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青木匆匆跟上,喚道:「將軍......」


    沈淮寧眸光落下,緊攥著膝間的衣料,眼底的情緒湧現,晦暗不明。


    三年前峽穀長道堵截,成寧軍主力幾乎全軍覆滅,他心口中了毒箭,才染上了石骨草的毒,幾近臨死之際,沈敬臣將他護在身下,身背早已身中數箭,奄奄一息。


    身下的血源源濺灑而出,父親的血的幾乎將他包裹住,入眼卻是模糊的血肉。


    最後彌留之際,對他說:「淮寧,沈家就靠你了,一定要......要守著它!」


    就這一句,沈淮寧每每想起都覺著煩悶湧上心頭,終是不甘和不解。


    倏地,悶哼響起,緊握扶手的青筋湧現,隱隱滲著毒血。


    「將軍,您感覺怎麽樣?」袁青木上前扶著,卻被他拂了下手。


    隻聽嘶啞道:「沒什麽,最近還能壓製得住。」


    說著,沈淮寧以衣袖拭去額間的冷汗,緩了口氣,溫聲道:「走吧!該回去了。」


    也不知道這小姑娘的情況怎麽樣了......


    第33章 餵水


    夜涼如水, 靜謐無聲,前苑屋內炭火時不時迸濺出刺裂的爆蕊聲,錦簾屏風環繞,沉悶翻湧, 隻餘窗縫的幾絲涼風悄悄闖入。


    女大夫為許明奚施了幾次針, 給她服用了湯藥後, 情況穩定了許多, 如今小臉半掩在被褥裏, 綿密悠長的呼吸一起一伏, 臉頰染上兩抹緋紅, 多了幾分血色。


    女大夫斂容屏氣,在沈淮寧的凝視下施針把脈, 心下一顆心始終懸著,更何況這成寧侯府沈淮寧的威名她又怎會不知, 府內那邊傳來歇斯底裏的大喊,都不知道這高門富貴人家整些什麽事出來。


    思及此, 她顫顫巍巍地替許明奚拉好被子,除去銀針, 頷首道:「上將軍, 草民已為夫人施針開藥, 如今已無大礙,約莫兩三日便可痊癒,隻是......」


    她頓了下,又看了眼許明奚, 似在猶豫。


    沈淮寧凝眉微蹙, 沉聲道:「但說無妨。」


    女大夫鬆了口氣, 說道:「這夫人本就從當年娘親肚子難產帶出來了體弱的毛病, 加之這幾年應是操勞過多,還是多養養為好,而且......」


    說著,倒吸口冷氣,對上沈淮寧審視的目光,苦笑道:「而且這房事拿點藥助興也是正常的,可這情藥本就猛烈,還服用近二兩那麽多,這一般人可消受不了,更何況還是這體弱的小娘子,還是顧及一下為好。」


    若不是泡入冰桶,加之許明奚心狠用銀針,恐怕這藥性如今還要折磨著她。


    女大夫說著,偷瞄著沈淮寧的輪椅半身,不禁感慨,看來這傳聞所言非虛,都落下殘疾還能尋歡作樂,還給自己自己正房娘子吃這麽猛藥,果然這殘暴愛折磨美人的性子都是真的。


    思忖著,她不禁嘆了口氣,也不知這嬌弱的小娘子能堅持多久......


    可抬眸一見沈淮寧,卻發現他蒼白臉色愈加陰沉得嚇人,連忙跪伏在地上。


    沈淮寧斂回目光,揉了下額角,拂手道:「下去領賞。」


    女大夫連聲應著,幾乎趔趄地,落荒而逃。


    一時間,合門吱呀消弭,屋內歸於沉寂,隻餘一豆孤燈,簌簌搖曳,迸濺出來的火星子掩映著月光打下來的影子。


    沉寂片刻,床上的人兒稍動,許明奚翻了個身,手腕從被褥裏露出來,如一截白藕竄出來,卻仍緊緊攥著小拳頭。


    沈淮寧回神,起身走過去,想將她的手放進被褥裏,不料觸及之際,許明奚忽然嚇得手縮回去。


    「不,不要碰我,走開。」


    蜷縮在一旁,像個受驚的小獸似的。


    沈淮寧坐到床邊,低下眸子,眉心微微擰緊地瞧著她。


    隨即取下頸間以朱繩懸掛的觀音玉,玉指撚著朱繩,輕輕放在許明奚的頸邊。


    似乎觸及溫涼,許明奚雙手緊緊攥住,撚在掌心,像是什麽珍貴的玩物般,護在懷裏。


    這玉觀音還是沈淮寧母親到大相國寺給他求的,他自小本不信神佛,可既是母親送的,這麽多年來都貼身帶著,於邊關沙場中廝殺,玉石作伴,沾染了鎮壓魑魅魍魎的煞氣。


    伴隨著一呼一吸,逐漸安穩下來。


    綠潤溫涼小東西握在手心,溫潤且暖和,不安的思緒漸漸化開,蔓延到四肢百骸。


    沈淮寧緩了口氣,可床上之人卻蠕動著,許是屋裏有些悶熱,她在昏睡中拉了下裏衣的衣襟,依稀可見內裏春色,道道紅痕隱現,都是被她抓過的痕跡,斑駁淋漓,泛著淡淡的紅,在細長的脖頸間顯得觸目驚心。


    沈淮寧一怔,撇過臉去,隨意拉上被褥。


    「許明奚,你怎麽就那麽不讓人省心呢!」


    喃喃說著,隻留他一人聽見,奈何許明奚似乎察覺到有人對她不滿,眉心微微擰緊,小嘴微張,含糊說著點什麽。


    「水......」


    沈淮寧稍愣,並未聽清她說什麽,稍稍俯下身來,側耳傾聽,問道:「你說什麽?」


    話落,耳骨突覺一陣溫熱,夾雜著淡淡的藥草香。


    許明奚偏頭,嘴唇觸及他的耳骨輕吻,一呼一吸縈繞在側,囈語道:「水......」


    須臾間,沈淮寧眸光微亮,泛白的指節攥緊了被褥,猛地起身,愣坐在原地。


    微不可聽地,盡是漸漸加重的呼吸聲。


    末了,他稍稍平復思緒,轉眸看了眼許明奚,仍像隻在岸上垂死的小魚兒,祈求水源,嘴裏不停念叨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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