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澹回來那日,萬人空巷,人頭攢動,甚至有人從別的城市特意趕過來,為了看他一眼。


    城中茶樓的二樓包間,早早就被各路權貴占滿了,姚生好不容易才搶到其中一間。


    他夙興夜寐,人瘦了一大圈,慕容澹一回來,他整個人身上好像都在發著光。


    辰時,才聽見鏗鏘整齊的腳步聲,從城外徐徐傳來,帶著氣吞山河的氣勢。


    所有百姓都沸騰起來,吵嚷著在街上湧動,禁軍攔著他們,讓他們不至於堵了路。


    慕容澹才一露麵,無數的瓜果香囊鮮花就往他身上扔,像是下起了五彩斑斕的雨。


    虞年年看著他,忽然噗嗤一聲笑出來。


    原本威儀堂堂的,現如今被埋在錦繡堆裏,倒顯出幾分滑稽。


    慕容澹騎著馬,快要走近的時候,李娘子慫恿虞年年,“夫人要不要也扔一個?”


    虞年年搖頭,“我扔做什麽?那麽多人都扔了,也不差我一個。”


    李夫人急得抓耳撓腮,她家小夫人怎麽就是不開竅呢,她指著下頭道,“那旁的女子,都把香囊扔給您夫君了,您就一點兒不生氣,不吃醋,不嫉妒?”


    虞年年想了想,搖頭,“她們隻是在表達愛慕,慕容澹也一個都沒接啊,就算他接了,其實也沒什麽的。”


    李娘子急得跺腳,姚生忙擠過來,“夫人,要不就扔一個吧,您看人家都扔了是不是?”


    他早早就告訴了殿下他們包間所在的位置,殿下到這兒的時候,肯定會往上瞟一眼的,就等著虞姑娘扔下來的東西呢,這萬一知道虞姑娘連打算給他扔荷包的意思都沒有,心裏得多失落。


    你說這虞姑娘也和旁的女子不一樣哈。


    人家情人凱旋了,誰不是小女兒嬌羞,看見旁的姑娘給自己情郎扔荷包鮮花,鐵定生氣吃醋。人家偏不,倒是十分大度。


    寶應和冬至也在慫恿她,虞年年經不起慫恿,摸遍了全身,也沒找到香囊,她囁嚅了半刻,“要不就不扔了吧。”


    李娘子真是怒其不爭。


    慕容澹在所有人眼裏都是香餑餑,到了虞年年這兒,就跟道邊兒那可有可無的小雜草似的,一點兒都不上心。


    老太妃坐在一旁


    ,“不扔就不扔,你們非得逼她。”


    她一開口,自然沒人敢說話。


    說著話的功夫,慕容澹已經到窗口的位置了,虞年年忙招手,同他打了個招呼。


    慕容澹仰頭,停頓了片刻,繼而勾唇輕輕一笑,笑得人都酥了。


    就算香囊鮮花怎麽砸向他,慕容澹總是目視前方沒有絲毫的停頓。


    現如今對比起來,偏愛過於明顯,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忍不住隨著他的目光往閣樓上看。


    卻隻瞧見匆匆被關上的一扇窗。


    此次有軍功的都被撰升一級,慕容澹算是撰無可撰,便自己進國庫去,挑了些看中的玩意回家了。


    見到懵懵懂懂,還在吃奶的慕容順,掐了他白嫩嫩肉嘟嘟的臉一把。


    慕容順害怕慕容澹,嚇得都不敢哭,隻呆呆看著他。


    老太妃上下打量他一眼,沒問他受沒受傷好不好,隻道,“都等你吃飯呢。”


    虞年年怕他剛回來受了這樣的冷落心情不好,上前去扯了扯他的衣袖,“走吧。”


    實則慕容澹自小到大都是這麽過來的,他倒沒覺得落差,但虞年年主動過來安慰他,他總得把握住時機,於是趁機牽住了她的手。


    虞年年掙了掙,卻被他攥的死死的,怎麽也抽不出手。


    這次吃飯,倒是沒想到是素來沉默的老太妃先說話,“這幾天一直有人拜會,我都將人趕出去了。”


    慕容澹沉默聽著,還能順手給虞年年挑塊兒魚肉。


    “什麽人?”他不鹹不淡問。


    “人太多,我也記不清,不過是朝中大半家中有女兒的,都來了。”


    既然來的都是有女兒的,那這心思昭然若揭,這是盯上慕容澹妻子的位置了。


    慕容澹特意看了眼虞年年的神色,卻發信她一點兒反應都沒有,心裏微微有些失落。


    人就是不滿足,原本說隻要她點頭同意成婚,就已經很好了,現在竟還想讓她為自己吃醋。


    老太妃沒等到慕容澹開口,自顧自道,“所以你們兩個什麽時候成婚,讓那些心裏打著小算盤的人趕緊放棄,我也好得個清淨。”


    她高高仰著下巴,像隻高傲的黑天鵝。這是變相的催婚了。以老太妃的脾氣,能說出這樣的話,說明已經是心癢難耐。


    慕容澹沒


    想到他有生之年能等到老太妃主動催婚,還覺得有些新奇,但忍不住氣她,揭開她那層遮羞布,“您催成婚就直說,不必這般拐彎抹角,聽得我難受。”


    老太妃陰惻惻掃了他一眼,恨不得將他打死。


    “至於大婚的事情,我現在尚在準備。”


    老太妃這才鬆口氣,將筷箸一放,“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


    她一向都是這個古怪脾氣,虞年年也沒覺得老太妃是在給誰撂臉子。


    慕容澹在老太妃走了之後,明顯更自如些。


    虞年年看他一會兒,忽然道,“殿下你黑了。”


    不僅黑了,皮膚也粗糙了,想必高昌那邊風沙太大,也不知道他怎麽堅持下來的。


    慕容澹頓了頓,“年年是覺得我不好看了嗎?”


    他心裏略微有點兒忐忑,他覺得虞年年接受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這張臉,要是臉不好看……


    “不是,我沒這個意思。”


    她搓了搓衣角,也不知道慕容澹怎麽會往這上頭想,“我隻是想問問你,那邊條件是不是特別艱苦。”


    “不苦,就是天天想你。”


    姚生立在一旁看不下去,殿下從西北回來一趟,怎麽突然會說話了許多?


    所有人都在等著老太妃宣布給慕容澹選妃的消息,一個個眼珠子瞪的瓦藍,慕容澹現在就是一塊兒香餑餑,一塊兒黃金肉,要是能咬上一口,下半輩子榮華富貴就直接有了。


    各家待嫁的女郎們,各個打扮的花枝招展,年輕鮮嫩的美人,往老太妃跟前一湊,都極為養眼。


    禮部尚書家的女郎剛走,陳太傅家的女君又來了,還帶著自己做的糕點,一派賢良淑德。


    老太妃嫌煩,一概不見。


    虞年年還是不動如山,絲毫不介意,看得慕容澹心裏冒酸水。


    沒等到慕容澹選妃的消息,各家卻先收到了慕容澹大婚的請帖。


    就……就大婚了?在所有人盯的死死的時候,慕容澹要大婚了?


    虞年年好不容易才答應他的,他自然馬不停蹄就開始操辦。


    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沈家和太後那兒率先送上了賀禮,表示對這門婚事的祝福。


    既然太後和沈家牽頭都讚成,他們也隻能捏著鼻子認了。


    不斷安慰自己


    ,就算王妃之位沒有了,那側妃不還是空著嗎?就算是個侍妾也行。慕容澹早晚都要登上皇位,就算一個侍妾,都金貴。


    “西邊的院子,你進去看過嗎?”外頭下著雪,殿裏燒著炭盆,炭火劈啪作響,紅光烈烈。


    慕容澹剝了塊兒核桃,往她嘴裏塞,給她講那些她備注出來搞不懂的兵法,冷不丁提起那個院子。


    虞年年搖頭,心思還放在書上,“你不是說誰都不讓進嗎,我就不看了。”


    慕容澹將她手裏的書拿下來,拉著她起身,又給她披上厚厚的大氅,“走吧,現在可以去看了。”


    虞年年心思還在書上,頗為戀戀不舍。


    兩個人深一腳淺一腳,去了西邊那間小院子,院子的牆起的老高,將牆裏和牆外分割成兩個世界,那個未知的小世界裏,不知有著什麽稀奇古怪的東西。


    虞年年臉頰凍的有點兒紅,慕容澹用手掌替她搓了搓,從懷裏拿出一條絲絛,蒙在她的眼睛上,“不要偷偷解下來,一會兒就好了。”


    說罷牽著她往前走。


    虞年年眼睛不可視物,心裏一點兒安全感都沒有,走得跌跌撞撞,怕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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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澹你慢點兒,我害怕。”她扶著慕容澹的手臂,整個人貼上去。


    慕容澹是知道她怕黑的,低頭在她蒙著絲絛的眼上輕輕吻了一下。


    虞年年登時覺得失重,嚇得趕緊摟住他的脖子,“你要帶我看什麽?”


    “一會兒你就知道了。”慕容澹將人橫抱起來,虞年年驚慌失措一瞬,又重新獲得了安全感。


    守門的小廝給慕容澹請安,虞年年看不見,隻聽見開鎖的聲音,吱呀一聲,院子門被打開了。


    慕容澹抬腳帶她進去,隻能聽見靴子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的脆響。


    慕容澹將她放下,彎著腰從後麵解開她眼前的絲絛,“看看。”


    一大片梅林就出現在眼前,白雪紅梅,枝頭華燦。


    紅與白撞擊出一個對麵鮮明的世界。


    她見過王府的圖,知道這個院子到底有多大,所以這麽大一塊兒地方,都種了梅花?


    虞年年驚的說不出話。


    慕容澹從背後擁住她,給她拉了拉衣裳,貼著她耳廓道,“你說羨慕太尉府的那一片梅花,我給你種十倍的,你想要的,我都能給你。”


    在梅花全盛開之前,他不敢讓虞年年看見,生怕削弱了這份驚喜。


    “好不好看?”


    “好看。”虞年年眼眶裏湧出點點熱淚,慕容澹抬起袖子給她擦去,“有風呢,別哭。”


    “都是我的嗎?”


    “都是你的,以後隻有別人羨慕你的份兒,我們年年不用羨慕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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