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自從父親死後,他再也找不到當初的自己, 那個認定了,便一心要勇往直前的自己。他甚至從未回過定西,他在逃避三年前所發生的的一切。


    成宣被他摟在懷中, 憶起她當時剛從岷州府升任,來到永安都城的大理寺。她對裴譽說, 想進大理寺就是為了報家仇,查清冤案。


    可他卻不知,過去十年裏她過的是什麽日子日子。苦學刑獄之事,模仿男子行事, 但至今沒有遇到翻案的機會。無人知道她真實的名姓和來歷,知她來大理寺的目的, 若別人知道了, 也隻是徒增別人的困擾。


    她對他說的話裏,就沒有幾句是真話。若有一天,裴譽發現她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 他還會像今日一般待她嗎?


    而且, 顧家的失蹤案,她總有一天是要翻案的。以後若想復仇, 還不知能不能恢復原本的身份,又或者翻了案,也會因偽造身份牽連到薛尹,甚至是裴譽。


    裴夫人的確說得不錯,她不該對裴譽動了別的心思。以後若是被識破,她該如何麵對裴譽?


    成宣的心仿佛被狠狠地拉扯開來,她瞻前顧後,無法決斷,隻得默不作聲站在那兒。可是讓她即刻離開,她又萬分不甘願。


    裴譽見她默不做聲,想她許是羞怯難當,又低聲道:「我要收回那日在天工坊說的話。我不止想做你的朋友,你的同僚,我還想成為你放在心上的人。」


    他一直牽著她的手腕,沒有放開過,說到這兒,便微微使力,讓她轉過身來看著自己。


    成宣拗不過他,隻好怯懦地低下頭,看也不敢看他。裴譽知她心中的牽掛和疑慮,又側頭去看她:「你若還想在大理寺從官,我自當尊重你的一切意願。」


    「我記得你說,想查清當年家父身死的案子。若你想回到岷州府翻案,我定竭盡所能護你幫助你。」他難得這樣溫柔說話,總覺得自己好像在哄個女娃娃。看她低眉順眼的樣子,臉頰紅撲撲的,可不就是個女娃娃嗎?


    他差點低聲笑了出來:「還有,你是不是怕母親?她若知道我們傾心對方,絕不會阻撓的。」他想了又想,「對了,還有你的身份,這般長年累月,若真的入朝為官,那可不隻是欺君之罪了。這一點,還需從長計議。」


    成宣仍是低著頭,悶聲道:「你怎麽想這麽遠?」


    他瞧著成宣髮髻,想起頭一回相遇時自己還動手拔掉了她的髮簪,誰能想到今日他會對這個女子表白心跡:「不想得周全些,怎麽能說動你?」他恨不得追問個十遍八遍的,「那成大人,敢問你現在被說動了嗎?」


    這動作,好像自己窩在裴譽懷裏。如果她不是顧承萱,她也想放膽展開手,也抱著他。


    可她不能。成宣不接他的話,小聲問:「你今日入宮是因為什麽?能告訴我嗎?」


    「自然可以。我絕不會瞞著你任何事情。」


    裴譽那一本正經的樣子,讓她心裏酸酸的:「你不要說這樣的話。」那樣,她會覺得很難受。


    「都說是為了說動你。好聽的話,現在就得開始說了。」裴譽總覺得她有些不太對勁,可她既然不開口,他也不想苦苦追問,惹她難過。


    「今日我在司徒嶽的宅子中找到此人私通西涼的信件,想離開時,他那小妾原是個殺手,我與她過了幾招。」他說得輕描淡寫,麵上波瀾不驚,仿佛那驚心動魄的纏鬥隻是無關緊要的小事而已,「我不想輕舉妄動,便把信拿給母親,後來我們才進宮去見太後的。」


    成宣聽得心都緊緊揪了起來,明明受了傷,嘴上卻還逞強。她窮追不捨問道:「那封信到底寫了什麽?」


    她仰臉看裴譽,見他麵色少有的凝重。原來早在定西之戰前三個多月,司徒嶽和西涼一個名叫「梟鷹」的人已經以密信聯絡,信中以西涼文描述了最近一次定西軍換防的情形。


    「司徒嶽定是早和西涼勾結,才出賣了大梁和定西軍。」如今人已死,他也無法追問為何司徒嶽淪落至此,要葬送定西軍全軍性命,何其卑劣無恥!


    「你該高興才是,是你爹爹在天上護佑你,才指引你找到線索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這不是我們刑獄之人的信念嗎?」


    成宣雙眸盛著一汪窗外的月光,看他時溫柔動人,裴譽一時捨不得移開目光,看得她臉紅。成宣隻好又低下頭來,問:「那麽為何找太後呢?不該去找皇上嗎?」


    裴譽神色凝重,搖搖頭道:「此事牽連甚廣,加之聖上不喜後宮幹政,但母親是大梁公主,此事不僅事關大梁與西涼,同樣也是裴家之事,皇家之事。」


    今日母親在太後麵前跪下,說自己是以一個普通的妻子、一個女兒的身份來此,此話果然打動了太後,太後允諾,她會帶著此信見聖上。


    成宣微微頷首:「不錯。裴夫人果真聰慧絕倫。當年權宦馮思被大學士顧淮扳倒後,先帝忽然駕崩,朝政不穩,是太後和顧淮力主聖上登基,因此太後至今在皇上麵前說話,仍有不少分量。」說到顧淮二字,她還稍稍頓了頓,生怕露出什麽破綻來。


    「這世上,你最聰慧。」裴譽故意逗她,果然逗得她臉紅過耳,抬眼瞪著他。


    裴譽故作惱怒:「成大人,你既然如此機敏。我想請教,我頭一回對女子訴說情衷,為何她總問我別的不相幹的話?」


    成宣知,有些話總歸是要說出口,她不能再拖延下去了。她斂了那羞赧神色,認認真真說:「你方才說,鍾情於我隻因第一麵見我,覺得我與眾不同,但你並不了解實際上我是怎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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