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霏被袁熙親自送回房間歇息,背部的傷雖然還在隱隱作痛,卻較最初減輕了許多。這全要歸功於袁熙送她的銀甲質地優良,否則非死即重傷,哪裏隻會像現在這樣未傷及內髒呢?


    背上的傷雖然看不見,但她大概也可以猜的到,一定是腫了才對,所以那緩緩減輕的疼痛,不是因為傷勢在好轉,而是因為紅腫麻木,才不知疼。


    袁熙一直對童霏這日的表現讚不絕口,也覺得自己早前沒有衝動實在是十分明智的。軍醫的藥方才一開出,他即刻命人下去準備煎藥給童霏,後又關心幾句才滿意地離開。


    這勝利的喜悅,他自然要與甄洛分享才行。於是離開童霏那裏以後,他徑直去了甄洛的房間。


    甄洛一早從泠雪處得知戰勝的消息,那一直為童霏提著的心,才稍微放鬆。後又聽到童霏受傷的消息,心中突生不安。幾次衝動想要去看童霏,又幾次勸自己冷靜下來。


    這個時候,過分的關心,隻會讓兩個人的處境更加危險。


    正在她內心掙紮的時候,袁熙的突然到來,倒令她放下心來。


    這幾日她依然臥床,身子虛得很,尤其是半夜還出去在風雪中站了那麽久。


    袁熙進了屋來,見甄洛躺靠在床上,臉上是一如既往的安然神態,便開口道:“夫人應當也聽說了吧?此一役,大敗敵軍。這功勞,說起來,也有夫人一份。”


    甄洛麵上並無變化,淡然回道:“夫君知人善用,才是大功一件。”


    袁熙笑笑,又道:“隻可惜子龍――”他刻意頓了頓才道:“可惜子龍受了傷,美中不足哇。”


    他試圖從甄洛的臉上看出一些端倪,奈何甄洛一早知道了童霏的傷勢,並且,太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完全叫袁熙看不出任何破綻。


    既然袁熙先提起了童霏,甄洛覺得,早前的事情,大概可以講清楚了,否則梗在心裏,對誰都不好。


    她輕移上身,稍微調整了下坐姿,才對坐在她對麵,卻又不敢靠太近的袁熙說道:“這趙子龍,對袁家,對夫君你,也算盡心盡力了。其實我與她,本是舊識,我一直拿她當弟弟一樣看待,但又怕你多心,所以早前一直未提及。沒想到還是發生了那樣的事情叫你誤解了,但這一次,她如此全心全意為你,也應當相信她才對。”


    袁熙低頭,即便甄洛說的是真的,他也還是不能放心,他道:“非是不想相信……隻是……”心中就是有氣咽不下去。即使童霏立在多次功,也不可能讓他忘記那事。他在不在意是一說,能不能忘又是一說。


    甄洛又接話道:“子龍也是個可憐之人。之前她未婚妻子的那件事,著實令她心傷,所以才會在深夜來向我辭別,若是往常,怎會如此?那一夜,我也隻是以姐姐的角度去勸解她而已。夫君也不知道是聽了誰說,就生出那樣的擔心,倒是冤枉了我和她。”


    甄洛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要急著和童霏撇清關係,這已經漸漸偏離了她的初衷。腦中又浮現出童霏對她說“我帶你走”時的神情,到底童霏為什麽要那樣說呢?


    袁熙耐心地聽著甄洛的解釋,也覺得自己那時太過衝動,現在仔細回想起來,許多事都能被甄洛解釋得通。


    可是,就算甄洛說的都是事實,那趙子龍年少英俊,若留在身邊,也難保這二人不會互生好感,他還是有些擔心。


    甄洛見他半天不言語,又道:“我已嫁了你,便是你的妻子。況且,子龍她很愛她的未婚妻。”她微微垂眸,明明是在說給袁熙聽,明明是在說與自己無關的話,卻莫名地,有些心酸。


    “所以,夫君實在毋須擔心這些,而是應該想辦法留下她才對。她的能力,你比我了解。”


    甄洛的這一番話,無疑是給了袁熙一顆定心丸。


    他想,童霏就算再出眾,也隻是個無權無勢的毛頭小子,如何與他相提並論?甄洛如此聰慧,自然知道誰才能給她她想要的生活。


    他才是她的夫君!


    就算童霏能幫到他,童霏的一切榮耀,也都是他給的。


    “那麽,依夫人之見,為夫當如何留住子龍呢?”


    甄洛依然麵無表情道:“一來,夫君當對其委以重任,賞賜有加;二來,我們以親情關心,以她的性格,還愁留不住麽?”


    袁熙微笑著點頭,童霏是一件寶,既然已經消除了心中的顧慮,若能留住,必將助他成以大事。


    隨後即封了童霏為副將,領騎兵五百,用以挽留。


    xxxx


    童霏連續服藥兩天,覺得身體已經開始慢慢恢複了,隻是每日塗外用的藥膏時,著實令人頭疼。那傷的位置,正在右側肩胛骨內側,無論是用左手還是右手,自己上藥都十分不便。而且礙於自己是女子的身份,她又不好假手於人。


    這日她剛服用完口服的湯藥,便脫去外袍,著手塗外敷的藥膏。中衣被褪至腰間,拿掉裹胸的布塊,她側頭望向自己背部。隻見深紅一片,稍微用手指輕觸,便是一陣揪心的疼痛。


    她咧了咧嘴,坐在榻上直起身子去拿一旁準備好的藥膏。


    與此同時,身後的門忽然被推開了。


    童霏聽得門響,第一反應就是慌忙穿起中衣趴倒在榻上。心裏亂極了,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但隨著門響而傳來的那一聲尖叫聲,又讓她放下心來。


    她斂著衣襟,回頭望去,就見甄洛正站在她房門口,嘴角噙笑。於是她猜想,方才尖叫著跑出去的,應該是泠雪那丫頭。不知道,有沒有被泠雪看到什麽……


    果然她聽甄洛回身關門的瞬間,對門外人說道:“泠雪,不要跑太遠。”


    泠雪其實根本什麽都沒有看清,推門進來的時候隻看見童霏沒有穿衣服,隻看一眼就紅著臉退出了房間。她本就看童霏不太順眼,也一直介懷甄洛對童霏的關心。這一次隨甄洛來探童霏的傷情,甄洛說童霏有傷在身,就不必敲門了,直接推門進去就好。


    可誰知,她一推門,就看見那人光著上身坐在榻上!她哪還有心思去關心那人的傷勢?第一反應當然就是尖叫。泠雪長這麽大,可從沒見過男子的身體!


    她一跑出來,又忽然聽見自家小姐叫她,她忙轉頭叫道:“小姐!他沒穿――”本意是想提醒甄洛也不要被嚇到。


    話才說一半,她又意識到不對,匆忙噤聲,左右看看並沒有人,才鬆一口氣。


    又聽甄洛在身後說“不要跑太遠”,接著聽見關門的聲音,她的臉更紅了。


    還好現下是白天……


    童霏看著甄洛淡定地關起房門,看著甄洛一步步朝自己走近,目光始終在自己身上流連,也禁不住臉紅起來。


    甄洛抖了抖大氅上的雪,折好置於桌上,才再次看向童霏。她看童霏背對著自己趴靠在榻上,看她身側放著治傷的藥膏,便問:“在上藥?”


    童霏轉回身,臉紅地輕點了點頭。一邊用勁兒攥著中衣的衣擺斂在胸口,一邊暗自悔恨為什麽上藥之前不先去檢查門鎖沒鎖。還好剛剛撞進來的是泠雪,就算被發現了,那丫頭也不會到處亂說,可若是別人可怎麽辦?


    甄洛又上前一步,在一旁坐下,關心道:“需要我幫忙嗎?”她記得剛剛匆匆那一瞥,正看見童霏受傷的位置,那位置有些尷尬,自己塗藥一定會有困難。


    童霏搖搖頭,雖然甄洛已經知道她的身份,但這種事還是會令她感到害羞。


    “不用我幫忙,那你還想叫誰幫你?要不然我叫泠雪來幫你?”那個位置要自己動手,要不弄疼傷口,又要塗得恰到好處,怎麽可能做得到?


    “不用不用……”童霏慌忙坐直身子,婉拒道:“我自己來就好。”


    甄洛這才注意到,似乎從她一進房間開始,童霏的臉就一直紅著,這令她甚覺有趣,於是調笑道:“怕什麽?不如我把泠雪許配給你,她既成了你的妻子,替你上藥也是理所應當,這樣也就不怕人說閑話了。”


    童霏皺眉,又想起喬倩,想起甄洛說“嫁人了也好”,便覺氣惱,沉聲道:“不要拿這種事來說笑。我自己可以。”


    甄洛見她隱約又要發怒,不禁彎起唇角,如今的童霏可比從前有太多的不同了。似乎,這才是真正的她。


    “那好,你自己來吧。”甄洛輕聲說著,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童霏又皺緊了眉頭,在甄洛的注視下,雙頰熱得發燙。她想叫甄洛離開,但在那樣的清冷目光注視下,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索性不去理會,直接轉過身,又將中衣褪至腰間,伸手拿過藥膏,艱難地在背上胡亂塗抹。


    每動一下,就牽扯著背部一陣刺痛。藥膏塗在背上,初是一片冰涼,但很快被皮膚的溫度融化,還是火辣辣的疼。童霏出了一身冷汗。


    那紅腫的一片,毫無保留地暴露在甄洛麵前,使得她看了也不由得一陣心驚。看著童霏的身上冷汗漣漣,忍不住站起身說道:“還是我來幫你吧。”


    然後不由分說搶走童霏手上的藥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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