韶衍喉中焦渴,動了動,垂下眸子,「今夜已深了,去叫浮屠替你安排客房罷,你舟車勞頓,有什麽事明日再說。」


    詹三笑眉眼間有倦色,也不和她推辭,讓她好生歇息,說了兩句,便退了出來,隨著門外候著的黑衣男人往自己的住處去。


    夜色濃鬱,層層雲幕遮掩住了月亮,半點清亮的光芒也透射不下來,四周寂靜,便是風聲也猶為顯耳,前麵是一座廊橋,搭建於懸崖之上,冷風倒灌,來得迅疾。


    此處並未懸燈,廊橋下一片暗沉,男人挑著燈籠往前走,才上台階,便感覺到前麵有人,步子一頓,詹三笑卻是等到來人走近了,才發覺。


    來人落步無聲,走到廊橋盡頭,停了下來。


    詹三笑臉色一白,躬身一拜,「盟主。」


    丘召翊未完全踏入光下,他背著雙手,小半身軀隱身昏暗之中,但詹三笑能感覺到那一雙鷹目,似尖刺一般狠狠地紮牢在了她身上,良久,丘召翊聲調平緩,語意悠長,「已有多年不曾見你,身體似乎比前些年好上了些。」


    詹三笑道:「托盟主鴻福,日日掛心,送了許多靈藥來。」


    丘召翊似乎笑了一聲,掩在懸崖下上湧的寒風中襲過來,詹三笑後脊樑上一陣寒麻,她不動聲色的伸手攏了下披風。


    「日日掛心的不是我。我那徒兒關切你的傷情,我閉關時,求一瓣心香求到我跟前來,我出關時,請我出麵尋桃源醫穀的大夫和苗疆的蠱女,連我這師父閉關的事都排在了之後,她待你深情厚誼,隻怕是親生姐妹,也不過如此了罷。」丘召翊身量偉岸,燈光照下他的影子,燈籠微晃,影子搖曳,似乎迎風便漲,如同蓄勢的野獸,濃鬱的黑暗直壓下來,「我這師父,倒是要往後稍稍。」


    詹三笑背上發了一陣冷汗,「韶衍不過是念著這十幾年一同長大的情分,見我體弱,便多幫扶些,這是她重情義的好處,盟主教養她二十多載,這份情誼無人越得過去,屬下又怎麽和盟主相比,在韶衍心中,自是盟主最重。」


    丘召翊眼睛是黑暗中的兩點寒星,盯著詹三笑看了許久,「可惜女兒家大了,總要嫁人,成了婚後,心裏也就隻想著她那夫婿了。師父不會一直是她最親厚的。」


    詹三笑心忽然重重地一跳,往下一墜時,叫她心口難受不已。


    丘召翊的話,別有深意。


    「夜深了,回去歇著罷。」


    「……屬下告退。」


    兩人從丘召翊身旁而過,詹三笑眼睛左移,用餘光掃了他一眼,昏暗之中,丘召翊立在那裏,身形似山嶽般難以撼動。


    詹三笑直視向前方,這片刻間,麵具卸下來,目光含恨,臉色陰沉,周身氣息如霜雪一般冰冷。


    詹三笑到了住處,男人告辭離去,屋內齊整潔淨,看得出時常打掃,婢女上前來解開她的披風。


    「大小姐。」


    「進來。」


    詹三笑將婢女屏退。文醜跨進屋中,一眼瞧見詹三笑麵沉如水,他心思敏捷,問道:「大小姐遇見了丘召翊了?」


    回以文醜的是沉默。


    半晌,詹三笑說道:「丘召翊帶了人,他傷病初愈,在江南韜光養晦那麽多年,這一次,隻怕是要大展拳腳呢。」


    「隻是便宜了赫連缺,中原武林來襲,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將內部矛盾轉移的最好方式,無外乎一致對外,文醜說道:「他們來的倒真是時候。」


    詹三笑冷笑道:「領頭的是幹元宗,樓彥代掌宗門,需要整肅宗門,樹立威信,攻打飛花盟是最合適的法子。說起來,這倒是個雙贏的局麵……」


    說著說著,詹三笑忽然臉色一轉,心中一個念頭如電閃過。


    文醜道:「大小姐?」


    但見詹三笑目光閃爍,斂眉沉思,文醜噤了聲,不敢貿然出聲打斷。


    良久,詹三笑回過神來,說道:「文醜,你去叫人替我查一樁事。」


    文醜走近,詹三笑身子傾過來,低聲說了一遍,文醜微訝,說道:「我這便去辦。」


    「這事不簡單,叫人仔細著些,便是不成也罷了,萬不可打草驚蛇。」


    「我省得。」


    文醜離去,身形消失在夜色之中。詹三笑望著天際,雲中透出來月亮朦朦朧朧的影子,她輕聲道:「打起來也好,亂些好,便這般亂下去罷。」


    第54章 厚積薄發


    待到正月,韶衍傷勢幾乎好全,詹三笑方才迴轉,如她所言,今冬不曾下雪,隻是天道冷冽的厲害。


    詹三笑外出的日子裏,樓鏡在風雨樓等著,早晚去和顏不昧過招,時間過得極快,轉眼詹三笑便回來了。


    詹三笑披著—身寒氣進屋,樓鏡—年不見她,恍惚覺得她消瘦了些。詹三笑眉間微蹙,隱有愁思,樓鏡的話直打轉,猶豫了片刻,沒有說出口。詹三笑瞟了她—眼,「我聽說你上月便回來了,等了我—個月,想必有事要與我商量,說罷。」


    詹三笑直言提起,樓鏡便無顧忌,開門見山,「你有無人手安插在幹元宗附近。」


    樓鏡目光—凝,見詹三笑眉梢微動,心中有數,不待她說話,已先提道:「我想讓你替我聯絡—個人。」


    「誰?」


    「我師姐,雲瑤。」樓鏡麵色陰沉,眸子裏泛出—陣戾氣,「我前些日子方才得知,我師兄和師姐被害,但事情始末並不清楚,背後的人或許便是害我爹的人。他既有膽子做,就別想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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