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下在苦水河畔遊蕩百年,在遇到這個罈子之前,從未發過此類怪夢。」


    蘭漱:「梁公子的意思是,你的夢是因這罈子而起?」


    我正色點頭:「正是。」


    蘭漱清淩淩的眸光微微一閃,抬眼看住我,猶豫著問:「公子夢到的是什麽?」


    哎,我在人間也算受過幾番情愛磨鍊,甜頭和苦頭都嚐過,他這欲言又止的模樣,其中心思我能不知道?便朝他寬心一笑,道:「夢中具體如何倒記不清,隻不過有一點確定的,夢中沒有你家公子。」


    他聞言果然便寬慰了許多,點過頭,神色稍霽,終於不似一縷幽魂那般望著我了。


    我問:「蘭兄昨夜也是頭一回做那夢罷?」


    他說道:「正是。我原想是因白日裏見了你與李公子……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不曾想,那洞府竟是確有其事。」


    日有所思?思什麽?我雖知道妖精多性淫,卻不知道所謂性淫,竟是白日裏看上一眼,夜裏就能生出那種夢的。


    我又幹咳了兩聲。


    蘭漱看我一眼,款款抬袖,十分體貼地為我倒了一杯隔夜茶,叫我潤潤嗓子。


    然後像是解釋般說道:「李公子待你,與我們不同。」


    我聽得愣了。這妖精很了得,認得我都還不足一日,竟就品出了莊珩待我不同。啊,莊珩待我的確是不同的——不同尋常的古怪刻薄罷了。這蘭妖怕是誤會到十萬八千裏外去了。


    不過,哎,子非魚,安知魚之苦?這種人與人之間的細枝末節一來無法與外人道,二來到如今實在也沒什麽可說的。我於是不理這一茬,轉而說道:「既然蘭兄與我一樣,也是昨夜突發此夢,且這兩個夢在同一處洞府中。那恐怕這夢並非尋常偶發。」


    蘭妖看我一眼,滿臉寫著「我早這般同你說了」。


    我尷尬一笑,問:「譬如這罈子。蘭兄身邊,有沒有什麽物件,是新近才接觸到的?」


    他凝眉細想起來,我又提醒道:「且這物件,與李公子有關。」


    忽然他目光一閃:「這麽說來,倒是有一件。」接著似想通其中因果,又道,「這物件,的確是昨日公子才給我的。」


    「是什麽?」我忙追問。


    蘭漱低頭,抬手往胸口輕輕一撫,道:「我先前在山中遇上那鬼煞,力不能敵,心肺被其重傷,所幸為李公子所救。來到此地後,雖有龜息陣術法護持,卻仍不過苟延殘喘……。」


    我不知他何以突然說起傷勢,但還是關切了一句: 「但我見蘭兄今日似已大好了?」


    他點頭,繼而又搖頭,淡淡道:「好。也不好。我如今運氣順暢、行動自如,看似已無大礙,但這並非是由於病體自愈,而是全有賴於李公子所贈之物。」


    「這麽說來,你所做之夢,極有可能是因為那物件。不知,可否讓在下看看?」


    蘭漱很爽快:「自然可以。」


    而後我便看到站起身來,下一刻手撫上腰間係帶,指尖拉住一端,輕輕往外一徹,腰帶便鬆了開去,他那件垂墜絲滑的墨綠綢衫立時自他瘦削的肩頭滑落,流水般堆在他手肘上。


    我看呆了,也看愣了。而後清晰地聽到外邊亦是一片吸氣聲。


    連生算上死,我頭一回看人脫衣服也脫得這般風流雅致的。這妖精脫胎於蘭草,果然得天獨厚、不同凡響。


    但可惜啊,可惜我生前二十年讀的孔孟朱王在肚子裏蠢蠢欲動,麵上僵了僵,腳底板已先一步在地上摩擦,我連人帶凳往後退了半寸,問:「蘭兄這是作甚?」


    蘭漱瞥我一眼:「梁公子不是要看麽?」又抬手探向中衣領口,筍殼般剝開一邊,堪堪露出一片皙白的肩頭——「等一等!」我急忙打斷他。


    我四下裏一看,雖然昨日莊珩替他療傷時,蘭漱亦是衣衫大敞不避旁人,但此刻的氛圍與昨日又分外不同——連窗口那些小妖精都捂上眼睛了!


    蘭漱望著我。


    妖精不通人情,直白坦蕩。但我是凡夫俗子,滿心穢念。


    我說:「那樣東西,莫非要脫了衣服才能看到?」


    蘭漱說:「在我心口。」


    我點頭,站起身來,先探身,幫他將衣領整整好,然後於屋內四顧。黃老道的這間客房隻是個單間,十分簡陋,看去除了床上那頂帳子,別無可以遮擋之物。


    我果斷道:「此處不便,到床上去。」


    蘭漱看了一眼那床,又看看我,從善如流,跟著我到了床上。


    待床幃落下,帳中霎時昏暗一片,昏暗中唯見蘭漱眉目清澈如粼粼春水時,我突然頓悟了,在床上幹這事比剛才那樣不妥多了。看來與什麽場合都無關,不是妖精性淫,是我性淫。


    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蘭漱已三兩下將衣衫退了,我見他胸口光滑一片,昨日的傷口都已痊癒,不由驚奇地往前湊了湊。


    「那鬼煞所用法術十分惡毒,若被他所傷,傷口潰爛腐化,極難自愈。但李公子所贈靈玉,卻有生肌活骨之效。「蘭漱說著,抬手在胸口輕輕一劃,隻見他指尖青光一點,而後胸口的皮肉化作汩汩流動的蘭葉脈絡,在那脈絡的層層包覆之中,靜靜躺著一枚玉璧。


    那玉璧瑩潤通透,在蘭漱心口泛著淺淺白光。


    雖說做鬼之後我自覺已經見怪不怪,但此刻我又有些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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