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鏡沒有穿鞋,赤腳踏在雪白的獸毛毯上,走了過來,直走到寅九跟前,撲入了寅九懷裏。


    那腰肢如羊脂玉細膩,如渾白的麵團一樣柔軟,觸碰的真實手感,從記憶之中翻湧出來。


    樓鏡依偎著,雙手勾住寅九的脖子,貼著寅九的耳朵,聲音直接刺激著鼓膜,說道:「可我捨不得你死,你是第一個讓我心動的人。」聲音低柔,裹挾著輕媚的笑意。


    像是觸電,酥麻的感覺從寅九腳心鑽上來,自脊背骨上一路往上,在後腦炸開,又酸又麻,太詭異太脫離的感覺讓寅九坐立不安,想要逃開,卻動彈不得。


    紅紗搖曳,變成了一團火,在寅九心底燒起來,柔軟的白,卻似無暇的雪,讓寅九肌膚感到冰冷。


    鳴鳥啁啾。


    寅九猛地睜眼,匡當一聲,倚著腦袋的手不穩,將桌上的茶杯打翻,茶水流出,順著桌沿流淌,滴滴答答。


    寅九輕輕地喘息,滿額的冷汗,四肢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酥軟。


    真是一個讓人感到罪孽深重的……


    噩夢。


    理智告誡寅九應當及時抽身,夢醒時分的負疚感讓寅九萬分果斷,天色尚早,還蒙著一層白霧,寅九離開了住處。


    寅九來時孑然一身,去時也無甚贅物。


    各門處有侍從守衛,寅九是樓鏡貼身的護衛,侍從又見寅九空手出來,隻以為寅九要出去走走,並不攔著。實際要攔,又哪裏攔得住。


    寅九走到書庭外時,看到前方有兩個人。


    玉腰奴提著食盒,對扶光道:「你就是要走,也先填飽了肚子,蟹黃湯包,幾十年的老招牌,魚湯麵,城東廟口最負美名的麵館,都是剛出鍋的,現下還熱著,又鮮又香,你若是不到江南,都吃不到這些好東西,你嚐嚐?」


    晨曦的光束明亮耀眼,穿過了雲層,散落在兩人身上,玉腰奴額上的細密的汗珠顯而易見。


    輕功再高深的好手,要趁著美食熱氣騰騰時趕回,都得費一番精力。


    是以寅九聽罷,不由得咋舌。大約扶光也是為此,未直接駁她好意,「我若吃了,你放我走?」


    玉腰奴笑眯眯的,「你要上街逛逛,自然是可以的,上次你行走匆忙,城中有許多好景,你還未見過。」


    扶光背對著寅九,寅九瞧不清扶光臉上神情,但也能想見那臉色是不好的,「慈彌,你知道我說的是回南冶派。」


    玉腰奴道:「不行。」


    「我們到底有十幾年的交情,慈彌,你這樣做,是在消磨你我最後一點朋友情分。」玉腰奴的目光直白炙熱,扶光極怕與這樣的眼神對視,從那日玉腰奴挑明了本意,她就不敢直視這樣的目光,這本該是冷硬決然的一句話,可她眼神躲閃,語氣聽著也軟了。


    「誰要和你做朋友,我要和你做/愛人。」玉腰奴笑著。


    那時年少,她畏畏縮縮,像一個十惡不赦的罪人,害怕露出一點跡象,讓別人知道她是一個怪物,害怕失去自己的容身之所,失去聲名地位,害怕扶光疏遠厭憎,更怕被別人知道後,對她顯露鄙夷厭棄的神情。


    她那麽卑微地乞求自己的師兄,他卻當麵一套,背地裏一套,出爾反爾,將一切都泄露了出去。


    從那時候起,她失去了一切,可她再也沒了枷鎖,她再無顧忌了,別人怎麽看,她已經不在乎。活在別人的目光與期盼中,太累了,現下她隻想要自己快活,是以如此瀟灑不羈,如此直白坦率,「等你哪天也喜歡上我,你就能走出這座城去。」


    扶光久久無言,她被眼前這強盜一樣的人震驚到了,分別十多年,相見不過數日,哪裏能一眼就認盡故人的變化。


    「你簡直,你簡直無恥。」扶光一時間想不出更貼切更難聽的罵人話。


    玉腰奴有了前車之鑑,免得扶光再次動手,所以封住了扶光內力,若是尋常,玉腰奴不一定打得過她,但若是現在扶光要動手,玉腰奴可以輕易製住她。


    扶光不願見她,可走不掉,躲不開,隻能回自己的住處去,往寅九這方走來,玉腰奴提著食盒,被罵了也不惱,笑盈盈地跟在後麵,「你就算生氣,也先吃飽了肚子。」


    扶光腳步甚急,石板鋪得有間隙,一時不察,往前趔趄了一步,寅九順勢一攬,扶光站穩了身子,一見寅九,雖然知道這人跟玉腰奴是一夥的,但還是道了聲謝,越過寅九走開了。


    玉腰奴走過來時,眸光打量了寅九兩眼,說道:「這麽早出來是要做什麽去?」


    寅九沒有答話,向前走著。玉腰奴衝著她的背影喊道:「若是去覓食,城東廟口的麵館就不錯。」


    伴著一陣笑聲,玉腰奴的身影遠去。


    寅九站在廊下停住了腳步,往玉腰奴和扶光離開的地方眺望。


    經過兩人一打岔,熱血已經涼了,那果斷也早已消散。


    寅九變得猶豫起來,就這些時日相處,還不能斷定樓鏡品性,樓鏡找天星宮報仇,取劍,擄走扶光,行事亦正亦邪。


    如此匆匆離去,豈非有負所託。


    寅九蹙著眉,好久,嘆息一聲。


    且再觀望些時候,避著些與她接觸就是。


    既然在這裏了,也該做完了事再離開。


    寅九留了下來,卻不想這一留,留出了問題來。


    寅九未曾察覺,在樓鏡身邊待著,是讓人上/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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