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洛聽著泠雪的匯報,心中還在盤算著下一步要怎麽做,她不得不承認,因為童霏的出現,她的日子確實比從前想象的要好過許多,所以在童霏的感情上出現問題的時候,她更想要童霏留在這裏了。


    她以為像童霏這樣的人,沒有個十天半月是無論如何也走不出那困境的,所以她也不問,隻耐心等待。


    從前在看到童霏說起未婚妻子時,那幸福的微笑時,她也曾羨慕過的。女子一生中能得遇兩情相悅之人,何其不易!能令得童霏這樣性格溫順無可挑剔的人,為之牽腸的女子,是何等的有福氣。可惜,不夠珍惜,或者沒辦法珍惜。


    童霏的反應,在她的預料之內,若然沒有神傷,便也顯不出那愛意濃厚。


    可她小看了童霏。


    在房間困了五日,第六日清晨,童霏卻突然出現在了甄洛麵前。


    甄洛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深灰色的棉袍披身,倒與她的心境相似。眉目一如既往的清朗,和初時她所見過的那個童霏,沒有什麽不同,若是非要找出有什麽不同,她覺得,童霏變得沉穩了。


    至少,懂得掩飾自己的情緒了。


    童霏來敲門的時候,甄洛正在用早飯,原本泠雪不打算放她進去,沒想到甄洛卻開口讓她進來。


    泠雪越來越搞不懂了,這個趙子龍,除了比二公子年輕英俊,還有什麽值得小姐這樣做呢?但她以為,小姐這樣做一定是有道理的,或許是自己不夠聰明,還沒有了解到小姐的良苦用心。


    童霏站在離甄洛五步遠的地方,雖有些局促,卻耐心等待甄洛用完早飯。


    沒想到甄洛卻一反常態地不待用完,便放下了碗筷。她凝視著童霏,片刻後才問:“你要走?”


    童霏沉默了一下,隨即點點頭。這確實是她此行的目的。喬倩嫁人了,那些早計劃好的未來不能實現了,如今她心中一片茫然,什麽事都不想做,也什麽事都不願做。


    甄洛麵露了然之色,又問:“今後有什麽打算?”


    童霏未加思索便道:“回到家鄉,了此殘生。”


    “你的一生,不該是平凡的一生,如此甚是可惜了。”甄洛看得出來,眼前的這個人,無論是天份還是悟性,都要強過自己那愚笨的夫君,如果童霏處在袁熙的位置,那袁熙的另兩位兄弟便要像如今的袁熙一般了。


    隻可惜……


    童霏也早料到甄洛會這麽說,於是答道:“我答應你的事情也都做到了,之前也說過要走,隻是因為要等……”又想起喬倩,心突地一疼,她頓了一下才道:“現在,更沒有理由留下了。”


    甄洛垂眸,狀似無意地說道:“他一向對你讚賞有加、很是器重,就連北上幽州都要帶你同去。那時又念你新婚在即,便罷了這念頭,我知你是知恩圖報的人,你一定不會說走就走,不會棄恩人於不顧。還請三思。”


    這番話說完,又讓童霏有了新的發現,她發現甄洛在她麵前講起袁熙的時候,幾乎沒有用過“夫君”二字,就連“二公子”這一稱呼也鮮少提及,隻說是“他”。


    又是無言以對。


    甄洛的話,一字一句全都說到童霏心裏去了,她當然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一聲不響地走掉確實不是她能做出來的事情。於是,她隻能是無言以對。


    甄洛又看她一眼,才微笑道:“你回去再考慮考慮,三日之後,如果你還執意要走,那我也不留你。”


    童霏答應著,便要告辭,轉頭的瞬間忽然見甄洛已經除去麵紗,肌膚又恢複到從前那般光潔,於是關切地問道:“你的臉……已經痊愈了?”


    甄洛微微彎了彎唇角,笑道:“難得在這個時候,你還會關心我的臉。已經沒有什麽大礙了,本來……也不是什麽要緊的病。倒是你……絕食或者拒絕見人,也都是沒辦法解決問題的。這一點,也是你教會我的。”


    童霏聞言微怔,接著點頭道:“好,我知道了,我會認真考慮。三日之後……再來答複你。”


    xxxx


    這第一天的傍晚,童霏才終於有心情吃飯,隻是夜裏還是失眠。


    窗外隱約又傳來笛聲,不同於那夜的婉轉,反倒與童霏此時的心境不謀而合,透著絲絲傷感與無奈,仿佛在訴說著一場沒有結果的愛戀。


    “南有喬木,不可休思。”


    “漢有遊女,不可求思。”


    “漢之廣矣,不可泳思!”


    “江之水矣,不可方思!”


    南方有樹多高大,誰有福分在樹下。漢水遊女好美貌,隻是不能追求到。漢水波湧江麵寬,怎麽遊水到岸邊!長江源遠又流長,如何並行結成雙!


    童霏開始好奇這笛聲的主人,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物,才能夠在此亂世征戰中依然保有如此雅致。


    她循著那笛聲走了出去,一直走到西麵城門,才漸漸將笛聲聽得真切。她站在城牆下方,便見城牆上一員將領,正麵對月色吹奏著長笛。


    月光照得他的鎧甲泛著幽幽的光澤。


    他也在此時發現了童霏,單隻瞥了童霏一眼,像是說給童霏聽的,又像是自言自語,朗聲說道:“此曲,獻給天上的明月。”


    言罷長笛移至唇邊,悠揚的笛聲霎時傳遍整個鄴城。


    眼前的這人,不是別人,正是早前與童霏在校場切磋過的校尉張郃。


    樂音從城上傳來,旋律簡潔,讓人聽了內心便不由自主的被召喚,沉醉其中而無法自拔,好像來到了一個靜謐安詳的清涼世界,所能夠做的,隻是傾聽。


    笛聲盡,童霏還沉浸在那樂曲中的時候,已經不見了張郃身影。


    再回過神來時,張郃卻站到了她麵前。


    “大人好雅興!”童霏率先抱拳道。


    張郃展顏,“哪裏,不過是自娛自樂罷了。趙兄弟這是要往哪兒去啊?”


    “在下不過是為大人的笛聲所吸引,不自覺來到此處。”


    “上一次與趙兄弟比槍未分勝負,俗話說相請不如偶遇,何不趁著這月色,再來比試比試劍法?”


    童霏點頭應允,因為隻有在握著武器的時候,她才能暫時壓抑住那心傷。


    二人來到校場,清冷月光下的校場,比白日裏顯得安靜許多,隻偶爾聽著風聲從耳邊呼嘯而過。


    “老規矩,雖是點到即止,卻也要全力以赴。”張郃笑道。


    二人使的,均是普通的佩劍,童霏自知比不過張郃,自然不遺餘力去進攻。


    說起這劍術,還得多虧了趙雲。當年若非趙雲教她,她也不可能在別處習得劍法。但趙雲的劍法,她隻學到了招式變化,卻沒能發揮出更強的力量。


    兩柄長劍拚殺間,地上的殘雪,隨著那二人的腳步與衣袂翻飛,雪花紛紛揚起,落在劍身,落在眉梢。


    ……


    張郃依然在力量上占據優勢,而童霏還是在速度與技巧上著力反擊。


    打著打著,兩個人突然就都笑了。


    這一回,又像那天一樣,誰也沒占到便宜,勝負依然未定。


    隻不過,這一次,憑空地令校場下了一場雪,倒也算是一件新鮮事。


    張郃還要回去當值,童霏繼續在月下散步。


    其實用不上三日之期,她心裏早有了答案。


    xxxx


    第二日清晨下過一陣小雪,不同於夜裏人為的那一場,這是貨真價實的新雪。


    午後,她趁著雪後初晴,又出來散步,雖然不知道前路當如何去走,但她也不想再留在這裏了,盡管這裏有很多待她極好的人,也有讓她覺得開心的時刻,可終歸不是她想要的。


    滿目的銀白,令得她尤為欣喜。喬倩的事情,成為她心中永遠的痛,不願意去觸碰,也不願意忘掉。可是不能因為這樣,就忘記了自己原本存在的意義。像下雪這樣的小事,總能輕易地就勾起她的歡喜。


    她一路經由書房轉到花園,自從袁熙出征,她這侍衛,也就成了一個閑差。她正打算繼續穿過長廊去前院,到街上去逛逛,卻忽然被一個身影打亂了計劃。


    隻見不遠處,有一個丫鬟提著個食盒,邊走邊鬼鬼祟祟地四處張望。童霏定睛看了一看,雖然隻是一個側臉,也認出她是袁熙正妻吳氏房中的丫頭。那丫鬟突然回頭向後看去,童霏下意識閃到廊柱後躲了起來。


    但見那人又左右看了一看,才將手中的食盒放在雪地上,揭開蓋子,裏麵頓時冒出白色的蒸汽來。那人從棉袍中取出一包什麽東西倒了進去,之後又蓋好蓋子,匆匆忙忙穿過花園,往東廊走去。


    童霏躲在暗處看見這一切,不禁皺眉,那個方向,是甄洛房間的方向。


    那盒子裏裝的是什麽?那丫鬟後放進去的東西又是什麽?這東西到底是要給誰的?


    童霏焦心地悄悄跟在那人身後,見那人與泠雪在廊中相遇,見泠雪笑著接過那食盒後,徑直往甄洛房中走去。


    童霏心裏咯噔一下。那果然是吳氏要給甄洛的麽?


    不行!她必須要阻止!


    作者有話要說:萬惡的周一。


    各種困,各種煩躁。


    求順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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