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桌上坐著他們三個人,長條的餐桌隻坐了一半,但桌子鋪上了華麗的鏤空桌布,擺滿了食物,他們麵前放著進口的骨瓷碗碟和鋥亮的銀質餐具。明亮的吊燈一打,莊重肅穆,食物都生怕散發出熱氣似的,擺在桌子上,像極了擺在櫥窗裏的塑膠樣品。


    封昌雄一眼就看到了封季萌綠色的頭髮和唇環,所以從坐上桌子就狠皺眉頭,盯著封季萌一語不發。


    封季萌隻顧埋頭吃東西,對他父親的目光習慣性視而不見。何香蘭做飯的手藝非常好,比家裏請來的任何一個保姆都做得好,隻是封季萌很少吃到。


    「封季萌,你那頭髮怎麽回事?」


    封季萌不抬頭,也不說話。中秋節打的唇環,過了一周,才剛剛消腫,傷口還沒有癒合,他也不太習慣帶著唇環吃飯,咀嚼的時候有些別扭,一不小心就會咬到嘴唇。


    「還有你那嘴。」


    「你是一個學生,你知不知道?」封昌雄猛地一拍桌子,一盆盛得太滿的雞湯從碗邊盪了出來,「你跟我說說,你那腦瓜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封昌雄早已經放棄了這個沒用的大兒子,但他每次又都能作出一些新花樣,連讓這當爹的心平氣和看他幾眼都做不到。封昌雄時常懷疑封季萌根本不是他的種,但無疑是的,孩子的樣貌長得像他媽,但基因鑑定確實是他的。封季萌這麽沒用,怪隻怪他遺傳的另一半太過劣質。


    和何香蘭結婚,是他英明神武的人生中,唯一的敗筆。而封季萌的出生,則讓他一時衝動寫下的敗筆,永遠失去了糾正的機會。看著這娘倆,他隻覺得腦仁脹痛。


    「封季萌,你啞巴了是不是。」比起他那造型,封季萌的態度更讓他老子無法忍受。


    封昌雄捏著擦手的毛巾,順手就砸到了封季萌臉上。筷子上的食物被砸掉了,毛巾也落進了眼前的餐盤裏,封季萌放下筷子,手放到了腿上,也不說話,低頭盯著那條白毛巾。


    何香蘭擦了擦桌麵的湯:「哎呀,孩子這個年紀不就是追求個時髦嘛,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你就別生氣了,吃飯吧。」


    但何香蘭這無所謂的態度更是火上澆油,封昌雄簡直懷疑這兩人串通好了想氣死自己。


    「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那你說什麽才是事?他上學期期末考倒數是不是大不了的事?一個高中生,染髮、紋身,還有耳朵和嘴上都戴些什麽玩意兒,他是要幹什麽?要跟你以前一樣,以後去夜總會賣酒嗎?」


    何香蘭不說話了,也沒什麽表情,捉著筷子閑閑地夾菜吃。


    「還有你,我好吃好喝地供著你們,大房子給你們住著,票子給你們花著,你就把孩子帶成了這樣?」


    何香蘭筷子停了停,斜了封昌雄一眼:「我又不會帶孩子,你把他帶去你那好好教啊,又不是我一個人的兒子,他還姓封不姓何呢。」


    「我帶去教?我就該每天拚死拚活掙錢給你敗……」


    「男人掙錢,老婆孩子花錢,誰家不是這樣……」


    「就他那小流氓的樣子,我帶不出去,我嫌丟人,你不要臉,我還要……」


    「你要臉?哈哈,你要什麽臉,你的臉是從褲襠裏要的吧,你不要臉的事兒幹少了,要不要我給你數數……」


    ……


    封季萌也沒吃上幾口飯,他把椅子一推,木然地回到房間,關上了門。


    他坐在地上,背靠著床沿,戴上耳機。


    「……我拿尖刀刺進他們的脖子/拿斧頭剁下他們的腦袋/拿槍炮把他們轟成肉泥……我很害怕/害怕也不能阻止我/殺掉他們的鬼魂……」


    因為錄音條件不好,楊繁的聲音顯得陌生,把音量調到最大,背景裏的雜音也變得明顯。伴奏的吉他聲很小,幾乎隻能聽見男人幹癟癟的嘶吼,和著這歌詞,幾乎有種衝破胸膛的狂熱和憤怒。


    「……我拿尖刀刺進他們的脖子/拿斧頭剁下他們的腦袋/拿槍炮把他們轟成肉泥……我很害怕/害怕也不能阻止我/殺掉他們的鬼魂……」


    「……我拿尖刀刺進他們的脖子/拿斧頭剁下他們的腦袋/拿槍炮把他們轟成肉泥……我很害怕/害怕也不能阻止我/殺掉他們的鬼魂……」


    封季萌循環這首歌,一遍又一遍,他縮在床頭櫃和床之間的夾角,抱著膝蓋,把臉埋在手臂裏,大腦在聲音的震盪中逐漸變得麻木。


    第二天,一家人去了住在鄉下的封老爺子家。


    昨晚這夫妻的爭吵像是一場夢,何香蘭下了車就親親熱熱挎著封昌雄的胳膊,一路上有說有笑。礙著封老爺子,封昌雄盡管十分不耐煩,也沒有把何香蘭甩開。


    吃了一頓還算和諧的飯,飯桌上隻有老頭髮火了,因為封昌雄手機的提示音一直響,他吃兩筷子就要停下來回一陣信息。


    老頭摔了筷子:「不想吃就滾,莫這兒礙眼。」


    封昌雄麵子上有點掛不住,隻無奈道:「爸,工作上的事。」


    老頭鐵青著臉,沒說話。


    封昌雄隻好把手機收進了兜裏。但是飯一吃完,他就背過身去一通一通打電話。


    並沒有在鄉下逗留多久,回去的路上,封昌雄開車,何香蘭坐副駕駛,封季萌坐在後麵。過節第一天,鄉下到城裏不長的一段路也十分不通暢,走幾步就堵一段。


    車一堵上,封昌雄就把手機掏出來回信息。如此反覆幾次,坐在副駕駛的何香蘭在封昌雄再一次掏出手機來時,她伸手搶手機和開安全鎖一氣嗬成。車子還緩慢開著,她就拉開車門下了車,踉蹌兩步,手機往公路上一摔,拿高跟鞋的鞋跟一陣跺,頓時車子後麵的喇叭響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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