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驟似乎是在猶豫。


    徐驟作為一個斯文人,第一次翻牆總會要進行一番心理鬥爭,遊蔚表示理解。


    隻是他還沒得及親眼見證徐驟的翻牆初體驗,視線裏卻有幾個人影慢吞吞地閃過。


    一般來說,這樣的距離、這樣昏暗的燈光下是很難看清遠處的風吹草動。


    但主要是對方太過奪目——那人的頭頂在反光。這種程度的反光,不是主任級別起碼也是個資深的老教師。


    光可鑑人,應該就是這個意思。


    反應過來後,遊蔚立刻往牆外跳下去,他坐在這目標太大了。


    然後,他衝著裏麵道:「你情況怎麽樣,徐驟。」


    沒有回答。


    遊蔚又道:「趕緊跳吧,我接著你。」


    說罷,他抬頭緊緊盯著天,那架勢著實是認真。


    但他等了又等,裏頭仍舊沒什麽動靜。


    遊蔚問:「怎麽了?」


    仍舊沒動靜。


    遊蔚這才意識到哪裏不對,他心想,徐驟不會這麽缺德吧,騙自己翻了牆,然後想了想後悔了自己就離開了。


    如果自己再把他想得陰暗一點,說不定會釣魚執法把老師叫來指認犯罪現場呢。


    遊蔚拍拍自己的臉,這就過分陰暗了


    他小心翼翼地挪到牆邊,貼著耳朵聽聲音。


    這麵牆太厚實,遊蔚隻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


    大約聽了十幾秒,然後他感覺左肩被拍了一下。


    遊蔚猛地回頭,徐驟不知何時冒了出來。


    遊蔚看天又看他:「你怎麽出來的?」


    徐驟道:「那邊有個小鐵門。」他指了指前麵一處爬滿藤蔓的地方。


    「那裏不是鎖了嗎?」遊蔚發出疑問。


    「這幾天晚上修繕操場,工人進出,暫時不鎖。」徐驟道,「你不知道嗎?」


    遊蔚無語凝噎,覺得自己方才那番花裏胡哨的操作格外愚蠢。


    他轉念一想:徐驟萬事都做好周前準備,就連逃課都早就規劃好路線,還挺靠譜。


    遊蔚拍拍褲子上的灰,道:「咱們去哪?」


    舉目遠望是個十字路口,陌生的街頭、看不清的城市脈絡,麵前是一張未被塗抹的白紙,而他們執著筆。


    也仿佛從此刻起,今天才真正開始一般。


    商城?網吧?餐廳?


    遊蔚想不到還能去哪了,既然都出來了,不好好享樂一番那肯定是辜負時光了。


    徐驟看了眼自己的手錶。


    「我們得趕在熄燈前回去。」


    遊蔚也看了眼自己並不存在的手錶:「那是得抓緊時間了。」


    下一刻,他想起了一個比「吃炸雞還是火鍋」之外,更重要的問題。


    ——錢。


    遊蔚已經戒掉了手機癮,徐驟肯定也不會隨身帶手機。


    而自己身上唯一的財產是飯卡——裏麵有幾百塊錢。


    可顯然出了學校以後,這卡毫無用處。


    逃了,但沒完全逃。


    遊蔚懷著一絲希望道:「你身上帶錢了嗎?」


    徐驟愣了一下,沉默代替回答。


    百密一疏啊,徐驟也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嗎?


    遊蔚問:「那不然……」


    他把後半句吞了回去。


    「至少吃頓好的再回去吧。」遊蔚道。


    回去了就難出來了,畢竟這種事兒靠的都是衝動,遊蔚已經呼吸到了外麵的新鮮空氣,就不能淺嚐輒止。


    遊蔚認真思索著:「附近有什麽不要錢的餐廳嗎?」


    徐驟道:「我知道一個地方。」


    話音未落,徐驟徑直攔下了一輛經過的計程車。


    遊蔚瞪大了眼睛,小聲問「沒錢打什麽車」,最後還是瞠目結舌地跟著上了。


    這一路遊蔚都有些心不在焉,他在想等會下車的時候一定要跑得快一點,起碼比徐驟快一點。


    正晃神,車拐進了一個陌生的繁華地帶。


    遊蔚終於有了這裏是省會城市的實感。


    不分晝夜、燈紅酒綠。


    徐驟向司機借了手機,不知撥給了誰,但聽聲音隱約能判斷是個挺年輕的女聲。


    遊蔚調侃他記憶力不錯,徐驟掛了電話,直接來了一句:「你的號碼我也會背。」


    這句話讓遊蔚沉默了一下下,他在勸說自己徐驟這隻是在炫耀他的記憶力罷了。


    車子停下後不久,一個裹著皮草大衣的人女人踩著高跟鞋靠近,然後敲了敲車窗。


    遊蔚和徐驟這才下了車,女人付了車費。


    遊蔚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解,他將目光遊移在她臉上那副巨大的墨鏡,足以遮蔽大半張臉的那種烏漆麻黑的眼鏡。


    現在是晚上,她戴什麽墨鏡?還嫌不夠黑嗎?


    遊蔚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麵前的人愣了愣,徐驟先把遊蔚的手給拉了下去。


    然後徐驟道:「媽。」


    遊蔚艱難地吞了吞口水,感覺自己的手心微微發燙,自己方才,好像,不太禮貌。


    他跟著乖巧點頭。


    「阿姨好,我是遊蔚。」他這微笑足夠有迷惑性,仿佛剛才的事沒有發生過。


    然後他重新審視起麵前這個長輩,果真有一種與眾不同的氣場,露出的下巴頦尖尖的,這一點被徐驟很好地遺傳到了。


    徐媽媽爽朗一笑,並未把遊蔚的冒犯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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