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青鍾沒有說話,雙手捂住臉龐,漸漸肩頭顫顫發抖,隱忍著哭意,最後終於開口道:「二喜,朕其實……其實很喜歡她,可是她不要我,二喜,阿蘊不要朕了……」說完徹底嚎啕大哭起來,哭得很傷心很絕望,似乎要將這輩子所有的眼淚都流幹。


    二喜蹲在一旁也跟著心裏難受,喉頭哽咽住,原先以為是順理成章的事情,這些天來,他看出來主子和沈姑娘是情投意合的,主子為了沈姑娘,什麽該做的不該做的全都做了,幾次三番,甚至弄丟了自己的命,可到頭來卻是這樣的結局,他能感受到主子有多傷心難過。


    他也不知道昨夜沈姑娘為何會說那樣的話,徹底傷了主子的心。他扯著帕子要替霍青鍾擦眼淚,卻又一時不敢伸手上前,隻得勸慰道:「主子,別難過了,咱們回去吧,您一夜沒睡,又吹了冷風,再坐下去身子骨吃不消啊!」


    霍青鍾無動於衷,最後也不知道又哭了多久,太陽漸漸升起來,空氣中升起暖意,這一夜的疲憊似乎都消散了,她迷迷糊糊失了意誌,腦子裏昏沉得厲害,就這樣坐在承光門上睡著了。


    二喜無奈,又不得獨自將人背回去,遂又叫了禦攆,將人扶上禦攆,一路抬回了幹清宮。滿宮上下將人全都退散,整個幹清宮裏靜悄悄地,到了晚間,才敲了門問候。


    奴才們在門外敲了半天,也沒有聽見屋內的動靜,二喜著急,以為出了事,連忙叫人鑿開了門。


    這一開門不得了,屋內暖意撲麵而來,看見人躺在塌上,被褥全被踢在床底下,二喜上前查探,見他麵色有些不大正常,張著膽子伸手過去摸額頭。


    不得了,觸手間燙得驚人,當下就立即派人叫了太醫。


    滿宮上下全都亂了套,幾位太醫連夜匆匆進了幹清宮,又探脈象,又翻眼皮,說是感染了風寒,又發了高燒。霍青鍾整個人昏沉沉躺在床上,燒得嘴角都泛起了皮,樣子可憐。


    太醫開了帖子,隨即叫人熬方子,又命人用涼帕子一條一條接連著敷著額頭降溫,這風寒來得兇猛,是急火攻心傷心過度的緣故,一行人一直守了兩三個時辰,一點兒沒有轉好。


    最後連仁壽宮的太後也驚動了,二喜上前行禮,太後著急心疼地問:「怎麽好好地發了高燒,底下人到底是怎麽伺候的?」


    二喜跪在地上哭著說:「回太後,主子獨自一人在承光門吹了一夜的冷風,奴才們怎麽勸也不頂用,又一天未吃未喝,哭了整整一天……」


    太後眼裏滿是心疼,她明白自家兒子的心思,往常隻知道他喜歡沈蘊,卻不知竟到了這種程度,連自個兒身子骨也不管不顧。


    太後伸長了脖子朝著裏頭瞧,接過太監手裏的涼帕子,自顧自走進去,道:「哀家來,你們都下去。」


    太監們躊躇了下,春和朝著眾人使了個眼色,這才全都出了大殿。


    太後獨自一人坐在床榻邊上,手裏捏著帕子替她擦著臉龐脖頸,他身上滾燙,穿的還是昨日的衣裳,在外頭坐了一夜,衣裳早就帶了寒氣,她知道他一向有命令,不許人貼近照顧起居,所以底下人連衣裳都不敢替他換。


    她伸手替他解開衣裳,剛褪下脖頸間的兩顆紐扣,將衣裳褪至胸口,在看見胸前那塊潔白的桃花抹胸時,忽然愣怔住了,站在一旁的春和也大吸了口氣。


    當今聖上居然是女兒之身!


    「娘娘——」


    太後伸手製止,眼睛緊緊盯著床上的人,鎮定地道:「小心隔牆有耳。」


    上次仁壽宮那回,她就覺得不對勁,可也從來沒有朝這上麵想過。


    劉國公已經知道了霍青鍾非她親生,因此要挾她立昭凝為後,昨夜宴席上,她迫不得已換下了先前準備好的聖旨,臨時變了卦,她也明白他傷心絕望。可如今這個秘密,才是真正的殺身大禍。


    當年她生產那日,生下的也的的確確是個女嬰,可闔宮上下全在傳她生下的是個男孩兒,她不明白,直到昨日劉國公告訴她,當年是他抱了個男嬰進宮,替換下所生的女嬰,遂他便用了這個理由要挾她,皇嗣混亂,是滅族的大罪。


    她無奈,明知是錯,可無法回頭,為了保住這霍氏江山,隻得將錯就錯,偷換了旨意,順著劉國公的意思立了昭凝為後。


    倘若劉國公說的是真的,當年替換下的是個男嬰,可如今這樣的情形,到底哪裏出了問題,眼前的這個女孩兒,又到底是誰?!


    她慌亂地伸手將霍青鍾的衣裳拉好,手指觸及到她的肩頭,忽然發現她脖頸間掛著一枚銅錢,銅錢上斑跡駁駁,仿佛有些年頭了,瞧著規製大小,不像是大玥的銅錢。


    太後狐疑了下,抬眸又看了眼床榻上的人,最後將那枚銅錢又放進了她的衣裳裏,替她穿好衣裳,側首吩咐春和:「今日之事,不可多嘴透露半分,知道麽?」


    春和自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忙垂首說:「春和明白。」


    窗外月色皎皎,宮外丞相府中。


    燈影照在窗戶紙上,映襯出一道身影。書房內,秦離坐在案旁,手中執筆正垂首奮筆疾書寫著什麽。


    底下跪著個人,身穿夜行衣,麵色冷峻,開口道:「郎主此番遣人進建安城,隻怕會打草驚蛇。 」


    秦離落筆,看著案上書信,墨跡幹了裝在一旁的信封裏,外頭又套了另一封玄色信紙,眉頭深鎖,沉聲說:「我自有分寸,你回逐月閣,打點好一切,不到萬不得已,不得露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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