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九歲的阮秋, 還不曾為自己異於常人的身體自卑,不過膽子也不比長大之後小多少。


    那時,他聞到濃重的血腥氣, 就知道闖入山洞的那個人受了很重的傷,忐忑了好一陣,才敢摸索過去查看。摸到一手濕潤時,小阮秋湊到鼻尖聞了一下,果然是血味, 他嚇了一跳, 在男人身上抹了幾下, 感覺手上幹淨了又往上摸索,等探到男人還有鼻息,猶豫許久, 還是給了他水喝。


    但因為他看不見,對方喝到的也不多,好在熬了一夜, 人還是醒了, 卻掐住了他的脖子。


    大概也沒想到這荒郊野外的破山洞裏會有這麽一個小孩, 看著很小, 隻有六七歲的樣子, 髒兮兮的, 還拿黑布蒙住了眼睛,輕飄飄拎起來跟雞仔似的,男人稍微鬆了力道。


    「你是誰?」


    小阮秋蜷縮在山洞裏睡了一夜,四肢如今還酸麻著,渾身都不舒服,任誰在這種時候還要被掐脖子弄醒,脾氣也好不到哪裏去,便是再害怕,娘親哥哥都沒這麽對過他!


    於是,在男人眼中小雞仔似的小孩便在他手上撲騰起來,聲音軟軟糯糯的,語氣卻兇巴巴。


    「你放開我!」


    男人很少碰見這種脆弱又嬌氣的小東西,小阮秋撲騰一陣,鬧得他牽扯到身上的外傷,便將人放了下來,小阮秋什麽也看不見,撲在地上懵了好一陣,才摸索著爬起來。


    沒一會兒,男人就喊他要水。


    小阮秋呆了一下,抱住懷裏的小水袋,同他商量,「我的水不多了,你喝了就不要殺我!」


    「像你這樣的小東西,我動一動手指頭就能殺一群。」男人嚇得小阮秋一哆嗦,趁機搶走他的水,一仰頭就將剩下的幾口水喝完了,之後將羊皮小水袋扔回小阮秋懷中。


    小阮秋晃了晃空蕩蕩的小水袋,失望地嘆了口氣。


    男人躺回地上,沙啞的聲音帶著幾分譏笑,「不就是一點水,回頭再給你找就是。不過現在,我要先睡一覺,你給我安靜一點。」


    小阮秋想說他一直都很安靜的,是這個人把他吵醒了,可他什麽還沒說就被不知道東西給綁了起來,也發不出聲音,等他長大後,他才知道,讓他動彈不得的是靈力。


    那時,小阮秋知道這是男人的手段,也害怕自己以後不僅是個小瞎子,還是個不能說話的小啞巴,而這個重傷男人在他心中,也從一個沒禮貌的人,變成了一個大壞人。


    他不能說話,看不見,動不了,沉浸在黑暗的世界裏,鼻子一酸,眼眶一熱,可想到他的眼睛不能見光也不能流淚,否則會真的再也看不見,又委委屈屈地憋了回去。


    等他熬不住打了個盹,再醒過來揉著眼睛爬起來時,才發現他被鬆綁了,聽見身後有動靜,他驚呼一聲,發現自己的聲音也回來了。


    有什麽東西砸到他腿上,小阮秋摸索著去撿,便撿到了一個圓溜溜的東西,一個人看不見的時候,其他的感官會被放大,他聞到了一股野果的清香,肚子便也叫了起來。


    這時,對麵有人冷不丁出聲,「原來是個小瞎子。」


    聽聲音,還是那個壞人。


    小阮秋鼓了鼓臉頰,手指在野果上摳了摳,還是沒捨得扔回去,他板著小臉說:「我是看不見,但我不叫小瞎子,我有名字的……」


    對方很是不耐煩地打斷了他的話,「我管你叫什麽,你少說廢話,否則我就真的殺了你。」


    小阮秋還是怕死的,再生氣也閉上了嘴巴,不過抱著比他拳頭還大的野果,卻始終沒有動。


    男人又提醒他,「還磨蹭幹什麽,給你還不吃嗎。」


    聽他這麽說,小阮秋才敢吃,隻不過當他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便險些被野果酸哭了,呆呆地坐在那裏,嘴裏極酸澀的果肉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小臉委屈得皺起來。


    男人笑了,整個山洞都是他的笑聲,嘲諷他還真敢吃。


    小阮秋忍了好久才把眼淚忍回去,生生咽下果肉,畢竟他也是真的餓了,他跟著娘親和觀主長大,耳濡目染懂得一點醫理,隻要野果沒毒就行,隻是他也不想再聽到男人的嘲笑,故而挪了挪屁股背過身,抱著碩大的野果,默默地在角落裏繼續啃。


    等了一陣,男人大概也覺得小阮秋挺可憐,便湊了上來,戳了戳他氣鼓鼓的臉頰。小阮秋輕哼一聲,動了動身子,便又轉向別處,男人似乎覺得有趣,就在邊上坐下來。


    「你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會出現在這破山洞裏?」


    小阮秋皺著臉一口一口地啃著酸野果,不搭理對方。


    男人又說:「不管你是誰,在我這裏都得不到任何好處。小瞎子,你聽著,我叫殷無塵,是玄極宗清徽山的殷無塵,記住了嗎?」


    娘親偶爾會同他講一些修真界大能的故事,但殷無塵這個名字,小阮秋從未聽說過,他背對著男人啃野果,拿圓潤的後腦勺對著他。


    這人居然敲他腦袋,又警告他說:「記好了,欺負你的人叫做殷無塵,日後想要報仇,就去玄極宗的清徽山找我,去別處都沒用。」


    小阮秋不高興地吭了一聲,對方才終於放過他。


    他還以為這個壞人要走了,就連酸果子在他口中也變得甘甜起來,隻是等了很久,這個自稱自己叫殷無塵的人卻一直沒走,在問那人之前,他身上的寒毒卻先發作了。他身中寒毒已有一段時間,如今寒毒入體頗深,日益加重,偏偏前幾日,觀主早先給他配好的藥不知道掉到了哪裏去,沒有藥,小阮秋便隻能自己扛過去,還要謹記再難受也不能哭,會哭壞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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