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 他隻知道她恨不得生生世世都不見他, 卻不曾深思過她的感受,認為隻要把她搶回身邊, 捧在手心裏寵著哄著, 慢慢地總能挽回她的心。他實在渴念與她在一起的感覺,割捨了那段過去, 心頭好像被生生挖出一個大窟窿,血流幹了,隻剩無邊無盡的空虛。


    苟活下來, 享受著以她的生命換來的榮華富貴, 卻還要殘忍地淩虐她的尊嚴與意誌, 真的很自私。


    韓澈機械地跟在方巧菡身後, 腦海不斷縈繞著這些思緒。


    好像到了這個時候才開始認真反省, 此前,卻做了無數荒唐的,錯誤的事。他憶起從前的自己,少年成名叱吒疆場,大馬金刀橫掃敵營, 那時的他,確實是滿腔熱血的,是值得她深愛的好男兒。為什麽後來,他變了?僅僅是因為那場圍城之殤嗎?


    腳步變得遲緩而沉重,女子的背影漸漸模糊,她沒有加快步伐,可還是離他越來越遠了。


    就像永遠也回不到過去的他和綺璿。


    身後傳來沉重的撲地聲,方巧菡回頭,發現韓澈昏了過去。吃驚地跑過來,看到了他脊背上那道可怕的傷口,從右肩斜劃向後心,幾乎貫穿整個後背,皮開肉綻,隱隱透出白骨,鮮血流滿脊樑。


    ......


    韓澈醒了過來。他正趴在一張狹窄的竹床上,衾褥帳幔都極樸素,滿室充盈著一股熟悉的淡淡香氣,那是薄荷夾雜著墨香與書卷的氣味。


    對,這是一間書房,他曾來過無數次,與那人談論兵法政事,對弈品酒。他娶了那人心愛的女兒,嶽父極其欣賞他,對他比親生兒子廖晏鴻還要好。


    是他在做夢嗎?他竟回到了期盼已久的從前。抑或是,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都不過是南柯一夢?原來他還擁有她,原來他還不曾推開她,原來他還是那個意氣風發、躊躇滿誌的青年將軍......


    韓澈動了動身子,後背馬上火燒火燎地疼起來,無情地提醒他今天的經歷。他想起了一切,身心俱痛,發出一聲失望的嘆息。


    書案前坐著的老人聽到動靜,扭頭一望,馬上站了起來,圈椅被拉向一邊,發出輕輕的吱呀聲。


    「你醒了。」廖崢憲走到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韓澈,語氣平淡,眼神平靜,「傷口找大夫處理過了,怕是要過上一陣才能養好。韓......將軍,你馬上要率兵抗敵,卻因救小女而受這樣的傷,老夫,於心難安。所幸未傷到骨頭。」


    這次的山間地震實在來得意外,幸虧持續不久程度不烈,而他也被功夫了得的家丁及時護住。陳貫受了些輕微的擦傷,卻看清了緊急救走方巧菡的人,脫身後就循著他們逃離的方向找過去了。所以,韓澈雖昏倒,也得到了及時救助。


    廖崢憲皺眉沉吟。現在兵馬已徵集得差不多了,糧草輜重等物資已先行,韓澈至多三天就要出發。可他這傷勢......


    個人恩怨是個人恩怨。此刻,韓澈是大夏最重要的將領,怎能尚未出師便掛彩?叫那些神神叨叨的迷信老傢夥知道了,又不知要散布希麽晦氣又喪氣的言論了。這會影響軍心啊。


    「廖大人,不必多想。」韓澈自然看出了廖崢憲的心思,「現在天冷,傷口養得快,我這身板也結實。」


    他艱難地撐起上身,廖崢憲拂了下他肩膀:「今晚,你在這裏歇一宿罷。大夫說了,這第一晚最好別挪動,免得傷口崩線。再說......」


    「再說,主帥受傷的消息,還是盡量晚些讓人知道,最好一直瞞下去。是不是?」韓澈重又趴下,扯出一絲笑來,「您為何總是將真實意圖說得這麽清楚。」


    就讓他認為自己得到了原諒該多好。可他清楚地知道那不可能。廖崢憲是赤誠愛國,眼下的自己,在這位老人心裏,隻是一位行將上戰場的將軍。


    廖崢憲沒有說話,轉身倒了一盅溫水遞給韓澈:「你家裏那邊,要不要傳個信兒?巧菡說你是一個人來的。」


    「她......」韓澈眼睛亮了亮,「她沒事就好。您也知道,韓家上下都已搬走,我也不住在原先的宅子了。京城家人,隻剩一個王吉。眼看要和我一起北上,我放他幾日假回鄉了,您不必費這個麻煩。」


    廖崢憲點頭,接過韓澈喝空的水盅:「也好。老夫吩咐了下人專為服侍,就守在門口,將軍且請靜養。如有需要,喊一聲即可。」


    他踩著靜靜的步子向門外走去,到了門口,轉身,見韓澈還在怔怔地看他,花白眉毛皺了皺,便像下定決心一般地說:「韓澈,你救巧菡一命,從前的事,老夫自當忘記。」


    他說完,看著韓澈喜愧交加的神情,心中輕嘆,不再多話,隻再度點頭以示強調,便抬腳邁出書房。


    進到內院,廖晏鴻正在一株青楓樹下來回踱步,等得心焦,見廖崢憲總算出來,連忙迎上去。


    「阿寄,進去說。」廖崢憲拍了拍廖晏鴻,等在內室坐定,便把方才的對話都告訴兒子。


    「父親,您......」廖晏鴻神色複雜,「您這是真要一筆勾銷過去恩怨嗎?且不說逝去的母親和姐姐,那個人屬晉王一派,跟著圖謀不軌的主子,為虎作倀......」


    廖崢憲的眼圈兒紅了。他深吸口氣,搖頭,對兒子平靜地說:「不。隻說眼前。大敵當前,主將思緒混亂失卻鬥誌,這仗還怎麽打?不光是領兵打仗。西北四十萬兵力,韓澈此行又帶了二十萬,兩支龐大的隊伍匯集在一起,是需要好好配合的。現任西北總兵據傳與韓家有舊隙,韓澈還要做不少嘴皮子功夫,才能更好地整合部隊、排陣練兵,這都需要用腦用心,要有十足的銳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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