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華被扯得沒辦法,肅起臉問,「顧景懷,你師父是誰?」


    顧景懷正在一邊假裝自己不存在,乍然間被點了名,嚇了一跳。他彎腰行了個禮,「稟師祖,弟子師父姓方,號永生,是門派長老。」


    聽到這裏,柏青霄內心盤算著,暗道這『方永生』難道就是他一直追查的黑袍人?


    當時,玄華座下徒子徒孫何止三千,不記得什麽勞什子方永生。


    但看在青歡和顧景懷的份上,才勉強記住了這個名。


    雖然拒絕了養子的提議,玄華攬著青歡肩道,「你喜歡他,便讓他多些來後山。這等好苗子,埋沒也著實可惜。」


    往後,顧景懷當真常常來後山玩。少年身姿若柏,長得飛快,眉眼溫和,氣質穩重,又是與玄華老祖同樣的變異冰靈根。


    自然頗得兩人喜愛。


    玄華一個師祖,指導顧景懷的時間精力,竟比那有名無實的方永生還多的多。


    日子久了,玄華忽然產生些許不滿——那方永生究竟在做什麽?擔了個師父的名分,卻除了基礎劍法外什麽都不教。


    這年頭,竟還有這麽離譜的事。竟理直氣壯讓自己師尊給自己徒弟教學,自己心安理得當甩手掌櫃的。


    他直接去了方永生那,想要敲打對方一二。


    正遇上方永生與以占星樓的人交談。


    玄華早已活了近千年,在他眼裏,所有人基本全是小輩。


    他堂而皇之匿身站在大殿上,並不覺得有什麽是他不能聽的秘密。他打算等著二人交談完再現身,好好敲打敲打這方永生。


    誰想正發現那占星樓的傢夥滿口胡,攛掇壽命將至的方永生尋找一個隱世的神獸後裔一族。


    可這世間哪還有什麽神獸。


    玄華聽了一耳朵,隻覺得可笑,忽然也沒了訓斥的念頭,沒趣得緊,就幹脆打道回府。


    後來玄華才從青歡嘴裏知道。那方永生壽命將至,四處奔波搜尋延壽的法子,又有自己的親子。


    似乎隱隱中,對天資甚高,修為漸漸逼近他的顧景懷頗為不滿,怎可能好好教導他。


    顧景懷小小年紀還會藏拙,竟從未對外透露他來後山的事情。


    一次打坐醒來,玄華喚青歡不得,起身走了出去。


    門外已經長大成人的顧景懷正手把手教著一個少年練劍,見他出來,兩人都收了劍招。


    顧景懷彎著眼,朝他親近地問好,「師祖,這是我師父新收的小弟子。快,君越,和師祖行禮!」


    他身旁的少年隻有他肩膀高,眼瞳漆黑,默然不語,聞倒提著劍行了一禮。


    柏青霄細細品著玄華的記憶,方才確認這『君越』就是沈君越無疑,眉眼已經隱隱約約能看出長大的風華。


    他算了算,發現若細究起來,沈君越還算是裴庚他祖宗輩。


    這麽一看,兩人眉眼間的確都有些相像,一股子華美的銳氣。


    玄華背手而立,冷聲道,「本尊允你來此,你怎麽還帶了別人?」


    顧景懷與他相處久了,發現師祖說話都是這般直白。倒是不怕他,在這『質問』下還能平靜回話,「稟師祖,君越他上山五年了。可師父都沒教過他,也沒有賜予名號。」


    他眉目間顯出一分失落,「弟子見他與我當初相像,就、忍不住多上了點心。」


    沈君越仰頭看了眼顧景懷,回首,二話不說撲通一聲朝玄華跪下了,「不關大師兄的事,是弟子央他帶來的。一人做事一人當,有罪當罰我。」


    在場站著的兩人都驚了。


    顧景懷沒想到沈君越認錯這麽快,還什麽都往自己身上攬。唯恐玄華真的罰,嚇得也跟著跪下了,抬臂把少年往身後護,「師祖!」


    他隻是隨口問了句,怎麽一個兩個都跪下了。


    玄華默然,揮揮手,「你們練吧。不必管我。」


    說罷轉身去尋青歡了。


    玄華再閉關,睜眼已過兩百年,他出關那天,洞府前意外的空蕩,貼身的通靈玉牌直發熱。


    玄華拿出來,隻見青歡忙裏忙慌地走了,離開前給他留下一則聲訊。


    「玄華!我師弟從深海秘境回來出事了!我得趕回去看看!另外你出關那幾天,剛好就是景懷那小子的婚契大典。我曾答應過去他婚禮,可如今你看我□□乏力……若你出關的早,那禮物在石桌上,你替我走一趟吧!」


    玄華看了眼這天色,吉時已過,怕是宣誓環節都過了。


    他拿起禮物就匆匆趕去。


    出乎意料的是,婚契大典現場一片亂糟糟。


    「非我族類,其心必誅!」


    「殺了他!殺了他!」


    「此等叛門之人,絕不能留!」


    ……


    玄華從天上往下一看,新人、準確地說隻有沈君越被眾人包圍在中間,狼狽不堪,身上婚服殘破,赤紅了眼,像隻落入獵網卻仍舊掙紮不休的狼崽。


    他如今隻是個元嬰期,卻能憑著一把劍,在眾人圍攻中殺出一條血路。


    即便如此,他雙手難敵眾拳,四周聯手喚起的劍陣耀起玄妙的紋路,死死壓製他的修為,甚至包括一呼一吸,都如此沉重。


    本命武器從手中脫離,飛到一邊,斜插入地。


    利劍架在脖子上把他強製壓跪,又把他整個人從地上架起。大婚之日,這新郎的待遇竟像個不可饒恕的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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