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冷, 衣裳穿的厚,她的簪子再是尖利,也隻劃破了慕容順一點皮肉。


    他沒想到慕容宓會這樣對他, 原本還算清秀平和的臉一下子變得扭曲起來, 深情款款的表情也蕩然無存。


    “慕容宓, 你到底有沒有心?朕對你是有真心的。”他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句話,伸手扯住慕容宓的胳膊,就要對她用強。


    慕容宓絲毫不懼, 將他甩開。


    慕容順忽然覺得渾身乏力, 甩了甩頭, 手撐在桌案上, 眼前一片眩暈。


    隻聽見那漂亮的不像話的女孩道, “對我有真心的人多了去了, 我是攝政王府最嬌寵的郡主, 憑什麽要你這一點點微不足道的真心?你想讓我做陳阿嬌, 也要看自己配不配!若不是你承諾給我用金磚蓋間屋子, 我才不會搭理你呢。”


    慕容順扶著頭, 隻覺得天旋地轉,“你……你簪子上……”


    “早同你說慕容順不懷好心,這次進宮多半是騙局, 你還不死心,非要來一趟。”


    “好在提前囑咐你簪子上塗了麻藥。”


    殿外傳來一陣兵戈甲胄的嘩啦響動, 連帶著殿內都跟著撼動起來。


    這樣的地崩山摧之勢中, 有人漫不經心的推開門道, 又有人跟著他附和。


    說話的人是慕容稷,身後跟著沈和青溫聲接話。


    慕容順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神誌已經飛到九霄雲外, 很難籠起思緒來應對這樣的場景,卻下意識的喊人,“來人,救駕!”


    慕容稷一步一步逼近他,慕容順骨子裏對慕容澹父子倆的恐懼開始死灰複燃,他往後退了兩步,良久,都不見外頭有人響應。


    慕容順手心裏冒出黏膩的冷汗,仍希望有奇跡降臨,神武將能推開門,將慕容稷綁起來。


    沈和青握住慕容宓的手,不想讓她看到之後的殘酷場景,“走吧宓兒,我們去見太後,太後被陛下關起來了呢,她最疼你了,你去安慰安慰她。”


    他衝著虛弱的慕容順輕笑一聲,好像是在笑他不自量力,又是在笑他將唯一對他好的人關了起來。


    慕容宓回望了一眼慕容稷,似有話想說,最後還是噤聲,乖乖同沈和青出去了。


    這種事情,她的一點點好心,恐怕會給未來惹出很多麻煩,還不如順其自然,哥哥會找到最合適的方式來處理。


    殿內陷入死一般的寂靜,慕容順現在神誌再不清楚,也知道自己已經窮途末路。


    慕容稷隨意落座,撣了撣衣衫,漫不經心道,“慕容順,皇位給了你前所未有的見聞和野心,可是卻沒人給你能與這份野心所匹配的能力。不但不聰慧,而且是愚蠢至極。”


    他的每一個字都像是紮在慕容順的心上,將他埋藏在深處的狼狽盡數揭露。


    三歲的時候被自己絆倒在地不丟人,大家隻會覺得他憨態可掬,十八歲被自己絆倒在地,所有人都會竊竊笑著,指著他交頭接耳道:一個站都站不穩的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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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慕容順,就像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被自己絆倒的少年,所有人都在暗暗嘲笑他。


    慕容順終於支撐不住,跌坐在地,低聲咒罵,“都怪太後,她憑什麽,憑什麽一直讓我忍讓安分?分明朕才是皇帝!如果她肯教朕一些有用的東西,現在就不是這副模樣了。”


    他目光狠狠掃向慕容稷,一字一頓乏力嘶吼,“你們是不是,一直都將朕當做跳梁小醜來看,看著朕無論怎麽蹦躂,都在你們的掌心之中。”


    “原本皇位就不是你的,你不過是一個沒有慕容氏血脈的野種罷了,你沒發現比較起來,你生的最醜陋嗎?甚至就連手段,都是曆來最陰私見不得光的,靠女人?”慕容稷依舊漫步盡心,他生怕自己有過於激烈的語氣,顯得對慕容順太過尊重。


    他要將慕容順打落到塵埃。


    慕容順看起來絕對稱不上醜陋,甚至是清秀的,像是十裏八鄉最招人喜歡的秀才,但同慕容家其他人比較起來,就顯得有些不夠看,的確是醜了。


    他是慕容澹從育幼堂中隨手挑的,若是他安安分分的,就算不能繼續做皇帝,也是個閑散親王,比起父母不詳的孤兒,也是天壤之別。


    慕容順捂著胸口,忽然癲狂的笑起來,笑中透露著無盡的哀涼和悲戚,慕容稷根本沒有必要在這種事情上欺騙他,他興許,真的不是先帝血脈。


    “你們憑什麽做我命運的主宰,說將皇位給我就給我,說收走就收走,我是一個人,我為什麽不能有爭權奪勢的心思?隻因為你們天生高我一等,所以我就要接受你們安排好的命運,不得反抗?”


    “唔。”慕容稷遲疑了一瞬,“我沒不讓你反抗啊,我一直在給你機會,你偷偷出宮,我當做不知道,你偷偷見我妹妹,我也當做不知道,你看我給沒給你機會?是你太蠢了。”


    他從來不擔心慕容宓會真的被慕容順的花言巧語所欺騙,因為她被人嬌慣壞了,不是慕容順這樣的三言兩語和小禮物就能打動的,對她好的人太多,慕容順這樣的簡直平平無奇。


    哦,除卻那座金屋比較有誘惑力。


    他那樣的惋惜,好像是長輩看著一個無理取鬧的三歲稚童,一種從言語態度上的蔑視碾壓,讓慕容順的心火一拱再拱。


    慕容稷拍手,門外走入一名金甲侍衛,手中托著漆木雕花托盤,上麵兩碗熱氣騰騰的藥。


    “喏,選一碗,這次你的生死,可是在你手中了,我沒有替你做主。”


    一碗是普通益氣補身的湯藥,一碗則是毒藥。選對了慕容順活下來,選錯了就死。


    慕容順被人強行按著,沒有他說不的權利。


    他的目光癡癡看向殿門的方向,口中念念有詞,聲音極弱極細,“母親,救我……”


    “你不選嗎?”慕容稷皺皺眉,“那就不要總說我替你做主了。”他指了右邊那一碗,揚揚下巴,“給他灌下去吧。”


    “不!”慕容順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吼的更為劇烈,“母親,母親救我!”


    目光依舊鎖定殿門那處。


    慕容稷的手指忽然變了方向,“另一碗吧。”


    金甲武士強行掰開慕容順的下巴,將那藥灌了進去,慕容稷方才輕笑,像是一個孩子天真無邪陳述事實,殘忍誅心,“你的母親,她不是被你關起來了嗎?她怎麽救你呀?”


    慕容順忽然痛哭起來,不斷喊著母親,手指摳著嗓子,試圖將藥水掏出,身體卻猛然一顫,嘔出大口黑血。


    太後的宮殿被慕容順下令圍的水泄不通,就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萱女覺得可能是自己的教育方式出了問題,不然好好一個孩子,怎麽會變成這樣?


    她一味的壓抑慕容順,現如今適得其反。


    “太後娘娘!太後娘娘!”歡快的像是百靈鳥一樣的聲音傳來,萱女捏了捏眉心,知道慕容順大抵是沒戲了。


    她揚起笑來,衝著慕容宓,“好孩子,你哥哥也來了吧。”


    慕容宓臉上的笑容收斂了,“您都知道了。”


    萱女異常平靜,讓人去端了茶果點心來給慕容宓吃,“大抵我和皇帝這孩子,就是沒有緣分。”


    皇位之爭,沒有絕對對錯。


    從慕容順方麵講,他不管怎麽說,是正經的皇帝,要被臣屬篡位,心有不甘是正常的;從慕容澹和慕容稷方麵來講,這皇位若是慕容澹有心,哪裏輪得到慕容順呢?


    慕容澹忙著談情說愛,兼之治理國家,他當了皇帝處處都是言官史官盯著,並不舒坦;他兒子慕容稷想要,憑本事從慕容順手裏奪來的,不犯事兒。


    “我是個沒有什麽政治頭腦的人,也沒什麽大局觀,慕容順自然也沒跟我學到什麽有用的東西,他這個孩子本身就不聰慧,一旦野心超過能力,失敗是必然的。”萱女娓娓道來,她對自己和慕容順看得都很清楚。


    慕容宓才想說話,隻聽見“咚咚”鍾聲作響,一眾人屏氣凝神,聽那鍾聲足足敲了九下。


    陛下駕崩。


    萱女掉下眼淚來,“你們走吧,我靜靜。”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尤其她現在年紀大了,心就格外軟,慕容順是從喝奶的時候就由她撫養長大的,虞寄白還抱過他,哄過他。


    她有時候看著長得高高的皇帝,還能想起虞寄白將他往空中拋起又接住,兩個人玩兒的和睦的樣子。


    沈和青勾著慕容宓的手指,將她從沉悶的氣氛裏帶出來,“太後娘娘不會怪我們的。”


    慕容宓忽然撲進他懷裏,死死圈住他的腰,“沈甜甜,十一歲的慕容順,他說的話都是真的,他想用金屋把我藏起來,好好照顧我,十八歲的慕容順卻欺騙我利用我。”


    沈和青遲疑著,拍了拍她的後背。


    “我最討厭人變來變去了,沈甜甜你會不會變?會不會變得有一天對我滿口謊話?”


    “沈甜甜會變……”沈和青話還沒說完,慕容宓就死死將他的腰又勒緊了一圈,凶巴巴抬頭看他,勒得他喘不上氣。


    “沈甜甜會變,但他對慕容宓永遠不會變,他對慕容宓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的。”


    臨了補上一句,“我發誓,要是假的……”


    慕容宓打斷他,“要是假的,我就養一堆男寵氣死你。”


    她有點兒驕傲。


    作者有話要說:  慕容順:啊!我是不是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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