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輝從二十四歲入白甲軍已經有十七年之久了,從一個小小的兵卒混到現在成了武城關守將,官至左遊騎將軍,看上去是一帆風順,但其中的艱辛險苦,實在不足為外人道。別看他整天樂嗬嗬的像個笑佛似的,可是他若是生起氣來,絕對可以媲美其惡鬼之名,殺人從不皺一下眉頭,但從不濫殺無辜。另外其性格嚴謹,做事一絲不苟,而且練得一手好兵,其麾下的五千白甲軍被稱為白甲殺陣,每次上陣總是他們衝在最前麵,退在最後麵,衝殺陷陣,無人可敵。可惜這樣一個將才卻因為處事耿直,得罪了不少的同僚上司,處處受到抵製,若非白甲軍大統領文霖極力相保,否則他早就已經發配到邊疆戎邊去了,又怎會在這裏守衛由西入京的重要關卡呢?


    武德四年,元月三日,開元節才剛剛過完,住在附近的兵卒也省完親,陸續回到關卡的軍營內,而想要入關的商戶和行人也都加快腳步,入夜以後就會閉關,再想要過去,就隻能等第二天了。傍晚時分,曾輝還是老樣子,十年如一日,在閉關之前最後檢查一下崗哨的守軍是否齊備,關垛上的弩箭強弓是否都擦幹淨上了油,各處是否還有其他遺漏的地方。


    “閉……”


    檢查完畢以後,曾輝和往常一樣站在關口之上,想要大聲的喊出閉關二字,可是一陣如同轟雷的腳步聲卻將他打斷。腳步聲從關卡對麵的山穀之中傳了過來,整齊劃一,其足踏之力令大地為止顫抖,就連曾輝也感到了關樓上的灰塵不斷的往下掉落。


    就當曾輝疑惑這是何方神聖之時,一隊百人一列、共五十排的軍隊從穀口如潮水般湧出。隻見他們每人都穿著一件覆蓋全身的黑鱗甲,身後背著一把硬木強弓和一塊可以護住全身的盾牌,腰側掛著一把鬼頭樸刀,手中提著一根精鋼長矛,其裝備之齊、裝備之精令人不禁咋舌。現在曾輝才明白為什麽聽到的腳步那麽沉重,這樣一堆兵甲加起來隻怕不下四百斤,常人若是穿上它,想要走上一步都很難,而眼前這些兵卒卻能夠做到行走穩健,步伐一致,令他不得不佩服這隊士兵的統領,竟然可以將一支軍隊訓練的如此強悍。


    曾輝此時心中不禁將其跟自己的白甲殺陣對比,心中計算若是他們兩軍正麵交鋒,自己有幾成勝算,最後結果竟然是毫無勝算,必敗無疑。想到這裏他不禁急切的想要見見這支軍隊的統領,於是伸手搭蓬,聚目遠眺,可是看了一下,眉頭不禁皺了起來,原來在這支鐵甲軍後麵的將旗他從未見過。


    雖然大秦有番號和將旗的軍隊有三十多支,分隔天南地北,常人很難識別齊全,然而曾輝每年都會參加兵部的例會,雖然每次與會的將領都不齊全,但十七年來可以說大秦所有的將旗他都見過了,沒有遺漏。另外將旗最忌諱用紅黑二色,紅代表了鮮血,而黑則代表死亡,可是眼前的將旗像是故意犯忌似的竟然使用紅底黑麵,上麵繡著一隻黑色的猛虎,令人不寒而栗。


    “殺氣!怎麽會有殺氣?”


    曾輝正在疑惑眼前軍隊的來曆之時,忽然感覺到隨著這隻鐵甲軍逐漸靠近關卡,殺氣也逐漸變強,這股殺氣驚得山道兩邊樹林裏的走獸飛禽四處亂闖,仿佛大禍臨頭似的。他也被這股濃烈的殺氣驚醒過來,連忙大聲下令道:“趕快關閉城門,全關上下立刻戴甲戒備,不得有誤。”


    關卡下的白甲軍雖然不知道為什麽他們的將軍會如此緊張,但是還是遵照命令,立刻將拉鎖鬆開,令城門放下。而那些還未入關的百姓則全都感到不知所措,神色驚惶不安,激靈一點的則跑到了兩邊的樹林裏躲了起來,但大部分都待在了原地,希望城門可以打開放他們進去。


    關卡之內的白甲軍全都已經披甲佩刀,散開在城垛之後,手持弓箭,身邊則準備好了守城用的滾木雷石,神色肅然,嚴陣以待。


    可是那隊鐵甲軍並未像他們所想的那樣繼續靠近關卡,而是在離關卡四十丈的地方停了下來,既不舉盾防備,也不取弓強射,從那頭盔之中露出如同寒星般的眼睛冷冷的看著關卡上的白甲軍,不懼不怒,就像是在看一具具死屍似的,身上的殺氣絲毫未減。


    看到這樣的情景,關卡下的百姓還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那他們就太愚鈍呢?大部分的人就連身旁的貨物都不要了,連滾帶爬的衝到關卡兩旁的樹林裏躲了起來,還有一部分則被嚇得魂飛魄散,癱坐在地上,口中喃喃道:“怎麽會呢?這不是京師重地嗎?怎麽會打仗呢?”


    “山~!”


    這時從那隊鐵甲軍後傳來一聲長吼,鐵甲軍聽到後,立刻整齊的將手中的長矛插入身旁的土地中,後背的尖盾則插入了另一側,而後唰的一聲,全都原地盤膝坐下,像是一尊石像似的不再動彈。


    就當曾輝疑惑對方到底在搞什麽鬼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那隊鐵甲軍後方傳過來,不過片刻便見到一員黑甲將領騎著一匹雪白的高頭駿馬從鐵甲軍旁疾馳而來,衝到關下後,立刻拉韁急停,人馬穩如泰山,讓人不禁道聲好。


    那員黑甲將領看了看周圍驚恐萬分的百姓,微微一笑,輕聲安慰道:“各位不必害怕,我們不是打仗,隻是路過罷了。”隨後抬頭向上望去,抱拳拱手,高聲道:“本將乃大秦虎賁將軍座前偏將軍吳興武,奉我家將軍之命前來通報一聲,望守關將軍可以開門,讓我等過去。”


    “虎賁將軍?”曾輝愣了一愣,思索了片刻,忽然想起一個多月前,久安帝曾經下召封那個傳說萬人莫敵的段虎為虎賁將軍,心頭不禁一顫,駭然自語道:“原來是這個殺神來了!”


    曾輝之所以驚駭非常,主要是因為段虎是一個多月前,大秦京師內外那次血腥大清洗的始作俑者。一個多月前,隨著段虎從武安城豪族門閥身上收繳到的金銀財帛和珍寶奇物送入京師之後,久安帝並未像常人所料的那樣高興愉悅,反而震怒非常,第二天便將包括刑部和禮部尚書在內的三十多個朝廷大員滿門抄斬,而受其牽連被貶職流放的官員有半百之多,就連一直寵信有加的兵部尚書也被勒令閉門思過。其後,久安帝發放榜文,下令六扇門的捕快與各州郡廂軍將榜文之內的大秦大小一百餘個大小官員全部抄家滅族,同時將為什麽如此大肆捕殺朝廷官員的原因拿了出來。


    原來是武安城代城守段虎從那些逃往南齊的豪族門閥家中搜到了不少朝中官員親筆寫的南齊效忠書和寫給南齊朝廷的密信,並將其全數交給久安帝。這令到一向認為受人愛戴的久安帝感到自己的過去像是被人狠狠的打了一個耳光,而且打完以後,他還要向那人道謝,並給其錢財,升其官職,這種羞辱是其畢生從未經曆過的,所以他所發的怒火也是前所未見的。短短的半個月,因為此事被殺被抓的各級官員比十幾年來受到大秦律法罪罰的官員總和還多,大秦朝野為之動蕩。然而久安帝做出這麽大的事情,朝堂之上竟然無一人反對,就連門生損失最多的孫相和太子也都閉口不談此事,裝作什麽也不知道似的每天奏報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雖然朝堂之上的官員們對段虎恨之入骨,但是民間的百姓卻認為他是個不畏強權的大英雄,因為那些被抓的官員幾乎大部分都是吸食民脂民膏的蛀蟲,被他們所害的百姓也不計其數,能夠將這樣的惡人鏟除不可謂不大快人心。為此大秦各州郡的百姓們還專門為段虎製作了十把萬民傘,送入京師吏部,並呼其為青天,以致於段虎人還在千裏之外的武安城,但名卻已經震撼了整個京師。


    其實曾輝也對段虎這人有些欽佩,對其敢作敢為的個性更是讚賞不已,能夠在短短的數月之中便做出了數件驚天大事的人世間又有幾人。殺南齊大都督楊彪,抄武安城豪族門閥,救荊州十餘萬流民,滅裏通外國的朝廷官員,其中無論那一件事放到一個人身上都是天大的功勞,而數件全都集於段虎一身,這讓曾輝覺得隻是封了他一個虎賁將軍實在太委屈他了。


    不過欽佩歸欽佩,但是白甲軍畢竟是屬於長樂長公主的勢力之內,而白甲軍的統領文霖更是晉王的門生故舊,關係非同一般。曾輝聽聞長樂長公主在巴陵被段虎羞辱之後,不禁感到惋惜,知道自己恐怕永遠無法與其共事。因為他深知長樂長公主的個性好強,絕不容有人逆她的意思,否則必會將其毀滅,而段虎如此英雄人物又怎會向他人低頭,必然與長樂長公主勢成水火。


    “唉~!”曾輝歎了口氣,隨後又深吸口氣,收起複雜的心情,神色肅然,走到城垛前,向下大喊道:“我乃守關將領曾輝,關卡是國之屏障,豈可說開就開,恕本官不能從命。”


    吳興武皺了皺眉頭,冷言道:“我家將軍乃是奉大秦皇帝陛下的旨意奉詔入京,你刻意阻攔耽擱了我們入京的時辰,皇上怪罪下來你承受得起嗎?”


    曾輝在軍中混了這麽多年,豈會放在心上,不卑不亢得說道:“本將軍乃是執行正常公務,並未犯錯,想來皇上英明必不會怪罪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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