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嘉帝知他辦事穩妥,並不操心,又問:「上回,你不是問朕,能不能讓各地天機道信徒入京觀禮嗎?朕允了,但必須清查每一個人的身家底細,決不能讓不懷好意之人混入儀式現場,耽誤了大事。」


    在場數人,隻有顧玄一人知道他為何要號召各地信徒進入永安。如今神宗殿下的鑄造工場已是晝夜不停鍛造武器,而這批所謂信徒,也是與各地心腹副壇主商量後擬定的名單,必須具有一定的身手,懂得使用武器,且對天機道……不,對他絕對的忠心。


    至於為何不是召集永安本地的道徒——這一點他也曾深思熟慮過,但還是否決了。在神宗殿下鍛造武器已是十分冒險的舉動,若還私下悄悄訓練信徒,難免會惹人懷疑。


    顧玄腦中千迴百轉,麵上卻絲毫不顯山露水,便隻是恭順應了下來。


    賀之舟自從那日在殿上與他公開爭執後,永嘉帝似乎是怕他們起紛爭,已是分開召見二人。他倒是平白無故少了一個探聽對方消息的機會,他正想著如何迂迴曲折地打探打探,顧府案子說要查流言源頭,如今查得怎麽樣了?


    不過永安城內天機道信徒成千上萬,說要追查謠言源頭,哪是那樣簡單的事情?還有顧府的案子,成宣查著查著,就會發現她要向一個瘋子和一個死人來追究責任。


    想必她也會知難而退,那顧府案子,她是萬萬不能將真兇繩之於法了,那麽,她身份的把柄還可以繼續握在手上。


    隻要等到十日後,一切便可大功告成。到時候不管是成宣,還是裴譽,都不可能再對他的大業構成任何威脅。


    當日的事務已稟告完畢,又該是燒青辭祝禱的時刻。顧玄獻上青辭,永嘉帝便一如往日,將那青藤紙緩緩放入爐中。


    火光明滅,卻有內侍突然在外頭請安,又道:「陛下,太後請您去一趟宮裏。」


    「宮裏」二字,雖不說,人人都知道是太後的寢宮。永嘉帝事母至孝,一向對太後恭敬有加,便道:「母後極少這樣遣人來尋,莫非是母後身子微恙?」


    內侍卻恭敬道:「回稟陛下,太後鳳體無恙,隻是有要事要與陛下商量。」


    這也是極少在勤政殿內發生的。是有多麽要緊的事情,非要十萬火急讓永嘉帝過去?顧玄不露聲色送走了皇帝,見那內侍還候在外頭,便假裝不經意地上前搭話:「這位小內監,這是怎麽了?」他假裝訝異道,「少見陛下連青辭都未燒完,便匆匆走了。」


    內侍知他是陛下麵前炙手可熱的國師大人,見他主動問話,哪有不答之理:「聽說是公主殿下來尋太後,說著說著,太後就嚷著得讓陛下也要聽一聽。」


    「有什麽要緊事嗎?」


    「這,小的就不清楚了。聽說,是關於那位顧大人,叫顧什麽來著?」他才意識到這位天機道宗主、國師大人也一樣姓顧,連忙自打嘴巴,「瞧我這說的,是那位顧淮顧大人。」


    公主乃定國侯夫人,裴譽的母親,竟然牽扯到了顧淮的身上。顧玄想,自己還是小瞧了成宣,倒是縱容她一步步反客為主了。隻剩幾日了,他絕不容許籌謀多年的大計毀在成宣的手上。


    玉澤曾數次對他說過的話再次浮現在耳畔:「為什麽不直接殺了她?為何還要留著她,白白壞了天機道大業呢?」


    難道,真要走到這一步了嗎?


    第100章 萬丈淵


    成宣醒過來的時候, 先是覺得頭痛欲裂,她猛地搖了搖頭,想令意識回籠, 卻發現自己手腳都被捆綁著, 眼前一片漆黑。


    腦中殘存的記憶,定格在她離開太後寢宮後。她和裴夫人在宮門前分開,獨自回去客棧。正獨自走著,便有人將她拖拽至無人的暗巷,而後好像腦後遭受重擊, 此後的事情,她便一概沒有印象了。


    成宣側耳細聽,耳邊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她想去觸碰周圍,可手腕處隨之而來的痛感提醒著她, 她完全無法觸及別的地方。


    萬般無奈之下,她隻得「嗚嗚」叫喊,試圖通過聲響吸引注意。既然沒有直接殺了她,把她綁來這兒, 定是有緣故的吧。


    她這麽想著,叫喊聲越發地尖銳。


    正當她聲嘶力竭之時, 總算聽到不遠處的腳步聲。她拚盡最後一絲力氣, 連著身體也掙紮起來。


    來人將她口中布條取下,她大口大口地吸氣,隨即道:「顧玄?是你對吧?你瘋了, 就這麽把我綁過來!」


    她什麽也看不清, 隻能趁自己還可以說話之時,讓顧玄不敢殺她:「我方才才入宮見過太後!你要是現在就把我殺了, 定會懷疑到你身上。」


    對方聽到此處,似乎是被她逗笑了:「你才第一次進宮,怎麽可能連自己的身份都還未恢復,就對陛下和太後指證我?」


    果然是顧玄!這一句話就把成宣堵得無話可說,「不管我對太後說了什麽,隻要我一死,你也逃不了幹係。」


    「這可不像聰明絕頂的成大人了,你看顧某像是要把你殺掉的樣子嗎?」說罷,他竟緩緩將她腦後的布條解開,成宣乍見光亮,被刺得睜不開眼。


    顧玄半蹲在她麵前,正微微笑著看她。成宣環顧四周,認不出這是何處。可在他們正前方被繩索懸吊在中央的人,她卻馬上辨認出來了。


    那人頭低低垂著,髮髻散亂,看來飽受毒打,滿身血痕,連那身上的衣裳都被撕裂開來,不見一處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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