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即又忍不住掩唇咳了幾聲,病懨懨地,苦笑道:「侄子,姑姑坐到你身邊,沒意見吧!」


    沈善則一見是她這病秧子,努了努嘴,往另一邊挪著位置,嘀咕道:「沒......沒意見!」


    雖是這麽說著,他還是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用筷子戳著桂花糕,幾乎變肉泥。


    沈靜嘉因為變成孤女,平日沈老夫人都會多加照拂,他自是不敢惹這位小祖宗,否則老祖宗肯定會找他算帳。


    許明奚心下瞭然,知她是在幫自己解圍,默默記在心裏。


    奈何沈殊彤見她們般心照不宣,眼底眸光放寒,指骨握緊了茶杯。


    不多時,沈老夫人用好了藥膳,李嬤嬤吩咐好皰屋的人,就帶他們到暮塵齋前的亭苑用早膳,與此同時,一些沈家從老侯爺那一輩分出去的細支也來拜訪。


    其中不乏小輩來聊曲談心,長輩來笑談過往風流趣事。


    亭苑廊簷,錦簾放下。


    紅泥小火爐浸潤著奶白色的菌菇鮮湯,咕嚕咕嚕冒著泡,時不時迸濺出奶白湯汁,香味盪著裊裊熱氣蔓延四周,引得周遭的黃子梅都跟著搖曳,似乎也被這香味吸引。


    皆是歡聲笑語,幾桌小火爐齊齊點著焰火,烹煮上京風味的美食,勢必要從早膳用到午膳。


    沈老夫人今日高興得很,趁著時節適宜,撚著佛珠為沈家祈福,時常在飯前雙手合十,告慰先祖。


    許明奚凝眉一緊,因她是新入門的新媳,加之沈老夫人歡喜得很就讓她坐在身旁,可她卻聞到了藏匿在空中的微弱怪味,先前在屋內有濃重的瑞腦檀香遮掩,如今倒是稍有察覺。


    她小心觀察著,發現這味道是從沈老夫人的佛珠傳來的。


    「怎麽?奚兒是對老身的佛珠感興趣?」


    老邁的問聲拉回她的思緒,她憫笑道:「奚兒是覺著這串佛珠製式特別,以月桂雕花細細篆刻,精緻小巧,想必是上乘之作。」


    老人家許是一誇就高興,眼睛彎彎,幾乎眯成一條縫,朗笑道:「好眼光,這可是我和你四嬸去大相國寺祈福時,一同求來的,想來是和佛祖有緣。」


    秦懿徳很快就接過話茬,招呼著各位叔伯親戚,互相敬酒敬茶,熱鬧得很。


    許明奚訥訥地看著佛珠,斂回眼神,想著應該是多慮了。


    待鮮湯煮開,湯食做好,熱酒滿上,難得齊聚用餐,不似往日正式的宴會,小輩們亦是興致高的很,在庭院裏玩起投壺擲圈,亦或是在撫琴跳舞,引得長輩看得樂開懷。


    許明奚本就不勝酒力,幸而勸酒都被沈靜嘉藉機擋了回去。


    來往的小輩多是與她們年紀差不多正在談婚論嫁的姑娘,可一聽是沈淮寧,嚇得噤聲,可也忍不住大倒苦水,說起小時候在外打馬球,叔伯讓沈淮寧教這些妹妹騎馬,結果嚴格的要死,一點都不憐香惜玉。


    自那以後,養在深閨的妹妹們見到他都繞道走,深怕哪天又被他抓去練箭騎馬。


    許明奚耐心地聽著,指腹輕輕撫著杯沿。


    腦海裏不禁浮現驕矜少年兇巴巴地教妹妹騎馬的樣子,說不定連口舌之爭也不放過。


    思及此,她不由得掩唇一笑,似是沉寂的古井忽然泛起小水泡。


    可抬眸瞬間,對上沈靜嘉的目光,她的眉眼含笑,眼底似是慢慢化開愁緒,無波無漾。


    「怎麽了?」許是被人瞧見了,她下意識地斂回神色。


    沈靜嘉盈盈笑著,「沒什麽,我隻是在想,嫂嫂應該和我們差不多年紀,不如我私底下就叫嫂嫂明奚可好。」


    「好啊!」許明奚眸光一亮。


    她本想再問問沈靜嘉的病疾,卻被不遠處的哄聲鼓掌打斷了話頭。


    遠遠看去,沈殊彤正於案上撫琴彈曲,嘈嘈切切,絲絲密密,從高山流水到陽春白水,無外乎世家女的拿手的官家曲目,看得小輩拍手助興,長輩亦是不亦樂乎,感慨秦懿徳教女有方。


    許明奚微驚,感嘆道:「真厲害......」


    沈靜嘉柔聲道:「明奚肯定也行的,不如你等會去試試。」


    「別別別!」許明奚連忙擺著手,「這對我來說太!」


    「嫂嫂!」


    她的話還未說完,堂上的喚聲嚇得她頓時止住。


    尋聲看去,發現是抱著琴的沈殊彤正在喊她。


    一時間,她成為眾人的焦點,叔伯小輩們都看向她。


    沈殊彤福了福,對沈老夫人說道:「祖母,今日難得叔伯哥姐都在,嫂嫂又剛進門,不如讓嫂嫂給我們撫琴一曲,讓大家熟絡熟絡,而且思蓁妹妹的琴藝可是一等一的,這姐姐自然也是不同凡響,讓我們有幸瞧上一回。」


    沈老夫人眼底泛過一絲精光,卻又立刻收回,慈祥地笑了笑,轉身向她說道:「好啊!奚兒莫緊張,都是自家人。」


    叔伯的目光投來,小聲私語著,這才知沈淮寧娶了新媳過門,難怪是生麵孔。


    沈殊彤的嘴角勾了勾,誰讓許明奚讓她們母女兩下不來台,幸好當時沒其他人,現在就要讓她在全家族人麵前下不來台。


    沈靜嘉見局勢不妙,本想說些什麽,卻被許明奚拉著手腕製止。


    「沒事,我試試。」她壓低聲音,摩挲著指腹,苦笑道,「應該,大概,可能行吧......」


    「誒!」未等沈靜嘉開口,許明奚就掠過人群走下台階,與各位叔伯頷首,打過照麵,隨即上到亭苑,跪坐在鳳山古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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