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是我老闆。」我搖了搖頭,實話實說。


    「哦,你家老闆?」聽到我的話,雲天青這廝更加好奇,他甚至把整個頭都快倚在櫃檯上了。


    「……他現在不在,有事出門了。」我看著這傢夥的模樣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這傢夥是酒癡,老闆可不是。


    見我轉開了這個話題,雲天青摸摸鼻子,毫不在意地笑笑又丟開不談,反而和我談天說地起來。


    這傢夥年少離家,浪跡天涯也一路走走停停見過了不少大好風光,而且這廝口才又好,我聽著他口若懸河地描繪著他見過的一切,也經不住心馳神往,想去見識一下他口中所言江南的秀麗,京城的巍峨,以及這裏大漠的風光。


    「啊,時間不早了,我今天還打算上山呢,阿夕,若是得了空,我再給你講講我見到過的景色啊。」說著說著天色就開始暗了下來,雲天青不經意間抬頭看了看天,然後像是想起什麽一樣一拍大腿。


    「去吧,我可不敢打擾你的求仙之路,說不定什麽時候你就成了劍仙大人呢。」我笑著揮揮手,也沒多收這廝的酒錢,瓊華清修多苦,這傢夥一定會時不時地下山來光顧我的鋪子的,現在和這傢夥打好關係很重要呢!


    我目送著這傢夥離開,然後看著這傢夥毛毛躁躁的背影,忽然就嘆了口氣。


    這廝讓我想起了我曾經很要好的一個牲口,也算是很照顧我的前輩。


    隻可惜……


    我嘆了口氣,丟開了這件事情不提。


    雲天青他會死,但是不會死在我的手裏。


    所以我能夠在一定的範圍內放心大膽地和他交流,因為這傢夥並不會因我的存在而存在,因我的死亡而死亡。


    我看了看店外,發覺再沒什麽人對我這裏的酒有興趣之後很平靜地關上了門,然後走到了洗手間,盯著鏡子裏麵那個一頭長髮,看起來完全不像是自己的自己,扯出了一個微笑。


    看上去溫和清澈,君子如玉,然而,我卻還是能夠清楚地看到,自己的眼神,依然沒有絲毫波動。


    「嘖,在這群修仙者眼皮子底下待著,我還真怕哪一天被揪出來說什麽其實我是哪一隻哪一隻的妖孽啊……」嘆了口氣,我看著鏡子中完全陌生的自己自嘲。


    我一直都認為我是個普通人,除了聽上去滿詩意很古風的名字。


    但是,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其實是在自欺欺人。


    從小開始,我就不停地在做一個永遠重複著的夢,深不見底的深淵,隻有我,和手邊一塊鏡子。


    怎麽樣也走不出去,隻能日日夜夜地由那個散發著悠悠光暈的鏡子陪在我的身邊。


    然後,就是快要把自己逼瘋的寂寞……


    醒了之後,我都會發現自己的枕頭邊上有一塊鏡子的碎片,不論是前一日把它丟棄了碾碎了還是隨手塞進哪個抽屜裏了,隻要我做了那個夢,第二天睜開眼睛,那枚鏡子的碎片是必然會出現在我的枕邊的……


    既然無法擺脫,那就承受。


    所以後來我不勝其煩就找了根紅繩在碎片上穿了個洞掛在脖子上,後來果然它沒有再長腳跑到我的枕邊上去。


    然後,不知道從哪天開始,我就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皮糙肉厚了起來,拍個桌子能拍斷它一條腿,踹個衛生間的牆壁能夠把那個角落給踹塌了……


    那時候還以為自己是什麽天生神力,今後要是有興趣還可以隨性扮演一下內褲外穿的超人。


    也是年少輕狂,那時候正好知道了有『暗榜』這種東西,憑著興趣就玩了一把,結果才發現了不對頭。


    能上暗榜的那可都是一個個的絕對不正常的非人類生物,我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怎麽可能會憑藉什麽天生神力硬生生地擠過他們拿到了第一?


    雖然這個『第一』有很多人放水的成份。


    然後,我發覺我做夢的時間正在一步一步延長,我在夢裏麵的寂寞也在一步一步地加深,我有預感,若是再這麽下去,早晚有一天我就會被逼瘋。


    正是因為這樣,我才不顧一切地想要找到能夠解決的辦法。


    所以我一時腦抽做了一段時間的僱傭兵,就是那種時時刻刻生活在危機邊緣,一個不注意就死了,活著的時候大口喝酒大塊吃肉,談天談地談女人地胡侃,為了錢什麽都能做,也為了良心什麽都能不做。


    然後,更加驚悚的事情出現了。


    那是一次我們小隊進行的圍剿任務,目標是地方基地中的一個小隊。


    小隊碰小隊,很萬無一失的任務。


    我前一秒還在門口打著暗號同隊伍裏和我最意氣相投的一隻牲口聊著料理完這件任務去什麽地方放鬆一下整個假期什麽的,後一秒就是突然傳來的震耳欲聾的聲響以及灼熱的痛感。


    尼瑪居然用炸彈想著同歸於盡!


    昏迷過去之前,我抱著這樣一個念頭,根本就來不及想別的。人們說什麽臨死之前會回想起自己的整個人生什麽的,那根本就是扯淡!


    尼瑪我都要死了腦子裏最後的念頭居然是這個!


    後來,我就醒了過來。


    一片廢墟中,戰友們和任務對象們的屍體都殘缺不全地映入我眼簾,隻有我一個是還活著的……不,或者說,隻有我一個是完好無損的。


    多少分鍾前還在和我用暗號插科打諢的牲口躺在瓦礫縫隙裏,隻剩下了一條腿和半截身子,睜得大大的眼睛盯著我,就好像在問我為什麽沒死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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