讓人都分不清他是不是在哭。


    周望山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坐在駕駛座上。


    即便是在他坦白的那天,聽著他講述如何陷害自己的時候,鍾寧也沒有哭,表現得很冷靜。回到十年前,當被人指著鼻子誣陷的時候,鍾寧還是沒有哭,隻覺得憤恨和委屈。


    可他卻在今天哭了。


    周望山不知道該怎麽形容現在心裏的感覺,就像是當年看見木板上的章悅因為痛而在呻吟,而他卻隻能傻傻站著,什麽都做不了。既沒辦法減輕她的痛苦,又救不了她,最後隻能活生生看著她死在自己麵前。


    現在也是一樣,看見鍾寧哭,他什麽安慰都給予不了。


    鍾寧並沒有安靜得哭太久,很快他就像情緒突然崩塌了,隻是一剎那,就變得像小孩受委屈時那樣大聲嚎哭,哭得沒心沒肺又撕心裂肺。


    沒人知道在這一刻他想到了什麽,又是因為什麽而哭得這麽肆無忌憚,周望山隻覺得自己的心髒在那瞬間像是被人用手狠狠地攥了一下,尖銳的疼痛感讓他連呼吸都難以忍受。


    他唯一能做的隻有強忍下去,傾身過去抱住鍾寧,用手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他想說「對不起」,但這三個字在鍾寧麵前顯得太過於蒼白無力,所以隻能抱著他,任由他用哭來發泄這麽多年的隱忍和委屈。


    但這又哪是哭一場就能抵消的了的,在過去無數個歲月中,鍾寧度過了太多即使沒有眼淚也撕心裂肺的夜晚,而他這個罪魁禍首一次也不在。


    回到家時,鍾寧已經不哭了,隻有眼圈還是紅通通的,有點腫。


    他和周望山誰都沒有提他在車裏崩潰大哭的事,就像什麽都沒有發生一樣,各回了各的房間。


    這也讓鍾寧鬆了一口氣,如果周望山問他問他為什麽哭又或者關心他,反而會讓他覺得很尷尬,現在這樣更好。


    鍾寧去洗了澡,回到房間時,房門突然被敲響了。


    他開了門,門外的周望山端著茶杯,裏麵還冒著熱氣。


    「這是洋甘菊茶。」


    鍾寧接過茶杯,手指尖觸碰到杯壁的溫度。


    「...謝謝。」他有些遲緩地說。


    「早點休息。」周望山聲音低沉,看著他說。


    鍾寧點了點頭,回房間後呆呆看著手中的茶杯。


    洋甘菊茶,有安神、緩解壓力、有助睡眠的功效。所以周望山是怕他睡不好才特意泡給他的嗎?


    鍾寧突然想到在車上周望山抱住他的時候,那個當下他沒有去在意,可現在回想起來,周望山身體的溫度、胳膊的力量,甚至身上的溫度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他沒意識到那是周望山在用自己笨拙的方法來安慰他,但現在感受到了。


    可能是洋甘菊茶的效果,當晚鍾寧睡得很沉,連一個夢都沒做。


    早晨醒來時,他在暖洋洋的被窩裏伸了個懶腰,從枕頭下摸到手機,看到昨天半夜李天辰發來的信息。


    信息很長,他足足花了好幾分鍾才看完。


    放下手機後,他側頭看到因昨晚沒拉窗簾而從窗外折射進來的陽光,突然有種重獲新生的感覺。


    他並不是真的對李天辰做的事完全不介意,可當時李天辰也是個老師,涉及到學生可能被侵害的事情,麵對校長的質問,不論是從做老師還是做人哪一點出發,他都必須得說真話。


    所以錯並不在他,他也不知道之後事情會發展到什麽地步,更不確定鍾寧就一定清白,他隻是做了當下他覺得自己該做的。


    所以這一切的錯都不在他,也不在周望山身上,鍾寧更不是因為不想計較才「原諒」了他們。


    隻是他明白,他真正應該恨的,或者說應該去報仇的,隻有周父一個人。


    他才是毀了他前途和這十年人生的兇手。


    「咚咚咚。」


    門外的敲門聲打斷了鍾寧的思路。他從床上坐起來,朝門口問:「怎麽了?」


    「醒了嗎?」周望山的聲音透過門傳進來。


    「不醒能回答你的話嗎?」鍾寧一邊下床,一邊說,「而且就算沒醒,也該被你問醒了。」


    他穿著拖鞋,打開門。


    門外的周望山穿著睡衣。


    「抱歉,我沒想到這麽多。」這個道歉看不出任何誠意,但他接下來說,「我做了早飯,出來吃點吧。」


    「不是說以後不用再做早飯了嗎?」


    「我餓了。」


    倒是個很好的理由,讓鍾寧無法拒絕。


    「好吧,等我一下,我去刷個牙。」


    早飯不算特別豐盛,隻有兩碗豆漿和一籠剛蒸好的速凍包子。


    鍾寧本來還沒什麽胃口,但坐下喝了口豆漿後,就不知不覺地把它們都吃光了。


    等他再反應過來,肚子已經是超荷載的狀態了。


    「今天有什麽安排?」周望山問他。


    鍾寧想了想,說:「沒安排,在家躺著補眠。」


    「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去?」


    「去哪?」


    「去見一個人。」


    周望山昨天晚上一夜未眠,除了處理堆積的工作以外,還在想怎麽才能讓鍾寧開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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