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娘說打蛇打七寸,那眼傷,應當是顏不昧忌諱之處。


    如此想時,樓鏡已然一掌襲過去,渾然忘了自己之前,多不屑於襲擊人殘缺之處。那顏不昧渾身一震,心神大動,比從前那不動如山,平靜如水,大不相同,驟然爆發出來的聲勢,極其駭人,猶如天之將傾。


    樓鏡本能的心膽俱顫同時,卻麵帶笑意,目光炯炯,散發異光,露出癡狂之態,她對這雄渾浩瀚的力量,欽慕癡迷。


    不顧身亡之險,一掌直迎上去,卻似摧枯拉朽,顏不昧一掌轟擊下來,將樓鏡震飛了出去,樓鏡飛出丈遠,落在地上,一聲悶哼,噴出一口熱血。


    顏不昧一甩袖,背住了雙手,臨出手時,他收回了幾分力,否則,便將樓鏡打死在這裏了,他想起方才自己失控,不由得惱羞成怒,對樓鏡道:「你比之你母親,差了十萬八千裏。」


    實則不然,全係顏不昧惱怒,方才這般貶低樓鏡。


    樓鏡卻一點不惱,聽他提起母親,反而高興,問道:「前輩也認得我母親。」


    顏不昧冷哼一聲,一句不答,憤然離去。


    顏不昧走遠,花廳隻剩了她一人,她胸口悶疼,直接躺倒在那雪地裏。


    冬日沉寂,雪絨飄飄搖搖,冉冉落下,落在臉上,冰冰涼涼,淚一般。


    樓鏡將手臂背在自己眼睛上,聲音喑啞,喃喃道:「總有一日,我會似你一般,修為獨步天下;我會似你一般,洞察人心,算無遺策。」


    再不去,依靠誰。


    第49章 反間計


    一夜過去,天色稍亮,東方射來第一縷晨光,將白雪照的晶瑩。書房門前那隻風鈴輕擺,屋簷上的積雪落在雪堆裏,發出一聲酥響。


    詹三笑緩步走來,撩開簾子進屋。


    屋中長桌旁立著一道高大身影,門邊輕輕響動,他便轉過身來。這人身著銀線壓邊的玄色長袍,鬢角烏密的頭髮齊整,似冷鐵一般都氣質,高眉深目,鼻樑挺秀,麵相俊白,有股子異域風情,「小神仙,氣色見好啊。」


    詹三笑走到座椅旁,婢女伶俐,先將烘得暖融融的軟墊鋪上,又奉了兩杯熱茶來。詹三笑素手朝一側抬起,示意赫連缺入座,「倒是赫連樓主眉眼倦憊,隱有憂色。」


    赫連缺背著雙手,立在原地,「累累白骨築一座燕子樓,這人命的買賣,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整日裏提心弔膽,自然不比小神仙這塊風水寶地安逸自在了。」


    詹三笑嗤笑一聲,悠悠道:「燕子樓不安逸,赫連樓主也住了這麽多年了。活閻羅,什麽妖魔鬼怪鎮不住,也有憂懼之時?」


    赫連缺踱步到詹三笑身旁,「也不過壓一壓小鬼,遇著殺神,也隻有俯首稱臣的份。」


    詹三笑瞥了眼赫連缺,赫連缺眼珠異色,泛著碧光,似暗夜深潭,詹三笑輕輕擺手,侍立在側的婢女悄然退下。


    「赫連樓主倒似很不願,也是情理之中,這本是在自己地界上稱王稱霸,俯瞰眾生,逍遙恣意,忽然便矮了人一等,要聽人號令。將心比心,若換做是我,我也不願。」詹三笑側昂起頭,玉白的臉上似笑非笑,眸子微覷,隱約光芒閃爍,直把人心穿透,「所以也就不難理解,樓主趁著老虎打盹,迫不及待出手,一招借刀殺人,向中原武林透露龍仇行蹤,龍仇一死,挾其幼子,吞食龍仇勢力。減去老虎羽翼,歸為己用。赫連樓主,好手段啊。」


    赫連缺竟不反駁,隻冷笑兩聲,「小神仙好靈的消息,靈到叫人害怕。要說這透露龍仇行蹤,小神仙該占首功才對。」


    「樓主這話,我就聽不懂了。」詹三笑輕飄飄說道。


    「我以為龍仇的行蹤是我得的,不不不,」赫連缺緩緩搖頭,右手撐在詹三笑座椅旁的扶手上,「這消息,是你讓我得到的。」


    「樓主的話讓我越發糊塗了。」


    「我原本也隻是懷疑,你方才一番話更讓我篤定,借刀殺人,小神仙,這四個字,送你最合適。」赫連缺雙眼一覷,目光更為深邃,「你將我心思分析透徹,知我若是得到消息,這千載難逢的機會,我決計不會放過。借我之手,除掉龍仇,斷了丘召翊一條臂膀;丘召翊出關之後追查,也有我在前麵頂著,若是查出了什麽,正好,我與丘召翊決裂,便又是一出反間計,隻這一招,便叫丘召翊手底下主力,三去其二,好算計,缺,自嘆弗如!」


    詹三笑麵色泰然,用茶蓋撇去茶沫,輕輕呷上一口。赫連缺身姿高大,他俯下腰來,陰影將詹三笑籠罩,「隻是不知,小神仙,這丘召翊手底下最後一員猛將韶衍,你準備什麽時候對她下手?」


    詹三笑一頓,眼瞼半垂,臉色陰鬱,似忽變的陰雨天,黑壓壓陰雲襲來,暗無天光。赫連缺見了她這神情,背起雙手,直起腰來,「哈哈哈,韶衍與小神仙情深意厚,下雪了,想必人此刻已在府上賞雪了罷。」


    不過片刻,詹三笑神色恢復,卻比先前更冷漠,「這一切不過是赫連樓主的臆想罷了。」


    「我雖無真憑實據,但真相如何,你我心知肚明。」


    「話已至此,我已是坦誠布公。事先你說我不甘臣服……」赫連缺嘴角微揚,那笑意極危險,唇齒微張,緩緩吐出,「你不也一樣?本是上有慈父慈母,下有血親胞妹,天倫之樂,令人稱羨,丘召翊因僵症難愈,又想要藥方,又想不壞了飛花盟的規矩,編撰偌大一個謊言,頃刻之間,府宅灰飛煙滅,你從此孑然一身,落得個半殘的身軀苟延殘喘,甚至不得不獻出藥方,投靠仇人,以求庇護,謀得安生一隅。與你相比,我這一點不平,已經算不得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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