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醫院決定會診,由血液內科的專家牽頭,加上腎髒內科專家、感染科專家、危重症醫學科專家,再加管床醫生,一起研究他的病情。


    許笑笑醒來的這個上午,各專家正在進行第二次會診。


    肖虹和溫偉都請了假,夫妻兩一夜之間蒼老了好多。溫偉作為病患家屬,正在會議室一同參與會診,肖虹則在病房照看溫淮安。


    許笑笑推門進去時,肖虹正看著昏睡的兒子發呆,她聽到動靜頭一抬,臉色立馬就垮下來了。她站起來,用最冷的語氣說:「請你出去。」


    「阿姨……」


    「出去!」


    高琳一把拉住許笑笑,作勢要帶她離開,病房裏的靜謐被人為的打破,忽然,昏睡許久的人發出一點響動,所有人都看過去,隻見溫淮安吃力的抬起手,目光定格在了許笑笑的身上。


    「讓我和她單獨待一會兒吧。」


    「淮安,你現在不要說話,你得好好休息,聽到沒!」


    肖虹握住兒子的手,眼睛裏流露出複雜的情緒。


    「媽,給我一點時間吧……」


    嗚——肖虹忍不住抽泣起來。高琳在感覺到眼眶發熱時,迅速瞥開了眼,最先走了出去。接著是喵喵。


    頃刻後,溫母終於鬆開了手,強忍著情緒,離開了病房。


    門在關上的一剎,溫淮安看著許笑笑,輕聲道:「過來。」


    許笑笑來到床邊,情緒一下就繃不住了。她看到他的手腕、頸側,凡是沒有被衣服覆蓋到的地方,全是暗紫色血斑。


    她緊緊握住他的手,哽咽道:「你怎麽了?」


    溫淮安看著她,他瞳仁的顏色更淡了,那對琥珀般的眼眸,已然成了褪去光澤的玻璃珠子。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因為我……」


    許笑笑漸漸泣不成聲,她甚至都不敢直麵那雙眼睛。恐慌成了這一刻唯一的情緒,這情緒蓋過了所有,好像在說「要出事了。」


    溫淮安抬起手,輕輕抹去她臉上的淚,忽然笑了。那笑容清清淡淡,卻仿佛耗掉了他所有的心力。


    他說:「不要哭,我有話說。」


    第31章


    「好,你說。」


    溫淮安看著她,似乎在用一種極為吃力的狀態維持著精氣,又像是在為接下來要說的話做準備。


    「記不記得……我以前問過你,相不相信平行時空的存在。」


    許笑笑抬眸看他,她不明白他為何要說這個,但她記得,這是他們在影視基地散步時,他問她的問題。


    「記得,我記得。」


    「好。」溫淮安反握住笑笑的手,眼神格外的嚴肅,又格外的不舍,「那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不要害怕。」


    許笑笑眨了下眼,一顆淚就又落下來了。她心頭生出強烈的不安,覺得這個人是在和自己道別。


    「笑笑,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什麽?」


    「是不是覺得很荒唐。」


    溫淮安說話的樣子極為費力,但他臉上仍舊掛著笑,試圖讓這件匪夷所思的事,不那麽的難以接受。


    「我在另一個時空,有家人,有父母……我知道,你一定難以置信,我知道。」


    許笑笑的心仿佛沉到了海底,因為她意識到,這一切有可能是真的。以前沒有解開的謎團,沒有打開的心結,都在這一刻得到了解釋。


    「所以……你那晚跟我說的話都是假的,對不對?」


    她等著聽答案,雖然她已知曉答案。


    「對不起。」


    許笑笑哽咽一聲,但她還來不及哭出來,突然意識到一件更嚴重的事,「所以,所以你的傷……」


    溫淮安看著她,輕輕點了點頭。


    他的傷,是他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一個bug,是他的命門。


    當他無意間發現自己在這個時空,擁有倒轉時間的能力時,也發現了自己的這個命門。


    或許是他的穿越,打破了宇宙的平衡性,而無論他當初來到這裏的罅隙有多小,現在這個命門,都在修正這個世界的平衡。


    「不……我去叫醫生,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笑笑。」他拉住她,目光深情而熾熱,「陪陪我吧。」


    許笑笑將頭埋在他的手上,淚如泉湧。


    「你一定會好起來的……我要給你請最好的醫生……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不哭了……」溫淮安再次幫她拭去淚水,他的指尖還有觸感,他還能感覺,還有心跳,還有不舍。


    窗外,和暖的陽光正透過雲層照下來,為那雙眼睛映出最後一點光。


    在那團光裏,在那逐漸朦朧迷離的世界裏,一個白色光斑懸於眼前。他看過去,那光斑開始變大,變清晰,那是一輪潔白的月亮。


    他吃力的笑了,這是在海南那晚,照出他心事的月亮;是在他家,出現在望遠鏡裏的月亮;是敦煌冬夜,伴他前行的月亮。


    那雙漂亮的瞳仁裏,月光繼續向前,持續擴大,最後變成一片無垠白霧。時光在那片白色虛空中急速飛逝,桑海滄田成了具有實體依託的存在,但,一切都是令人窒息的。


    正午十二點,溫淮安再次昏睡過去。


    下午一點四十分,這個男人死於突發性呼吸衰竭。


    肖虹在病房外發出一聲錐心的尖叫,所有參與搶救的醫生,都在那聲尖叫中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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