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衍感到背後風生,有人飛掠而來,速度奇快,她一側目時,那人已從旁飄然離去,覷見那抹身影時,她雙眼睜大,瞳仁緊緊縮起,目光釘住了那人離去的背影,腳步已不自覺往前走,唇瓣顫抖著呼喚道:「阿雪?」


    她入了魔般,眼中發出華異的光彩,叫道:「阿雪!」便要追上去,一道身影倏來,擋在她跟前。


    樓鏡眉頭緊蹙,餘驚秋腳步奇快,追她不上,偏偏這個瘋女人還沒遠走,叫她撞見了餘驚秋,更令她頭疼不已。


    一旁裘青已領著幾人追了出去。樓鏡攔住了韶衍,慢慢悠悠道:「韶衍,你認錯了人。」


    「滾開!」


    「韶衍,你已成婚,好歹是有家室的人,有這閑工夫,不如多把心思放在丈夫身上。」


    樓鏡已是第二次踩住她痛點,韶衍怒極,反倒沉了下來,雙目睜開,殺氣凜然,「樓鏡,你找死。」


    樓鏡冷笑,樂得她開打,好拖住了她,讓裘青等人找到餘驚秋帶走,免得兩人相見,韶衍發瘋,「誰死,難說。」


    韶衍一掌倏來,淩冽森然,樓鏡瞬間掣劍,劍芒刺目,兩人一交上手,鬥得兇狠,竟是不死不休的架勢,一時也難分解。


    那邊廂餘驚秋直闖出門,往外走去,尋著人聲到了大街上,城中繁華,行人往來熱鬧,餘驚秋似空中打著旋兒的孤葉,被西風推搡往前走,行人影影綽綽,笑語紛雜,亂入耳來,好似這人世間,誰都過得極快活。


    她往前走了不知多遠,終於見到一家玉器鋪子,走進鋪去。掌櫃的笑臉相迎,「客官挑玉?我這今日正好新進了幾塊好玉。」


    餘驚秋將手上的兩塊斷玉放在櫃上。掌櫃的疑惑道:「客官,你這是……」


    餘驚秋眼神發直,眼裏繃著最後一絲光,望著掌櫃的,「掌櫃的,你幫我看看,這是不是一塊玉。」


    掌櫃的將兩塊玉拿在手中,就著光下看,笑道:「就質地,花紋來看,顯然是斷裂的一塊玉佩,任誰瞧不出來,客官別是來消遣我的。」


    餘驚秋聲音發顫,近乎乞求,「可這兩塊玉佩合不上。」


    「斷裂日久,缺口有磨損,嚙合不上實屬尋常,這確是一塊玉佩無誤啊。」


    「怎能是一塊玉佩呢……」餘驚秋放在櫃檯上的手垂了下去,腦海裏最後一根弦遽然間崩斷了。


    掌櫃望著玉佩惋惜,「這玉不論玉色,質地,還是做工都是上好的,碎了著實可惜,但也不是不能修復,若是客官有意,可以……」


    掌櫃陡然見餘驚秋神色有異,喚道:「客官?」


    餘驚秋將玉佩拿了回來,走在街上,漫無目的,口中喃喃,「怎能是一塊玉佩呢。」


    天光明亮,照得她眼前發花,明明白晝耀眼,卻覺得前途迷障,無路可走,迎麵與一人相撞,那人喝罵道:「他娘的,不長眼的東西!」


    餘驚秋渾似未聽見,一路往前。那人瞅了她兩眼,神色一變,轉身悄然跟在她身後。餘驚秋察覺了,也渾似未察覺。


    直走到幽僻處,濃鬱之上,原是一株槐樹,正是花季,滿樹槐花,純白潔淨的花兒被風揉碎了,零落在塵泥中。


    誦經之聲隱隱傳來,餘驚秋抬頭一瞧,原是一座寶剎,朱漆門樓。餘驚秋進了寺廟,走到大殿中去,逕直跪到蒲團上。蒲團前一方神台,供著佛祖金身,佛祖目光微垂,悲憫憐愛地望著眾生。


    餘驚秋跪在佛前,不覺日頭西斜,從白日到黑夜,寺中點了燈,住持前來,雙手合十,「施主何故長跪不起。」


    「弟子心中迷障難解。」


    「施主有何不解?」


    「我佛慈悲,憐愛世人,何以弟子家破人亡,親故離散,何以弟子受人欺侮,流落無依。」


    「若人遭苦,厭老病死,為說涅槃,盡諸苦際。施主忘卻煩惱,方能脫離苦海。」


    「眾生平等,為惡的恣意逍遙,良善的青年夭折,佛門教我從善,何故受苦的,卻總是良善之輩。」


    「命由己作,相由心生,大凡世間苦楚,皆有因果。」


    「弟子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與人為善,從來無愧己心,禍福無門,惟人自召,善惡昭彰,如影隨形,弟子受這因果業報,難道弟子才是這惡。」餘驚秋仰頭笑起來,笑聲悽愴無奈,淚珠從眼角流落。


    她站起身來,瞧著佛像,法相莊嚴,那下垂的眼,分明冷漠疏離,這供的,不過是一尊冰冷的金像,怎能回她所問。


    她出得佛門,夜風悽厲,冷冷地吹來。


    突然間,兩旁黑影中跳出來數人,其中一人笑道:「公子,你看我未看錯罷,果然是她。」


    「算你本事。」那被簇擁在中間的人,拿著馬鞭,在手裏輕輕一抽,向餘驚秋道:「害本公子等這麽久,回去定要你見見厲害,瞧你細皮嫩肉,識相的,自己跟本公子走,否則,動起手來,可是你自己受罪。」


    這行人,正是那日街上打馬,撞見了餘驚秋的惡霸,尚未逞威,便受了樓鏡收拾,懷恨在心,今日這公子一個屬下撞見了餘驚秋,立即認出了她來,偷偷跟她到這,見她進了佛寺,立即回去報信。


    這公子帶著人尋來,因人還在佛寺中,不好動手,便在外等候,伺機將人綁回去。


    夜中清輝冷冷,灑落餘驚秋滿身,她衣擺輕動,微抬起臉來,雙眼似這夜漆黑森冷,她聲音微啞,說道:「這時候,便不要來煩我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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