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清漪不言。他那時候從離幽口中得知自己已死,又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將這一切保留原樣。


    然而她忽然想起,離幽如今依然以她的名義為貴妃在宮中。


    不由便問:「那隻腓腓,現在住在何處?」


    何守臉色漸沉;「她在懷水宮。等我讓她離開,你便可以名正言順地住進去了。」離幽想要傷害清漪,他不忍殺她,便隻能讓她離開。


    陶清漪不言。想到有個人以自己的名義身居貴妃才能住的懷水宮中,她也覺得有些不舒服。


    「我想見一見她。」


    何守下意識地想拒絕,看到陶清漪逐漸冷凝的目光,頓了半晌,終於還是道:「好,我帶你去見她。」


    離幽被鎖在懷水宮呆坐了半晌。她覺得自己實在不給族人爭氣,喜歡上人類不說,那個人類還不喜歡她。


    若說以前她還能騙騙自己,可自從陶清漪回來後,她也就明白,何守喜歡的從來就不是她。特別是她在宮中感知到了陶清漪的氣息,心裏幾乎如萬箭穿心一般難過。


    不由心下苦笑,報恩報成自己這樣的,估計也並不多見。


    抬頭便看見窗外的月亮已經升起,孤懸在天上,冷冷清清的。她嘆了口氣,如今陶清漪已然返回宮中,想來是原諒了國君吧。


    她坐到鏡前,鏡子裏出現的,是陶清漪那張溫婉的臉。不由得笑了笑,借著陶清漪的容貌這些年,幾乎都快把自己當做她了。


    一揮手,鏡中的容貌一變,竟是金色的瞳仁,銀白的長髮,透著妖異的美。摸摸自己的臉,心裏有說不出的難受。她想了想,其實何守也沒什麽好的。唯一的長處是專情,可也不是對她專情。


    但偏偏,自己卻喜歡他。甚至還為了他差點犯下殺人的大錯。


    此時是夏初,晚風習習,吹入房中。離幽兀自發呆,忽然門被推開。


    她手一揮,立刻變回了陶清漪的模樣。抬眸看到來人是何守,還沒來得及說話,一名女子從他身後走出。離幽還未展開的笑容就這樣消失殆盡。


    那女子和她有著一模一樣的麵孔,不是真正的陶清漪又是誰?


    陶清漪也打量著對麵的女子,仿似在照鏡子,又仿似再看多年前的自己。溫柔和煦的,一如柔弱的梨花。


    「你是離幽?」她問。


    離幽看著麵前與她有一樣容顏的人,苦笑一聲:「是。」


    真正地陶清漪出現在她的麵前,讓她這個贗品無所遁形。


    而此時何守看向真正的陶清漪的目光,是那麽溫柔憐愛。


    她多傻啊。


    以前何守這樣看她的時候,她真的以為是在看她而已。實際上,他看的是陶清漪。何守看著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麵有為難,對離幽道:「我不計較你想謀害清漪的事情,但你也不能留在宮中了。」這便是要她離開。


    「可是……孟家還沒有倒。」 離幽開口分辨。何守需要她的。他答應過她要一起復仇。可對麵的人沉默不語,離幽心中微痛。


    陶清漪回來了,他不再需要自己這個贗品。


    陶清漪看著離幽的表情,便知道她對何守有情。心中頗有些不舒服,但心裏也知道,如果沒有她,何守不可能削弱孟家的勢力。


    不論如何,離幽也的確在幫她復仇。她轉頭對何守道:「我想與她單獨說幾句話。」何守點頭:「若有什麽事情,叫我便是。」


    月已中天。


    何守在外麵徘徊,不知裏麵二人在說些什麽。


    忽然便見門開了,他忙迎上去。出來的是陶清漪,跟在後麵的,竟然是一個女子。


    銀髮金瞳,在月色下如最魅惑的妖精。


    「離幽?」他有些不確定。見那女子點點頭,何守有些驚詫,他從未見過這樣的離幽。這應該是她的本來形貌。


    陶清漪上前,對何守道:「我先回頤蓮閣,離幽還有話要與你說。」何守一愣,下意識地想阻止陶清漪,忽然看到離幽那金色的瞳仁,他頓了頓,才對她道:「那好,你先回去。」


    陶清漪點頭,看了眼離幽,獨自離開。


    隻是待她走後,何守再次獨自麵對容貌陌生的離幽,他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一時間,隻有沉默。


    還是離幽首先打破了沉默。「這才是我本來的容貌。」


    何守看著她妖異的麵孔,內心卻並沒有太多懼怕,反而是有些憐惜她,這許多年自己隻一心為陶清漪復仇,從來沒有真正關心過她,甚至連她的容貌也沒有見過。


    心似乎揪成了一團,他忽然覺得自己對她是有愧的。


    「你本就不應在凡塵之中。清漪的仇,我會替她報的……」他何德何能,讓她為自己付出這麽多?


    離幽閉了閉眼,再不想聽他無用的廢話,打斷他的話問道:「何守,你有沒有喜歡過我?!」


    何守一愣,神情有些複雜地看著離幽,卻並不說話。


    離幽神色稍滯,隨後笑了出聲。


    她不是已經知道答案了嗎?為什麽還要自取其辱。


    看著離幽麵帶傷心,何守又有些不忍:「你很好,你真的很好。」他不知該如何說,隻能重複著「你很好」幾個字。


    而離幽此時已經聽不進去,隻閉著眼道:「國君不必再說。離幽懂得了。隻希望國君再寬限兩日,待孟家傾頹,我便立刻離去。」她說過要還恩,就必須要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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