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之舟知道她在想什麽,但並不贊同她的看法:「能晉身官場的士子,都是飽讀儒道、兼濟天下之人。怎會做這般殘暴不仁之事?」


    「也許正因為在權謀心計上鬥不過我爹爹,才要下此毒手呢。」若說是同朝的官員所為,想想也確實令人齒冷,成宣雖明白個中緣由,還是不願放棄任何一種可能,她想起自己數年來在推斷殺人者時常用的法子,又問:「那照您二位看法,我爹死後,獲益最大的人是誰?」


    誰能從顧家被滅門一時中得益,誰便是最有可能的行兇者。這點並非針對兇徒本人的官階身份,連賀之舟也無法反駁,聽了她的話後,便開始細細琢磨起來。


    他時不時和聶向晚耳語幾句,說的都是些成宣從未聽過的陌生姓名。她便耐心等候著,終於聽到聶向晚開口道:「若隻討論最大的得益者,其實隻有兩人。」


    「除了謝旌年,還有就是……」仿佛接下來的話也是十分難以啟齒,賀之舟這才把話接了過來,他語調森冷,聽著一點不像是在玩笑,「陛下。」


    這謝旌年,她聽都不曾聽過,可已被隨即聽到的兩個字驚得失神,成宣訝然道:「您是說,皇帝陛下?」


    「謝旌年是如今大理寺少卿謝念寒之父,他與你父親是莫逆之交,聽說謝夫人還和顧家沾親帶故。往日朝會之中從無齟齬,可……」


    「他官運並不十分亨通,雖出身名門四家,可才幹能力,皆遜色於你父親。因此即便入了文淵閣,成為大學士,也是被你父親壓了一頭。」


    成宣心思何等靈活,已明白了賀之舟接下來要說的話:「而我父親死後,他便成為了首輔大人?」如果謝旌年當真嫉恨父親,那麽那日,謝念寒在亭子中對她娓娓道來的青梅竹馬故事,又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呢?


    「不錯。」聶向晚補充道,「但有一事十分怪異,聽說謝旌年一向身子骨十分硬朗,可當上首輔不過多久,他便暴病而亡。這案子當年是我經手調查,確實是病死,並無異常。」


    成宣一時不知該作何感想。若此人當真做了窮凶極惡之事,以爬上首輔之位,卻又迅速暴死,也是上天的懲戒吧。


    不對,不對,自己可是刑獄之人,無憑無據之事,怎能這麽快就下了定論?


    她急切問道:「那陛下呢?怎會認為是皇上呢?」聽裴譽幾次提起,皇上都十分疼愛他這個外甥,能把定西軍交託到他手上,證明這皇帝陛下也不是個心胸狹窄、憂心外戚之人,怎會派人殺了顧家?


    「若隻論表麵看,受益者的確可能是陛下。」賀之舟麵容冷靜,條分縷析道:「君權相權之爭,古已有之,而首輔,便是首當其衝之人。若說陛下親政後,不願在政事上因你父親束手束腳,而要下定決心除了他,多的是法子,何必搞什麽藏屍荷花池這一套?若光明正大地扳倒他,反而能殺雞儆猴,鞏固君權。」


    他長長嘆息一聲,似是心有戚戚焉:「君要臣死,臣焉能不從?」賀之舟極快地收斂心神,道:「加上老師當年已提出要告老還鄉,陛下數次發還了他請辭的摺子,又怎會想一心殺了他?」


    那麽,會是謝旌年嗎?爹爹的莫逆之交,竟是害死一家人的兇徒,成宣仍是難以置信。而且即便是懷疑謝旌年,可他已死,她又能從何處追緝當年下手的兇徒,以指證謝旌年?


    成宣忽地靈光一閃,道:「謝夫人是顧家族親,若她尚在人世,我去問問呢?」她興奮的神色迅速便黯淡下來,謝夫人雖曾是顧家人,可嫁入了謝家,還會幫著自己嗎?


    可不賭一賭,又怎會知道呢?就像她今日賭了一把,來找聶向晚,結局不是也讓自己喜出望外嗎?


    她定了定心神,才想起今夜自己需要交託的另一件事。成宣這才覺得有些不自在——她太久未曾在人前披髮了,便僵硬地轉了轉脖子,從腰間取出一封對摺的信。


    她有些玩笑道:「若不是方才僕役攔著我,我非得喊出來,不然就讓他把這封信遞給聶大人了。這可是我的投名狀。」她語氣雖輕鬆愉快,但思及心中內容,還是有些不寒而慄,「這是定國侯世子裴譽寫給我的信,我們……」


    她一時不知該如何對外人解釋他們之間的關係,頓了頓道:「二位隻消看定西軍情那段便可以了。天機道已把主意打到了糧餉上,若前方糧草供應不足,那到時候危及的,可不隻是定西。」


    賀之舟搶先拿到手上,兩人一目十行看完,並未提及裏頭小兒女情態的文字。片刻後,聶向晚憂心忡忡道:「這天機道,是鐵了心要裏應外合,串通西涼謀反啊!」


    「那麽二位可有法子?」她隻不過一個大理寺小小評事,邊疆軍情,也隻能仰仗他們了。


    聶向晚擰眉,顯見已帶了些怒意:「這顧玄,真是吃了狼心豹子膽!陛下提拔他,他卻圖謀不軌。」


    賀之舟並不同意,他緩緩搖頭道:「我看他是處心積慮。你忘了嗎,萱兒說,顧玄早就拿她顧承萱的身份要挾於她,想必與西涼合謀,也非一朝一夕之事可以談成。但定西軍情,絕不能耽擱。」他看信中提及,裴譽連同此信,也一道向皇上上奏了摺子。


    估摸著日期,摺子應當早一步到了文淵閣。永嘉帝近來不問政事,摺子應當還未呈上去,他得馬上回宮中,以免天機道之人察覺,搶先一步堵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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