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林如晝不一樣,他被遊蔚放在了單獨存儲的那一格裏。


    遊蔚很少想到他,刻意避開他。


    可能是因為一想到,那些記憶便如洪水猛獸一樣將他吞噬。


    那是他不願意承認的脆弱。


    承認自己其實很討厭孤獨和失去,承認自己軟弱無能還需要幫助,承認他再也無法擁有像林如晝那樣的朋友。


    如果對象是林如晝,遊蔚會毫不猶豫、毫無心理負擔地去麻煩他。


    遊蔚以前也曾這般和他爸叫囂作對,那個時候的他是真·小屁孩一個,輕得他爸單手就能拎起。


    雖然他爸並不崇尚暴力教育,但是有的時候被氣急了還是會動手的。


    每當此時,遊蔚就會迅速地溜出家門準備離家出走。


    在幼稚的年歲裏,他離家出走的次數不計其數。


    到後來,他爸都懶得找他了。


    因為他知道自己能去的地方隻有林如晝他們家。


    但也有例外的時候,有一回他下定決心要和他爸斷絕關係,並且讓他出意料一次。


    於是遊蔚打包行李,整理出了大包小包要和林如晝一起出逃,反正林如晝爺爺對他也不好。


    聽到此等大膽的計劃,林如晝沒說話,回屋拿了兩個手電筒就跟著走了。


    最後兩人在林如晝家的果園過了一夜,連鎮子都沒出去。


    但這已經夠讓他爸出乎意料了。


    ——雖然他爸根本就沒去找,但第二天看見兩人被不知名的蟲蟻叮咬得全身是包幾乎破相,著實大大震驚了一把。


    最離譜的是,林如晝差點被他勒死。


    那是因為夜晚的果園和白天瓜果飄香生機勃勃的樣子不同,風一吹就是沙沙沙的各種奇怪聲響。


    無數個樹枝在黑暗裏張牙舞爪,把遊蔚嚇得夠嗆,本能地勒緊了身邊唯一一個活人。


    那些荒唐的蠢事至今回憶起來,還是有滋有味的。


    時間一過,一切都會消失無影。


    比如那片果園早就被人承包開發,比如他此刻也遠遠地離開了那裏,比如有的人你連痕跡都找不到。


    隻有記憶還在,但它總有一天也會……


    「你不是,小驟的同學嗎?怎麽坐在這裏?」


    遊蔚的思路被打斷了。


    他愣愣抬起頭,看見了熟悉的一副大墨鏡。


    第三十四章 我好壞


    熟悉的人, 熟悉的地點。


    徐驟的母親關切地扶住了遊蔚,湊近聞了聞:「同學,你喝酒了?」


    雖然語氣震驚,但是並沒有責備的意思。


    仍在發懵的遊蔚不知該做何解釋, 他沒喝, 別人撒了半杯在他身上。


    但自己大半夜來人家小區門口找人家兒子,沒喝上三兩, 幹不出這事。


    遊蔚眨巴眨巴眼睛, 靦腆一笑:「阿姨好。」


    接著, 他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準備溜之大吉:「我就是路過,路過。」


    徐驟的母親卻拉住了他的胳膊:「都到這兒了, 不上樓坐坐嗎?」


    十分熱情。


    遊蔚因此可以近距離打量起徐驟的母親。


    徐媽媽保養得確實很好,歲月沒在她臉上留下多少痕跡, 笑起來時頗有氣質。


    一雙大眼睛與徐驟最為相似。隻不過徐媽媽的眼睛看上去清澈見底,十分和善。


    徐驟的眼睛藏在鏡片後, 總顯得有些冷冰冰的。


    遊蔚擺擺手:「不麻煩了。」


    徐媽媽不由分說:「怎麽會麻煩呢, 你可是小驟最好的朋友,我看到你高興還來不及呢。」


    遊蔚感覺徐母的用詞過於誇張。


    徐驟最好的朋友,怎麽也輪不上自己這麽一個剛認識一個多月的室友。


    但家長嘛,用詞誇張是常態;再說了,這話聽著也挺順耳的。


    好像任何事物, 隻要加上了「最」,便會顯得無比特殊和珍貴。


    於是他半推半就著就跟著上了樓。


    在電梯裏,徐驟的母親立在另一邊, 靜靜地打量著遊蔚。不是那種隨意地看, 而是直勾勾地盯著, 看得遊蔚都不好意思起來。


    「怎麽了?」遊蔚不明所以。


    徐驟媽媽問:「是不是和小驟吵架了?」


    遊蔚連忙否認:「沒有。」


    徐驟媽媽換了個站姿,笑得溫柔。


    「那看來就是和家裏人鬧矛盾了。」


    遊蔚不說話了。


    徐驟媽媽也收了笑容,靠近了他,溫和地拍拍對方的肩:「好孩子,別哭。」


    沒有半滴眼淚的遊蔚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配合做出一副傷心的樣子。


    這個矛盾根深蒂固,是不值得自己半夜撒酒瘋的。


    還好電梯在此時開了。


    徐驟媽媽先邁了步。


    「小驟應該會很驚喜。」


    遊蔚慢半步跟在徐驟媽媽的身後,忽然有點緊張。


    自己這算是沒打招呼直接來的。


    這對徐驟來說,可能並不算是驚喜,而是驚嚇。


    客廳燈亮著,但卻沒有人。


    徐驟媽媽輕柔地喚了兩聲徐驟的名字,徐驟並沒有回答。


    遊蔚換了鞋在客廳坐下,將「拘謹」兩字詮釋得相當生動形象。


    他這才發覺奇怪,他從未見過徐驟父親,這個人在徐驟的生活裏毫無痕跡。


    遊蔚心道:挺好的。


    不一會兒,徐驟媽媽從房間裏出來,又給遊蔚倒了熱茶,解釋道:「小驟在洗澡,你稍等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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